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奥运会已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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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奥运会已经开始-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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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体育播音员宋世雄(3)
两个旅行箱,20支蜂王精,三条原则,他谈得正兴奋……
  “老肖同志,实话对你说,我昨晚一宿没睡好觉。”这是第二天清晨,他见到我说的第一句话。
  “怎么啦?”
  “我琢磨了一宿,老肖,咱们认识了,就是朋友了,你看你是不是不要写我算了。耽误了你半天时间,真是对不住!”
  他说得诚恳。
  “为什么呢?”
  他说不出,我能理解。那是无形的,像风。现在,并不只是他一个人,几乎形成一种不正常的畸形现象:赞扬和诋毁可以是同义语,同样可以置人于尴尬之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他现在不需要什么报告文学,他需要继续努力探讨体育解说这门艺术。
  大概他见我有些为难,又说:“跟你说心里话,要说我觉悟有多高,谈不上。支撑我要把工作搞好的只有两点:一是观众、听众,二是运动员。真的,你写过运动员的报告文学,你知道他们的甘苦。不把他们的精神反映出来,对不起他们呀!”
  我又想起自己的任务。采访还要继续下去呀!“那么不谈你自己的情况了,光谈谈运动员是怎么感动你的,行吧?”
  “哗啦”,他从床铺底下抽出一个旅行箱。打开来,满满是资料。“这是我这几年积累的一些运动员的资料。我从秘鲁、阿根廷带回国,很沉,但没舍得扔。”
  我翻着,这里有许多是排球知识的资料,还有许多是运动员本身档案式的资料。
  “你看这个。”他翻开一个笔记本,冲我说道:“这是我在漳州采访的笔记。有一天训练结束以后,我遇到杨锡兰。我问她:‘累吗?’她反问我:‘你看我这样子,像累吗?教练员让练30米变速冲刺跑15趟,我非跑25趟,我就不让他把我练累!’你看,这就是人物的性格。不仅感动了我,教育了我,以后对我转播比赛时解说也有帮助。”
  的确,这比他以前光说孙晋芳一吐舌头,郎平一挥双臂,张蓉芳咬嘴唇,梁艳爱笑……更能刻画人物的性格。一个是外在的,一个是内心的。
  “还有这个,你听听。”他又找到新的资料,对我念道:“5月10日,漳州训练。陈亚琼肌肉受伤,腰又疼得上不了楼,而且赶上她来例假的第二天。疼得她一边扶着楼梯哭,一边上楼。田大夫拿着杯子,默默地走在她的身后。我心情很难受,也不敢上去搀她,赶紧先上了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我掉下了眼泪……”
  他不念了,也不说话了。沉默。我们两人的眼前仿佛都出现了陈亚琼扶着楼梯艰难上楼的画面。那像电影里无声的慢镜头。
  “你说看到运动员这种激动人心的情景,我能不把她们的这种精神面貌,通过我的解说反映出去吗?”他说得很激动,眼睛潮乎乎的。
  他揉了揉眼睛,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想遮掩一下自己这过于激动的情绪,赶紧把糖盒推过来,对我说道:“快吃糖!你看我也不抽烟,家里也没有烟。”
  “你不抽烟,喝点酒吗?”我剥开一块奶糖,随便问道。
  “不喝。”
  “啤酒呢?”
  “在宴会上非喝不行的时候,只喝杯底那么一丁点儿。”
  “为什么呀?”
  “不行呀!我的这点儿本钱就靠嗓子呢。在飞机上连发的冰激凌,我都不敢吃。”
  他牺牲了多少个人的享受,为了千千万万的观众、听众。
  “我在秘鲁给我爱人写信,给自己提出三条原则:一、别生病,二、出色完成工作,三、平安返京。”
  “有意思!”
  “我爱人托体委的同志给我带去了20支蜂王精,还有一大包治嗓子的药。”
  说着,他从床铺底下又抽出一个旅行箱,打开盖,嗬,半箱子衣物,余下的空间放着一大包中草药:玄参、桔花、胖大海、麦冬、生地、玉竹、甘草……
  “真不少,够你吃一气的!”
  “这药倒真是没少吃,20支蜂王精我没舍得吃。”
  “怎么,又带回来了?”
  “我对我爱人说:‘你在家带着两个孩子,比我还累,你吃了吧!’”
  “她说什么?”
  “她说我:‘真可气!’”
  他笑了。我也笑了。
  “那20支蜂王精呢?她吃了?”我问。
  “没有。谁也没吃,现在还放在那屋里呢。”他又笑了,“比起运动员来,我真算不上什么辛苦。而且说实在的,和运动员在一起,我吃的比我爱人总还强点儿。今年到漳州采访,运动员一天七块二的伙食,女排的领队张山沛同志非拉着我和运动员一起吃饭。我不去,他说:‘你是中国排协请来的客人!’他知道我身体不好,工资不高,又没有什么额外的补助,就想出了这么个高招,让我营养营养。他还对我说:‘冬训下来,你到我们这儿来,我们负责调理你的身体!’吃不吃算不了什么,听着这话,心里热乎……”
  我不打断他,静静地听着。他谈兴正浓,心潮起伏,接着用他那频率很快、流畅而又动情的声调说着:“这次在秘鲁,张一沛知道我解说时爱口渴,特意送来了许多水果,香蕉、柑、橘子,还有大西瓜,秘鲁的水果很多。一到吃饭的时候,曹慧英啦、梁艳啦、陈招娣啦,郎平啦……一大帮人就非把我拽过去,递给我榨菜、八宝菜、豆瓣辣酱……全是国内的咸菜,吃得真带劲儿,好像跟在北京吃的不是一个味儿似的。9月25日,在利马的阿玛武达体育馆,中国女排获得世界冠军,袁伟民、邓若曾走到转播台前,对我说:‘谢谢你!’谢我什么呢?冠军是她们打下来的呀……”
  他一共转播了几百场比赛,多少球队夺得了冠军,多少运动员捧回了金牌。他呢,没有得过一块金牌。可是,运动员们心里清楚,那每一块金牌上都有他的心血和汗水。秘鲁的世界锦标赛结束后,孙晋芳、梁艳、杨锡兰捧着闪闪发光的世界冠军的奖杯,专门要和他照张相留个纪念。“你和我们同呼吸,共命运!”女排的运动员这样对他说。他觉得这便是奖给他的金牌。
  今年春节,在人民大会堂举行的团拜会上,荣高棠同志对中央台的顾问耿耀同志说:“宋世雄,我们体委要给他请功,要发给他一枚金牌。”
  “应该!”耿耀同志赞同。
  他并不希望得到金牌。他也不愿意要勋章。现在,他连一篇写他的报告文学都害怕哩。他只愿意老老实实地工作。他只希望永远不离开他的话筒。
  正谈到这儿,房间的门被推开了。是他的爱人钟瑞同志进来。我的采访又出现新的波折。 电子书 分享网站

记体育播音员宋世雄(4)
电话风波。采访中断。他害怕什么呢?……
  “体委刚才给你来了一个电话……”
  钟瑞同志对他讲着。我看到他的眉头蹙了起来。眼睛里闪过一丝荫翳。
  “老肖同志,我看,你还是不要写我得了。这次,咱们认识了,就是朋友了……”他微笑着,对我重复着早上刚见面时讲过的话。那笑不大自然。
  为什么一个电话,又使他退缩了呢?他心里究竟想的是什么呢?
  “我实话对你说,我真是不愿意任何人来写我。不过,要是体委的同志写我,我还可以好讲,因为我传播体育比赛,体委的领导有过指示呀。你呢,《文汇月刊》,别人问起来,我不好说了呀……”
  我明白了。他的担忧也许并不是多余的。人怕出名猪怕壮。我应该设身处地替他想,不必强人所难。既然体委有同志写,我不必再去锦上添花。
  我们两人都没有情绪了。采访中断了。我合上笔记本,起身告辞。
  走在路上,我忽然想到:我为什么非要写他不可呢?我是要仅仅写他吗?他进行体育解说工作20余年,为什么到他42岁的时候,突然受到大家的关注?他才像一颗迟迟升上天空的星,闪烁着光亮?
  去年,从日本转播完世界杯女子排球赛归来,他收到一包沉甸甸的茶叶,地道的黄山绿茶,散发着阵阵清香。里面夹着一封信,字写得酣畅、漂亮,写信的人是黄山脚下屯溪一位60多岁的老太太。“我们全家人都爱听你的解说,一直想送你点儿东西,表表我们的心意,就是不知送什么好。今天,偶然在《人民日报》上看到一篇文章,知道你爱喝茶……”多么心细啊,居然从一篇普通的报道的字里行间,找到了她和全家寄托情思的地方。那是一颗母亲般才会有的细致又真挚的心……
  今年,他刚刚从秘鲁、阿根廷归来,一位解放军工程兵的战士不知从哪儿打听到他家的地址,特意风尘仆仆远道而来。战士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留下两包糖。敬了个军礼,战士走了,甜味却一直萦绕在心头……
  另一位厦门杏林电厂的工人寄来一张包裹汇单。包裹汇单上什么也没写,只是在“内装何物”一栏中填写着“绢花”两个字。不尽的心意,都在这不言之中了,像高超的国画中的空白,引起人那样多的遐想……
  今年夏天,他在香港。一次,到一家上海餐馆吃饭,遇到一位厨师,老家在河南。一听说他是宋世雄,是专门来转播世界杯足球赛的,顿时兴奋起来,一把握住他的手说:“这顿饭我请客了!”他掂勺拨火,亮出了拿手的技艺……
  茶叶,糖,绢花,一顿美味的盛餐。还有那无数封雪片似的来信……为什么?他为什么赢得了无数球迷们的爱戴?他觉得受之有愧。年初时,他给黄山脚下那位细心而善良的老太太买好了两本挂历,想回敬给老人。可是,一忙再忙,如风,似云,到处飘荡、奔波,挂历还在书架后面,他没有工夫寄出去。眼瞅着1982年就要过去了呀。他常常为此而感到歉疚。
  一球连着10亿人的心呀!从来也没有见过这样动人心魄的体育热呀!简直像飓风,席卷着全国。体育比赛中包孕着民族的精魂,老百姓对他一个普通体育解说员的拳拳心意,表达的是对祖国兴旺发达的真诚愿望。围坐在电视机、收音机旁,大家并不仅仅是听他的解说,而是在听着祖国前进的咚咚脚步声啊!
  我要写的目的,是这个!
  是的,没有这股体育热的洪流,便不会涌现出他宋世雄。在这股洪流中,他和数以千万计的观众、听众一样,不过是一朵激扬的小小的浪花。写他,又不仅仅是在写他。谁能够把浪花和整个洪流分得开呢?
  该怎么办?写?还是不写?我分别给体委打了个电话,给《文汇月刊》编辑部写了封信。
  电话通了。原来并不是体委给他打的电话,而是他和爱人商量好的,由他爱人给体委打通的电话。哦,是他在害怕,才对我略施小计。为什么呢?一篇报告文学竟有那么大的威力和作用吗?报告文学就真的是那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吗?
  编辑部来电报了:他们和体委的同志通过长途电话,决定还是要我来写,而且要抓紧,务望月底交稿。
  我犹豫了。不知该怎么办。

记体育播音员宋世雄(5)
他有他的理由。我有我的道理。再次叩响他的房门……
  在接到编辑部电报当天晚上,中央电视台的小战同志找到我:“宋世雄连找我两天了,他老兄两宿没有睡好觉了,托我转告你,千万不要写他了。”说罢,小战苦笑了。
  这里面还有故事哩。
  宋世雄到电视台找小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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