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归元-燕倾天下(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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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归元-燕倾天下(出版)- 第10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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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手,冰般的凉。

  我的手指,立即翻上了他的腕脉,然而他迅速转头,抽回了手。

  灯火过于灿烂,看不分明他眼底的神色,人声过于嘈杂,辨不清楚他的声音,我呐呐的问:“你可是病了,或是。。。。。。冷?”

  他摇头,取笑我:“许是你替我做的棉袍里塞的是芦花?”

  我却无心玩笑,闷闷的瞅了他一眼,然而他又转过头去,他一直在我前方,身形又高,我看不见他的脸。

  仰头看天上圆月,被一层稀薄的云缀了一角。

  一个画面,突在月色明光中一闪。

  树上吹笛的少女,背对着的银衣少年,深衣洇开的血迹。。。。。。

  看不清颜容,心,却在这个印象闪现的那一刻,细切的痛起来,似有人以小刀,撬挖了我某一处的软弱。

  忽听人群熙攘,欢呼声起,与此同时眼前光芒大盛。

  咻的一声烟火腾空,光影分五色,耀亮半个天空,映得人须发皆亮,不辨妍媸,漫天里开出了四季的花朵,富丽如春,绚烂似锦,横贯黛青长空,真真火树银花,炫目已极。

  阿悠亦仰头看着,弧度美妙的下颔,盛唐诗歌般精致流畅,然而我听得他轻轻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我呼吸一窒,黯然转脸,装做没听见,拉了他去寻了处人少的河边,相倚而坐,他轻轻揽我在肩,道:“素素,人生若永能如今夜烟花灿烂美好,该有多好。”

  我默然,他停了停又道:“许是不能,但即便是多美上一刻,也是好的。”

  穿着厚厚的棉袍,居然能感觉到他手掌冰凉,我不能自己的轻轻颤抖着,在被烟火遮掩了颜色的月光下,终于缓缓靠了他肩,道:“是,真好。”

  那晚我们一直静坐到夜深灭灯,人群散尽,方携手缓缓归去。

  夜半,我悄悄潜入他的房间,见他闭目盘膝,长发垂落,一缕黑发被汗水粘湿在额头,无知无觉。

  我轻轻拨开他额前乱发,在他身前痴痴坐了很久,月色一点点西移,自窗前移至床下,再至屋角,再渐渐泯灭。

  临了我长叹,道:“罢了,罢了。”

  泪如雨下。

  
[正文:第一百二十七章 两心凄凉多少恨(二)]


  自此过了段清净日子,彼此活在彼此最单纯的笑靥里,我下厨,他笨拙着学烧火,我洗衣,他负责晾晒,我们头碰头钻研豆腐的二十七种做法,或者一起嘲笑临洮府新时兴的,明明看起来很象长蔫的韭菜的挽眉妆,我辟了院子里一方小小地方种点瓜果,他时常扒开来看长出来没有,被来浇水的我一葫芦砸在脑袋上,他打猎时我偷偷放走可怜的兔子,引得他一路追杀我,害得我差点跌进陷阱,最后还是他背我下山。

  一段如同普通感情浓厚的未婚夫妻,最寻常却最温馨的日子。

  在那许多双目朗朗相对的日子里,我命令自己忘却那许多缠绕的犹疑,闪烁的神情,和脑海里飞闪得越来越频繁的某些记忆。

  那九十光阴,我终于获得了久违的快乐,我想,他也是。

  三个月后。

  我蹲在院外一处小小田垄前,查看我种下的瓜秧子长势如何。

  阿悠蹲在我身侧,用树枝拨弄那细细的,一看就知道养分不足的藤蔓,嘴角一抹戏谑的笑。

  我推他一把,怒道:“你笑什么笑,我跟你打赌,这瓜一定长得出来。”

  他扬眉:“我有说长不出来么?长是一定长得出来的。”

  我盯着他,直到他把后一句话吞进肚里,他悻悻笑道:“谁叫你嫌粪臭。。。。。。”

  我怒视他,他终于闭了嘴。

  回到屋里,洗了手,阿悠往椅上一靠,笑道:“这几个月过得清闲,倒是舒服,今天难得做些事,倒腰酸背痛起来了,”他看了看我,“你很久没去集上了,最近听说集上来了许多外地人呢。”

  我拭干手过来,道:“肩膀痛么?我给你按按。”

  他顿了顿,道:“好。”斜坐看我走近,嘴角噙一抹奇异的笑。

  我走近他,转到他侧后,手指将落于他肩。

  他突然一沉肩,卸下了我的手。

  幽幽道:“够了。”

  我缓缓收回手,拢入袖中。

  他头也不回,却突然反手一掌,直袭我左肩。

  我一旋身,已在丈外。

  阿悠没有继续动手,转了身,看我,面色平静,良久道:“我真是越来越蠢了,明知道是这个结果,还非要试一试。”

  我不语。

  他缓缓道:“你的武功,已经全部恢复了吧?”

  我笑了笑,拉过凳子坐下,道:“是,刚刚完全恢复。”

  “但你的记忆并没复原?”

  “如你所愿。”

  他仰头想了半晌,叹道:“看来问题就是出在你的武功上。”

  我淡淡道:“我不知道你用什么手法封了我的记忆和武功,但你想必没见过我的真元之珠,否则你就当知道,我的武功出自独门,和天下任何流派都不同。”

  “想来如此,你独特的真气运行法门使你的真力渐渐挣脱了我的禁制,当你发现自己身怀武功时,你便开始怀疑我的话,试想普通人家女儿,怎么可能身怀高深武功心法?”

  “我对自己的秘术过于自信,我也太不喜欢对你撒谎,不然我可以将谎言编得更周全些。”阿悠语气其实并无遗憾,他眉目间闪动的,更多是疲惫。

  我顺手取过桌上一樽酒壶,为自己斟了杯冷酒,一仰头饮尽苦涩滋味,“再周全的谎言,总有揭破的一天。”

  阿悠笑了笑,问:“你是什么时间发现自己有武功的?”

  我道:“五个月前。”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道:“果然如此。”

  我又一杯下肚,道:“你也早就心里明白了,是不是?”

  他怆然的笑:“彼此都明白,因为,从那日开始,我们就互相试探,一日未休。”

  我轻轻抚摸着粗瓷酒壶,如同那是精致的钧窑美瓷,带着一丝怀念一丝惆怅一丝怨恨,道:“你以燕军南军东昌之战,试探我是否恢复记忆,我趁机也查探你消息的来源,顺便用你那群鸽子暗示你,看你的反应。”

  他点头,想了想,似觉得有趣,突然笑起来,竟至笑出了眼泪:“看,多么有意思的一对,当真是棋逢对手,各怀心机,有趣,有趣之极。”

  我转开眼,道:“你四周都布了手下吧,寻了那么多一模一样的灰背鸽子来,放出去送信一个,立即在笼子里再放上一个,任何时候都叫我无法发现鸽子少了。”

  阿悠扬眉:“可惜你最后还是告诉了我,不是每个灰背,青眼都会喜欢,我千算万算,算漏了鸽子居然真的有感情。”

  我冷冷道:“人既然有情,鸽子凭什么不能有?”

  他突然倾身看我,盯住我的眼睛,道:“人有情,你呢?你有没有?这许多日子,你告诉我,你看到的是真情抑或假意?”

  我避开他的目光,看窗外墙下种着的千日红,正开得活活泼泼,灼灼其华,一眼望去烂漫如云霞,千日红,多好的名字,可惜,人无百年好,花无千日红。

  他见我不答,轻笑一声,转了话题,“你又是什么时候联系上你那些人的?”

  我的眼色冰冷的飞过去,“年前,翠翠和凤仙她们来邀我去集上采办年货那次,只可惜,我并没能真正联络上他们,他们看到我目光一亮时,就已经被你的人发觉了,你是何等人?你不安排妥善,怎会任我单独出门?”

  他默然不语,也取过酒壶,为自己斟了一杯。

  “我第二次再去集市上时,就已见不到任何见我有异样神色的人了,我知道那些人,不是被你杀了,就是被你囚了,我再去也是徒劳,反会给他们带来杀身之祸。”

  阿悠单手搁在椅背,懒洋洋倾酒入喉,“我没杀他们,你放心。”他抿了抿唇,道:“你又是如何知道我头发里藏了东西的?”

  我微微一恍惚,想起腊月二十三他醉酒那夜,那明明只是微疼却令人痛入心底的咬啮,想起我的手指只差一丝距离将要摸上他的发结,羞怒里生出几许悲凉,好一会才道:“你看似随意,其实极为讲究,衣服是换得很勤的,唯独那条发带,你从没换过。”

  他含笑睇我:“你如何就知我不是一直在换用同样的发带呢?”

  我淡淡道:“我曾做过记号,一个极细微只有我能看见的针孔。”

  一壶酒给我们一问一答,很快下去了一大半。

  阿悠的脸色微微染了几分酡红,青衣的身影映在日光的浮尘里,优雅柔和虚幻得不似真人,我看着他,只觉得人真的是很奇怪的东西,越美好的皮相,越复杂的内心,宛如画皮,卷了那美丽外皮,内里的,谁知道又是什么?正如此刻,看着阿悠秋水盈盈的眼睛,那些可爱的村姑们,会想得到他的城府之深,令人寒栗么?

  “再问最后一个问题,你既然不想带累他们,正月十五为什么又要出去,那晚之后,你为何又改变了主意,清清静静的和我过了这三个月?”

  我指指他:“你有宿疾吧?每逢十五发作?每逢十五,鸽子闹得也更欢腾些,想必换来换去也勤?都是你在调动安排吧?我不知道你在安排什么,但你这一日一定最虚弱,你的日常护卫的人也必然另有安排,我若想寻得机会,只有在这一天。”

  将最后一杯酒喝掉,我道:“至于后一个问题,我不想回答。”

  是的,我不想回答,不想告诉他,月圆之夜,熙熙攘攘的灯会上,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我望着他被汗濡湿的背心时心中的无限苍凉,不想告诉他我无论如何也不忍再让他支撑着病体去阻拦我的回归,不想告诉他看着他的疲惫我亦觉得万分疲倦,不想告诉他那夜我坐在他床前突然万念俱灰,最终决定暂时放弃。

  我厌倦了这漫长的钩心斗角,相信了我自己内心的感觉,我看着他时的欢喜而激越的情绪告诉我,这个男人我爱过,而他看着我时的微痛神情亦告诉我,这个男人他爱我。

  那么,就如他所说,那美丽的一刻,能多留一阵也好。

  那夜,我对自己说,既然那时我还不能完全脱离他,既然我们还要如前相处下去,既然最终离别迟早会来临,那为什么要在凄然的结束之前,还让那些无穷无尽的试探与被试探破坏了短暂的相处日子,败坏了彼此的心境,在各自筑起的巨大心防前辗转叹息?

  那便,好好过着余下的日子,做一对最单纯的未婚夫妻,

  也许很多很多年后,彼此可以将这段日子,不含任何怅然的,欢喜流泪着想起。

  阿悠,我不知道我和你有什么纠葛,是否牵扯生死大计,我只知道我的心告诉我,我不能永远和你在一起,那么,便将这短短数月,算做是我送你的最后的礼物。

  。。。。。。

  我什么都没说,他看着我的神情,却仿如已将一切猜中。

  然而他笑得更凄凉:“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就这么过一生,而只是这短短的三个月?”

  我无奈一笑,道:“可能么?你可能永远做乡下小子秦悠?而我可能永远做不知道自己是谁的谢素?”

  “而且,”我端着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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