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归元-燕倾天下(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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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归元-燕倾天下(出版)- 第15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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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分外迟缓的思绪终于艰难的想起刘敏中是谁。

  是那个曾在城门口使计帮助我和外公混过城门的谷王亲信,弃善曾经关照过我有事记得找他。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待我疑问,他却已经转身对那两个拔刀冲来的侍卫拱拱手,陪笑道:“两位官爷,恕罪恕罪,内子有病在身,无知冲撞,还请海涵。。。。。。”说着手势微动,两锭银子已经各塞入两人手中。

  一人满意的掂了掂银子,笑道:“哦,原来是个疯女人。。。。。。”慢慢的踱开去,另一个险些死于我星碎暗器之下的侍卫虽然不明白刚才自己已经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但被撞了那一下,脸色颇为难看,犹自不肯罢休,怒道:“你算什么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

  刘敏中依旧满脸微笑,却慢慢从怀里摸出一张关防一晃,那侍卫见了,愣了愣,忙换了颜色,笑道:“原来是骁骑校大人,啊哈哈,刚才是误会,误会。。。。。。”

  刘敏中也笑道:“是啊,误会,你们黄千总和我熟识,改日兄弟一起请了喝酒,一定要赏光啊。”

  两人言笑晏晏的一番寒暄,骁骑校是正六品官,和门千总平级,侍卫自然不敢再生事,搭讪着也就踱开了,刘敏中过来扶起我,低声在我耳侧道:“小姐恕罪,事急从权。”

  我摇了摇头,站起身来,返身便走,他担心的跟上来,直到走出那侍卫眼光所及之处,一片暗影里,突然又闪出个人影来。

  我吓了一跳,凝神看时,那一脸焦灼的瘦长白净青年,好生熟悉,看了半天我才喃喃道:“原来是你啊。”

  刘敏中快步过来,道:“小姐,你认识他?我奉弃善先生命,暗中保护你,今晚我也在秦淮河,一直跟着你,后来发现这人看见你后神情奇异,下了马就跟着你跑,我看着他好像没恶意,又见你神情恍惚不敢惊扰,一直跟到现在,刚才你动手的时候,他差点也冲出来,给我踢到角落里了---他是谁?”

  “哦,”我懒懒的笑笑,上下打量了徐景盛,他浑身上下俱被汗水浸湿,锦袍稀脏气喘如牛,神情甚是狼狈,怔了一怔我才想起,这公子哥儿难道也是一路徒步跟我一直走到皇城?我皱起眉,不确定的道:“徐公子,你从什么地方发现我的?”

  又转首向刘敏中解释,“这是镇国公的公子。”

  刘敏中愣了愣,立即警惕的靠近我身侧,我挥挥手,道:“没事,徐公子无恶意。”

  徐景盛喘了半天这才开口,道:“你,你,怀素,你何必---”

  我心一沉,知道以他的身份,想必也知道沐昕被赐婚的事情了,他是徐王妃内侄,当然更清楚被赐婚的公主是谁,眼光立时冷了下来,只抬目一瞥,他立即住口。

  刘敏中盯了他一眼,才道:“小姐,您住在哪里?这几日不甚太平,以您的身份,还是早点离开京城的好。”

  “我住在。。。。。。”我话未说完,突然觉得丹田一空,神智一荡,全身却突然舒适绵软了下来。

  而对面,两个男子俱一脸惊惶的冲了过来,他们张开嘴,似在喊叫,然而我却什么也听不见。

  “你们这样做什么。。。。。。”我呢喃着,陷入黑暗之中。

  ……

  再睁开眼时,听得窗外一阵莺啼,清越娇嫩,声声悦耳,而鼻间嗅到如有若无的香气,氤氲缭绕,断续不绝,而天光自半阖的窗扇微泻,是一种淡淡的金色。

  我喃喃道:“翠叶藏莺,珠帘隔燕,炉香静逐游丝转,一场愁梦酒醒时,斜阳却照深深院。”

  缓缓闭上眼,良久,才睁开。

  身子绵软抬动不得,我转动眼珠,细细打量身周事物。

  初醒时,我便已发觉这不是我居住的客栈,如今看来,室中布设精美,堂皇华贵,非王公贵族之家不能,我皱皱眉,这是在哪里?

  吱呀门声轻响,有人轻轻进门来,投在地下的影子瘦长,隐约还端着什么东西,我观察着那影子,放松了精神。

  稍倾,徐景盛出现在我眼前,见我醒着,先是一惊,后是一喜,道:“神手刘果然好医术,不枉我天还没亮就拖了他来。。。。。。”

  我笑笑,道:“你将我留在你家,不怕魏国公发现生气?”

  他傻乎乎道:“你怎么知道这里是我家,你没有问啊。。。。。。”触及我眼光,方想起什么似的住口,讪讪道:“都说你聪明,果不其然。”

  “聪明什么,”我懒懒道:“你们不知道我住哪里,刘敏中又不方便带我回去,自然是带我来你家。”

  “你放心,”徐景盛道:“爹爹从来不到我院子里来,我这里,安静得很。”

  我看看他,心中有一丝了悟,忠厚迂直得近乎笨拙的徐景盛,想必是国公府不受宠爱的孩子吧。

  他却无甚介怀之色,只诚心诚意想安慰我,“怀素,那个。。。。。。那个沐公子的事我听说了。。。。。。”

  “我现在不想提这件事。”我一口截断他。

  他有些惶惑,却很听话的立即闭口,我见他神色尴尬,略有歉意,勉强对他一笑,道:“药汤是拿来看的吗?”

  他这才恍然般急忙端过药来,我接了,喝完,道:“我住在东长安街德来客栈,你送我回去吧,否则我的同伴便要等急了。”

  他却道:“陛下正在大索全城,所有客栈旅店,全数一一登记造册逐人盘问,你又是个病身子,不宜回去,我代你去通知你的同伴吧。”

  我微有犹豫,他急急道:“真的,外面风声紧的很,陛下要登基了,又在抓先帝臣属,我这里绝对比客栈安全,你放心!”

  我见他急得微微有汗沁出,倒觉得不忍,想了想,道:“你认识的,我师傅近邪,烦请你亲自去一趟,别人我不放心。”

  说着便索纸,写上几句好做凭信,不料刚提起笔,便觉头昏眼花,手臂酸软,小小狼毫,竟也似有千钧之重,摆布困难。

  心知此次病势不轻,看似来得突然寻常,其实病根早已深种,奉天殿前暴雨湿身寒气入骨,撷英殿中拼死闯宫真力耗竭,数日来不断奔波连番磨折,诸番苦痛颠沛滋味一一尝遍,偏我又是个刚傲性子,不肯露于人前一分,如此郁结在心,早已倾颓广厦中空巨梁,昨夜一夜失心失神徒步长行,将最后一分支撑不倒的精气神掏空,终致颓然而倒,如今别说是武功,连提笔写字也是难能。

  心里泛起微微苦涩,武功鼎盛又如何?那夜在撷英殿,不过是我本就在宫中,又有诸多暗卫和弃善相助,才闯宫功成,如今京城暗卫大多离开,父亲防卫又更为严密,凭我和近邪,去送死么?

  何况。。。。。。沐昕的母亲和侄子被父亲扣为人质,我便找到他,我能救走三人,其中还有老妇幼童?

  我苦笑着,千钧之笔微微一颤,一滴墨汁自笔端滴落,在素宣上洇开刺目的一滩。

  草草画了几个字,笔力不继,自己瞧着也不像,估摸近邪能认出,废然撒开手,我道:“烦劳你了。”

  他诚恳道:“你只管好好养病罢,有我在呢。”

  我看着他,恍惚间想起似乎沐昕亦曾有此言语,心中一酸几欲泪流,连忙仰头,硬生生掩饰住了。

  当晚,近邪过来,见到我,他直接道:“我去宫里。”

  说着转身就走。

  却因我的动作硬生生止住脚步。

  照日剑冷光一泓,闪耀在我颈间,我抓紧剑柄,平静的道:“你若去----也没什么,我自刎就是。”

  近邪怔然半晌,愤然跌足,夺门而出,一阵风似卷过院外花园,惊落繁花飞鸟无数。

  我的泪,终于亦缓缓跌落。
[正文:第一百七十六章 断肠人寄断肠词(一)]


  自此在魏国公府养病,静卧于床,起居皆有精心服侍,日子过得安详舒适,然而那颗心,却时时在油锅里熬煎。

  安静的魏国公府邸外,天下局势,建文旧臣,亦在铁锅中熬煎。

  七月朔日,父亲遣官告天地宗社,具孝服告几筵,长鸣钟鼓,庄严华贵的煌煌礼乐之中,金水桥前百官凛凛跪伏之间,父亲衮服金冠,缓缓登临奉天殿前玉阶丹陛,于赶修建成的九龙御座坐定,接百官贺表,司礼监宣诏,登基礼成。

  他于那一刻,定然微笑俯视天下,俯视战战兢兢跪伏于他足下的衣朱腰紫的人群,雍容中志得意满。

  是以定年号“永乐”,废建文年号,改建文四年为洪武三十五年。

  永乐初年,却厉而不乐,大索天下的新帝,终于抓齐了所有反抗过他的“仇人”。

  曾经令父亲几遭惨败的铁铉被执殿前,令割耳鼻塞入其口,父亲狞笑问他:“甘否?”铁铉昂然答:“忠臣孝子之肉,有何不甘?”当殿凌迟,并架油锅烹尸,顷刻成炭,其间尸身始终反身向外,父亲命人用十余铁棒夹住铁铉残骸,令其面北,笑道:“你今日终来朝我。”话音未落,锅中热油突沸,起爆裂之声,飞溅丈余,烫伤左右手足,众皆惊呼而散,尸身仍旧反立向外,背朝新帝。

  父亲惊惶之下,终知忠臣气节,不可以杀戮相移,遂安葬铁铉。

  后杀铁铉子,将其老迈父母发配琼州府,妻女发教坊司充为军妓。

  黄子澄,凌迟,灭三族

  齐秦,凌迟,灭三族

  练子宁,凌迟,灭族

  卓敬,凌迟,灭族

  陈迪,凌迟,杀其子。

  齐泰妻,黄子澄妹没入教坊司为妓。

  建文朝臣五十余人,榜其名曰奸臣,大行屠杀,并实行族诛之法,族人无少长皆斩,妻女发教坊司,姻党悉戍边。

  连日里无数人披枷戴镣,被押解出城,徒步徙向蛮荒之境,他们中的很多人,将饱受折磨的死于路途,侥幸存活者,亦要永生别离故土,历经烟瘴,贫瘠,流落,苛政,最终凄惨死于异乡,死时魂魄亦翘首而望,切切盼归。

  聚宝门外,刑部侩子手砍卷了刀口,那些断落头颅中流出的殷殷血迹,不断渗入泥土,久而久之,那一方行刑之地,土色赤红。

  应天城笼罩在妻号子哭,腥风血雨之中。

  这些消息,都是我于卧榻之上,逼迫近邪和徐景盛告诉我的。

  但我知道,定然还有一个消息,他们没有告诉我。

  这日午后,在近邪的“监视”和侍女伺候下,我以袖掩面,将药汤一饮而尽,还没来得及皱眉咋舌,徐景盛已经殷勤的递过糖渍梅子来给我过口。

  我笑笑,接了,一颗梅子尚未吃完,便觉得困意朦胧,喃喃道:“奇怪,今日好生疲倦,既如此,我睡了,两位自便。”

  他们对望一眼,皆有安心之色,徐景盛先出门去,近邪犹自注目于我,我挑一挑眉,懒懒道:“师傅你今天好奇怪,有什么事吗?”

  他道:“没有!”便即离开。

  我看着他身影消失于窗外,轻叹一声,自颈口取出一块丝巾,上面沾满了药汁。

  又下床,取水来漱口,连那梅子,都完整的吐了出来。

  扶着水盆出神半晌,我爬上床去盖好被子,唤道:“小嬛。”

  青衣小婢应声而至,她本是徐景盛的贴身丫鬟,这些日子被拨来服侍我。

  我招手道:“我要喝茶。”

  她不疑有它,端了茶盏过来,刚到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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