《韩熙载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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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熙载夜宴-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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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妹子么?他多半还不知道我妹子已经死了吧。”
  此时石头正要退出花厅,大胖忙上前扯他到堂中,比划了几个手势,又指了指屏风前李云如的尸首。石头大惊失措,“啊啊”连声,一会儿望望老管家,一会儿望望尸首,双手不停地在衣襟上上下摩挲,完全不知所措。
  李家明冷笑道:“他这个样子,会是凶手么?”小布也道:“石头怕李家娘子……怕得要命,平时看都不敢看她一眼,怎会有胆杀她?”
  秦蒻兰便不再多说,只望着张士师,隐有求助之意。张士师早听出她想说韩曜不是凶手,虽不明白她为什么以德报怨,但料来该是为了讨好韩熙载的缘故。他当然不愿意拂逆她的意思,但照他判断,李云如之死确实以韩曜嫌疑最大,就算石头与李云如真有什么恩怨,平日多的是下手机会,何必要选今晚人多眼杂的时候下手?
  他轻轻咳嗽了声,未及开言,李家明已抢着道:“典狱,你是不是该立即回城,带人到凤台里将韩曜抓起来。”韩熙载始终不发一言,只是呆望着李云如的尸首。张士师迟疑道:“这个……如果真是韩曜杀了人,事情已然败露,他该当立即逃逸,还会冒险回家么?”李家明道:“当然会回家,他死也不会离开他母亲的。”朱铣忽插口道:“未必便是韩曜所为。”
  李家明不快地问道:“朱相公此话何意?”
  朱铣自被怀疑往西瓜中下毒以来,不做任何辩解,一直缄默不语,此刻突然开口,未免令人意外。他亦自觉不妥,只望了陈致雍一眼,迟疑道:“嗯……”最终还是欲言又止。
  张士师见秦蒻兰神色颓然沮丧,心中不忍,便道:“我先出去四下查探一下,看看李家娘子到底是在何处中毒。”秦蒻兰忙道:“典狱君头一次来,不大熟悉这里,不如由我领你去。”
  张士师正想请老管家带路,见她主动请缨,不免又惊又喜,嘴上却道:“不敢有劳娘子。”秦蒻兰径自取过一盏纱灯提了,道:“典狱君请随我来。”方欲离去,老管家急叫道:“典狱君,那这里……该如何是好?”
  此刻堂内人人皆有沮丧惊惧之色,又不得离开,不由自主地将张士师当作了倚靠——就在今晚临大事之时,许多人才突然发现熟识多年的朋友原来是这般陌生,自己也许从来就没有了解过对方,比较起来,倒是这第一次见面的张士师可信多了。
  张士师料想众人度日如年,均恨不得及早离开,便道:“官府到来之前,各位切莫轻易离开。”
  其实何劳他再次叮嘱,堂内人人均知抢先离开会惹来一堆猜忌,如同韩曜那样,为免除后患,提都不敢提想走的话,虽须得与死尸共处一室,也少不得要多忍耐了。
  张士师又让老管家取些生姜切片,先让众人含上,再在李云如尸首前两三步远的地方燃些苍术。老管家道:“生姜倒是有,苍术没有。”张士师想了想,道:“香料、熏香之类也可以。”韩熙载忽道:“我房里有龙涎香……”
  他门生舒雅一直守在他旁侧悲伤垂泪,听了这话,不假思索地插口道:“云如最喜欢沉香,嫌龙涎有腥气。”话一出口,才觉不妥,他怎可当众直呼师母的名字。幸得旁人也没有留意。
  张士师早听闻这龙涎香比采蚌珠还要难上千万倍,得来十分不易。心想:“燃些苍术不过是要冲淡尸臭,又何必用如此名贵的香料。”又记起曾见到湖心小岛上植有几株皂角树,当即道:“也不必用那么名贵的香料。若是没有苍术,皂角也可以替代。”老管家道:“皂角倒是现成的。”韩熙载却道:“人都死了,再名贵的香料又有何用?何况一切不过是身外之物而已。”竟似片刻之间已然彻悟。德明合十道:“韩相公能在这种时候明心见性,可谓善哉。”
  秦蒻兰领着张士师离开厅堂,问道:“云如住在东面的琅琅阁,从这里过去须得过桥,不知道典监君想从哪里开始查探?”此时二人距离甚近,张士师见她吐气如兰,不由得一阵晕眩,怔在原地。
  秦蒻兰叫道:“典监君……”张士师道:“噢……”为了掩饰自己的困窘,忙假意问道,“娘子是说琅琅阁么?好奇怪的名字。”秦蒻兰道:“嗯。我家相公本是北海人,小时侯常常到琅琊山琅琊台玩耍。这东面琅琅阁、西面琊琊榭,合起来就是琅琊,取纪念故土之意。”张士师点头道:“原来如此。”又道,“我们直接去琅琅阁。”
  他见李云如不仅换了全新衣裳,而且重新化了妆、挽了新发髻,大约正因为如此,才如此费时。她如此精心修饰,应当是为了能在夜宴上力压群芳,有此心理,她会急不可待地让花厅宾客看到她的新形象,绝不会在其它地方停留,因而最有可能的是她回房时吃了什么有毒的食物,毒药毒性刚好在她回到花厅时发作。
  却听见秦蒻兰问道:“典狱君也认为是阿曜所为么?”张士师道::“唔……这个……“生怕自己再次意乱神迷,忙拔脚抢在秦蒻兰前面数步,头也不回地道:“他确实嫌疑最大。现下他不告而逃,更说明他做贼心虚。”
  秦蒻兰见他不敢望自己,心道:“想不到这小吏还是个正人君子,倒是难得的紧。”紧随其后,有意装出漫不经心的语气道,“云如离开花厅时,我正与小布、大胖拿瓜进来,石头也拿酒跟在我身后,朱相公正与周、顾二位言谈,还未出去。当时不在堂内的,除了阿曜、典狱君之外,还另有一人……”
  顿时一语提醒了梦中人,张士师恍然道:“啊,还有陈致雍!”他因当时不在花厅内,并不知晓秦蒻兰所提及的细节,此刻经她提醒,突然想到在茅厕附近撞到陈致雍后,他明明比自己和石头先往花厅而去,何以会比自己还晚进来?这中间的一段时间,他去了什么地方?如果抛开动机而论,他确实有下毒作案的时间。可是动机呢?他本是夜宴客人,为什么要下毒杀死主人的姬妾?会不会是李云如回去换衣服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他在做不利韩府的事,他担心事情败露,要杀人灭口?可这也不说通,一个男人若真有隐秘被撞破,用手杀人岂不比用毒杀人便当得多?
  一个问题未解,又有新的谜题冒了出来——绿腰舞及近结束时,陈致雍在茅厕外与人交谈,那个人到底是谁?当时韩曜正伏在树后偷听,当然不可能是他,也不可能是稍后撞见的石头,因他只是个哑巴。照之前情形及秦蒻兰所言,这个人当既不是韩府中人、也不是宾客了,这个多出来的人到底是谁?莫非除了韩曜外,还有其他人潜伏在府中,一个真正的陌生人?
  秦蒻兰见他沉吟不语,也不再多言,只默默领着往东而去。过了石桥,便是一个小巧的独立院落,这便是琅琅阁了——院内槐影森森,除一条甬道外,四处杂草丛生。进得李云如房内,那件沾染了酒水的杏黄衫子随意散落在门槛上。
  张士师自进院落便一直留意观察——这里只有一扇月门可供出入,并没有人强行闯入的痕迹;而几上的茶水丝毫未动,连茶杯都是翻覆在漆盘中;倒是内房梳妆台上放有小半杯茶水,只是从表面的茶釉看来,这茶搁在那里至少有两个时辰未动了,饮用当在夜宴正式开始前;堂内一切整齐有序,只有房内红漆衣柜大开着,衣服翻动得极为凌乱,梳妆台面胭脂、水粉、眉黛四下散落,可见适才李云如回房只是匆匆换衣梳妆。
  秦蒻兰问道:“典狱君可有什么发现?”张士师摇了摇头,又各处重新勘探了一遍,再无发现。
  秦蒻兰又告知琅琅阁背后尚有一小间厨房。原来韩府因姬妾太多,平日都是独立伙食,原先尚有婢女小厮烧火做饭,后来仆人们跑了,就轮到姬妾们自己动手。二人来到厨下,却见门处积尘极厚,似已许久未有人进去过。
  秦蒻兰倒也不十分惊奇,只道:“看来云如很是有一阵子没在这里开伙了。”张士师点点头,心道:“这不是很正常么?她肯定是跟韩熙载一道吃饭。你竟然不知道,莫非……莫非你平常并不与你丈夫一起吃饭,也跟那些姬妾一样,是自己做饭?”人人都知道秦蒻兰是聚宝山的主母,心下不由得对她与韩熙载的关系十分好奇。
  厨下既无发现,二人又重回房间。张士师到梳妆台前,将那半杯茶小心地端起闻了闻,似有一股奇怪的气味,不同于普通绿茶。微一沉吟,回到正堂,将那几上茶壶端起一闻,果有同样的怪味。他将茶壶与茶杯都平端在手中,叫道:“娘子,我们走吧。”秦蒻兰问道:“这茶……有毒么?”张士师见她颇有惊疑之色,忙安慰道:“娘子不必惊慌,这茶未必有毒,我只是想带去厅堂用银针试一下。”
  出来琅琅阁,秦蒻兰领先而行,步上石桥,幽幽叹了口气,道:“为什么偏偏是云如呢?”言下有不胜惋惜之意。张士师一呆,问道:“什么?”秦蒻兰道:“可怜云如……”张士师却受到了某种提示,蓦然想起了一件重要之极的事来,惊叫道:“呀!”今晚一切发生得太快,他只是被动地跟着事情转来转去,竟没有时间将与韩府有关的事件前后联系起来考虑,直到此刻,方才想起李云如无故从饮虹桥上跌入秦淮河一事,莫非她的被杀与之前那件事有关联?抑或杀她的凶手本就是白日在秦淮河推她下桥之人?
  秦蒻兰被他这一声吓了一大跳,急问道:“典狱君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张士师便简略说了白日李云如被人推下饮虹桥一事。秦蒻兰惊讶万分,道:“如此说来,云如白日已经遇过一次险,可典狱君恰在当场,她为何不报官?回府后也未对人提起?”张士师道:“这个……也是下吏困惑之处。”
  秦蒻兰沉吟道:“白日我也去过饮魂桥附近……”张士师忙道:“李家娘子跌入河中是发生在娘子买鱼离开后。”秦蒻兰道:“原来典狱君早已经看到过我。”张士师点头道:“当时我正在酒肆中饮酒。”秦蒻兰歉然道:“抱歉得紧,我尽想着宴会之事,竟是丝毫没有留意到典狱君在店内。”张士师本就对她有爱慕之心,又见她如此温雅有礼,心中更是敬重,忙道:“娘子言重了。”
  秦蒻兰又详细问了白日李云如掉入河中情形,道:“该不会下毒害死云如的凶手就是白日推她掉落饮魂桥之人?”张士师道:“下吏也这么想。”秦蒻兰道:“嗯,这件事还是先不要说出来的好。典狱君以为呢?”张士师道:“这样当然最好不过。果真凶手是同一人的话,除了我和娘子知道外,剩下就只有凶手自己知道……”秦蒻兰点头道:“这样就能更容易从对方言语中发现破绽,找出真凶。典狱君,你真是聪明!”
  张士师得她一语褒奖,不免惊喜交加,一时怔住,有心谦辞几句,却又不知道如何得宜。好在秦蒻兰不等他回答,即往桥下走去,步出数步,不见他跟来,又回头叫道:“典狱君……”张士师这才回味过来,忙追上前去。
  二人回到小岛,才刚进院落,便先闻到一股奇特的幽香,略带清冽甘甜味道,压过了庭中馥郁的莲香,闻之气爽。秦蒻兰叹道:“到底还是将龙涎香点上了。”张士师一愣,心想:“这便是龙涎香么?不过是有异花气而已,如何能比金子还贵?”
  进得花厅,香气更加浓重。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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