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勒斯的九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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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勒斯的九月- 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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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勒斯的九月》 第80节

  一阵短促而剧烈的声音在头上炸响,远远近近静止的车辆都不约而同地拉响防盗信号,他们抬头看时,发现硕大的烟花正在夜空绽放。银白色的火花使高架桥、路标和黝黑的楼宇瞬间现形,嘉羽想象如果他们是活物,一定会感觉到强光刺眼的不适,也许还会流下眼泪来。
  最初的那声爆炸威力十足,他感到鼓膜被撕裂般疼痛,耳鸣,全世界都响起警报。警报之后,又全都默不作声,他什么也听不到。他想到一个词,振聋发聩。
  应该再过几分钟,所有嘈杂就会各归各位,但在这之前,眼前的景物变得如此有格调。烟火没有声音,梅纹也没有声音,像保存很久的电影胶片,缓慢地拉过。显现,又隐去,在无边的黑暗里。
  一束一束烟花窜上夜空,各种颜色,或长或短地盛开,割裂深灰的背景。在那之后,是时间和生死凝固的地方。它们的美在于短暂,在于隐藏,在于不知不觉中浮现。在生命的浮光掠影中,若要寻找它的蛛丝马迹,你必须睁开双眼;然而即使那样,你仍有可能错过任何一个百分之一秒的瞬间,对你来说,那可能是美得足以流泪的景象。所以,无论如何你都不能遮挡视线,你要永远面朝最美的地方。
  梅纹挽住嘉羽的胳膊,不住地说着什么。好像是让他许愿。不,他宁肯放任烟花升起落下,拒绝添加愚蠢的注脚。嘉羽注视她的侧脸,在忽明忽暗的背景中发出微弱而纯洁的光芒。
  忘记所有,至少在这一刻,她是美好的。
  

《那不勒斯的九月》 第81节

  梅纹站在窗口,穿白色睡裙,光脚。长长黑色发辫和*的小腿在昏冥微光中隐隐发蓝。她迎着嘉羽不明所以的浅笑慢慢靠近,将他干燥卷曲的长发握在手心,伏在他的耳畔轻声低语:如果我们的心早已因为在浮世中的沉沦在变得污秽不堪,至少还有这圣洁的躯体可以作为彼此的交换,它是唯一值得我们忠诚的东西。
  空气凝结,碎裂成一床绵软的光辉。她的皮肤纹理细密,光滑润泽,像被雨水冲刷了多年的瓦片。嘉羽将手置于她的背脊之上,在一指之远的距离轻轻模拟着抚摸,掠过她的身体,感受跃动的曲线和喷薄而出的热量。他仿佛回到某个夏天,星夜低垂,空气粘稠湿热,四周有飘渺的歌声。
  梅纹转过身来,对他说,闭上眼睛。于是他合上双眼,完全沉溺在梅纹潮湿的发香之中。他看到暗夜里,一轮淡黄色的圆月低悬在大片流云的末梢,浅海翻滚着银色的波涛扑向海岸,抚平沙滩,极目的远方,一座热带岛屿若有似无。
  他向大海走去,听凭温热的海水抚摸过脚背、膝盖、直至腰身,这股热流抵达胸口,向四肢蔓延,一浪一浪侵袭全身。长发飘散,潮水低沉的回声将他包围。他感到无力支撑,他要倒下,倒在这广阔无边的欢愉中。
  月光结束浪漫的旅程,在梅纹洁白的皮肤上洒满奇异的光晕,溶解在水波中。她拉起他的手,伸展四肢,向更深的地方游去。她的身体吸纳了充沛的水分,柔软丰盈,仿佛一朵盛开的莲花。海底的礁石丛中,一处幽暗神秘的洞穴越来越近,鱼群安然为他们让开道路。嘉羽感到气泡滑过脸颊时的*,他就快要融化。
  他听到梅纹说,来,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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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勒斯的九月》 第82节

  嘉羽在黑暗中醒来,有一晌他不知道自己身在哪里。客厅的灯光明晃晃地汇聚在门缝,仿佛暗夜被利刃划开,迅速干瘪下去。他望见不远处桌子上有一粒绿光跳动,想必是梅纹的手机。他这才恍然想起身边的人,搂着自己的胳膊睡得正香,身体随着呼吸起起伏伏。头发整片散落在他的肩上,细细摩擦着那里的神经末梢。他看看表,不过两个小时,却终于睡着了,睡得很沉。干渴如焚,他将手臂一寸一寸从梅纹怀里抽出,轻轻起身,复将被子给她盖好,胡乱摸了件衣服披上,蹑手蹑脚地走出去。
  冰箱里有几罐可乐,开了罐一口饮尽,燥热才渐渐压下去。无意中发现一包大卫杜夫,于是抽出一支,撩起头发,小心对准煤气灶点燃,回到客厅,一屁股陷进绵软的沙发里。
  白烟升腾,投在墙上的暗影仿佛一片野火,无声地湮散。该来的始终不出现,不该来的却暗度陈仓,发生得毫无征兆。嘉羽猛然吸进一口烟。凭借一场不成功的车祸相遇,他们的每一次相见,或者说约会,都是非常态中不经意间完成的,这正是他所中意的并不循规蹈矩的生活方式。他们的相处,也始终是融洽的,没有过多的需索与压迫,无法喘息地挣扎,却有真实的质感,这或许与他们心灵的重量有关,懂得保留与退避。
  然而恰恰是这重量,他们身上背负的故事,总给他某种幻境的错觉,仿佛冥冥中被人推上舞台,按照光怪陆离的剧本演绎本不存在的情节,开口即是自己都费解的念白。这一切巧合得令人生疑,却也壮着胆子让他们敢于走下去,似乎他们所念所想,都应该到达一个终点,并且最终圆满这个巧合。
  他如此想得出神,并未留意一截烟灰无声地落在地板上。可是无论这个故事可以被修饰得如何浪漫,他们最终都躲避不了时间的拷问,就像海水退潮之后,才能辨认礁石的颜色一样。嘉羽发现做决定对于自己来说,变得越来越难,他不愿踯躅不前,但也不愿被此刻狂乱的夜色和心绪屏蔽了真相,他需要听到自己的声音。他坐在清凉微光中,看着烟头缓缓熄灭。
  嘉羽回到床上,梅纹苏醒片刻,揉揉眼睛问时间。嘉羽含糊其辞大约四点钟。梅纹凑到他的面前闻闻他的鼻息,抱了枕头翻过身去说快睡吧不早了。趁着气息沉淀完全之前,又模糊难辨地吐出一串字,似乎是说让他少抽烟,今后日子还长呢。
  于是又剩下他孤零零地躺着,分秒流逝,等待睡眠再次成为捕风捉影的游戏。他希望睡眠像大平原上的龙卷风一样忽然来袭,将他疲乏的身体抛上九重天,抛进凝重的虚空中去。他便可犹如一息仅存的长眠植物人,重回永恒母体,忘却一切,等待它们像伤疤上的血痂,变硬、脱落。如是,记忆生长,只留下最美的画面。
  梅纹气息沉定地睡着,嘉羽跟随她的节奏呼吸了一阵,终于因为氧气供应不足而作罢。他想将她拉到身边,不为别的,只希望自己能够转换出情人的眼光来捕捉她熟睡的神态。可当他伸出手去,却始终无法坚定地触碰她的指尖。他并非后悔,即使明知是错他也从不后悔,因为自欺与逃避只会令痛苦更加绵长。然而此刻,他却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过去的,现在的,他都不明白。
  他穿好衣服,轻掩房门,独自下楼去7…Eleven买了果汁和香烟。走出店门的时候,他看到天幕闪烁着稀薄的星辰,曙光即将从漫天的云霞中映染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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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勒斯的九月》 第83节

  梅纹拉开厚重得足以杀死一切黎明的窗帘,白光倏然涌入,她站在前面,透过纱窗细致的网格凝视这似乎久未谋面的世界。阳光照耀在流动的车顶,照耀在硕大的旋转广告牌上,反射在她的身上,使她感到空前的温暖。楼下走过一队放学的小学生,原来已是中午时分,花花绿绿的书包,一个男孩子摘下毛线帽子,顶在指尖飞转。有那么一刻,她甚至觉得春天已经到来。
  她是格外喜欢春天的,尤其在这个北方平原上的城市,春天由于它的短促而显得格外珍贵。气温骤升,世间万物因此而疯狂生长,街道上飘扬的尘土也肆意舞动起来,它们追逐着巡回于垃圾堆的流浪狗,在人们的鼻尖旋转,被贩卖新鲜肉类的小摊贩们一蒲扇打飞,它们无法停止,穿行在这个城市的每个角落,散布关于春日的流言。
  她想起大一那年,春天来在不知不觉间降临。多么明朗的时光。虽然身为新生,举手投足仍显得稚嫩,却由于听闻各种各样的典故,内心褪去青涩,生出玩世不恭的冲动,将自己置于校园主宰的地位。
  她总在这般明亮的日子里逃课,溜出教学楼,抱一本波德莱尔,走在荒僻的校园小路上。榆树总是花叶同放,空气中弥漫清甜的香,阳光渗透过尚不成型的树荫,被摩擦割裂,跌落在草坪中。
  她与自己愉快地相处,静静打发掉整个下午。同时永远有数不清的理由打消自己的罪恶感,譬如读中文的就该生性自由,用奇遇和灵感装点生活,虽然或许事实仅仅是,她不喜欢那个自以为是大话连连的教授。诗人用文字教给人们热爱生活,那么与其正襟危坐于困室,倒不如躺在青草汁液的芳香中沉沉睡去,沉所有的烦恼到明天,沉所有的紧迫到明天。一觉醒来青天白日腾云流彩,她已身处凌霄之上,那里便是人界的尽头,人情冷暖业缘流转直至烟消云散之处。
  她转过身,看着自己凌乱的房间,随意丢弃的衣物,放佛看到荆棘密布的来路。就像以往面对每次转弯时一样,她总相信幸运,自己并不是被遗忘的孤儿。她可以遇见望熙获取爱的能力,就能够与嘉羽开始一段新的旅程,纵然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对一切外来的友善都施以坚拒,使他的内心世界难以被接近。他是一头丧失攻击性的野兽,饱含对生活的不信任,如同他时刻回避的眼神。然而伤口总会愈合,时间的洪流会卷走锋利如芒刺的回忆,即使它们曾经磐石般坚固,然后抹平心情的坑洞,带来新的契机。
  她相信即使对生活的触觉最为迟钝的人,也不甘愿放弃朝向更多幸福的实际,嘉羽更是如此。他比任何人都渴望感受和分享的愉悦,他是细腻的男人,这正是他们之间微妙的维系所在,在一次次短暂的交谈中,她越来越强烈地感受到这一点。而自己虽然已丧失过剩的心情去怀念,也没有太多的时间来挥霍,出于自私的目的,她需要这样一个人与自己相伴而行。
  她将自己放置在浴缸里,感受到身体的沉重一丝一毫扩散到温热的水中。她明白在她和嘉羽之间隔着一江湍流,但她相信,只要拥有足够的耐力,纵身下去,一定可以泅水而过,抵达彼岸。
  在潮热的空气中,她拿出手机,对他说,我想你,我想见你。
  
  

《那不勒斯的九月》 第84节

  收到短信的时候,嘉羽正望着傻笑出神。风和日丽,他打开门,微风徐徐而入,将房间里多余的人的气味置换出去。隔夜饭菜的味道,烟味,以及衣物上散发出的油脂气息。
  傻笑一步三犹豫地从小院中央走来,警觉于任何可能突发的风险,确信安全无误之后,才大方地蹲下,在门边蹭脑袋。它仍处在无忧的童年,皮毛尚未达到厚实的程度,因为刚洗过澡的缘故,显得洁净而蓬松,在阳光下泛出金黄的光晕,似带上了某种神性。
  嘉羽无法唤它过来,便用瓶盖乘了些果汁送到近前,傻笑身体微微一缩,但身为地头蛇的自信又使它安定下来,等待嘉羽退出足够的距离,才谨慎地凑过去嗅闻。
  看来它很享受这味道怪异的液体,几下便舔食干净,然后向嘉羽投来充满渴望的眼神。在几次三番被满足之后,它终于砸吧几下嘴巴,走到房间中央的空地,在窗棱投影之间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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