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连发一听，醋意来了，冷笑道：“你姜海河要的结果，不就是让冯连发妻离子散吗？”
姜海河蹙起眉看了一眼冯连发，感到一阵恶心，也是吃了二十年大米干饭的军人，也是仪表堂堂的汉子，内心竟这么龌龊，这么狭小！又可怜又可气。
他想，跟这种人说也说不清楚，没必要跟他理论。一本正经地继续说：“按张宁级别，你符合在当地安置的条件。你们两个人商量好，是留在雁栖，还是进市里。大裁军刚刚开始，这一批地方安置任务还不太重，在哪儿安排也不会过于困难。”
人面临什么处境想什么事儿，冯连发知道已确定转业比姜海河还早，尽管有一百八十个想不通，也明白既然定了的事情就不可逆转。在军部学习这几天，“工作重心”就已经由跑提升转移到了找关系联系安置了。只是爱琢磨的秉性难移，是进城还是留在雁栖，翻来覆去拿不定主意。人往高处走，进城谁不想，但害怕张宁刚当了副院长，不能跟着走，那还得了，留给他们重叙旧情的机会，这比什么都严重。留雁栖，倒是可以天天盯着，又担心庙小神位少，干着没香火，发展没出路。
不过他明白，不管去哪，姜海河都是用得着的人。进市里，姜海河爱人杨欣在市委组织部，正管这事儿。留雁栖，姜海河跟赵书记关系非同一般，想安排个好位置没一把手说话难办。
心里这么想，嘴上不能软：“你想让到哪里就到哪里呗。”
姜海河一听，赶紧抓住这个机会，敲着里屋门嚷：“张宁，你来，跟老冯一起商量，看安置去向怎么个选法。师里谁来谈话，要跟人家有个明确态度。”
张宁说是不妨碍他们谈工作，要进到里屋写东西，其实笔就没在纸上落，一句不落地听着。姜海河鞭辟入里的分析，急缓得当的节奏，软中带硬的话语，把大道理讲得实实在在，能让冯连发都服气，这确实是本事。听到招呼赶紧出来：“我跟老冯说过了，听老冯的。进市里，我就向分部申请，争取调市里的医院。留雁栖就更方便了，生活基础都现成。”
姜海河说：“进市里国家机关、市机关可以让杨欣帮着联系，位置不好保证。留雁栖人熟悉，想法安排个好位置也不错。你们商量想好。”
这天三个人一起共进了午餐，气氛还算好，但冯连发从始至终没说句痛快话，更别说感谢了。
3
比武就在青龙山里的对外军事表演靶场举行。
按理说307团应该是占有主场之利的，官兵们对这里熟悉得不能再熟了，无论在哪个地段，闭着眼摸块石头就能判定出方位来。但军司令部组织比武的这帮人够绝的，四百米障碍物全部重新设置，所有车辆、器械都是带来的，射击改变了方向，五公里越野路线保密，连战术场地也临时指定。
这个主场除了尽地主之谊，要做一大堆的保障工作，别的没有什么便宜可占！
为减少会议，比武和军里基础训练总结会结合了，搞得声势很大。请来了军区主管作战训练的李副司令，军区司令部自然跟来了一大帮。军里司政后机关来观摩的，装了满满三大轿子车。临时搭起的容纳两百多人的参观台坐得满满当当，两边摆的一百多个马扎也都没了空位。
主席台上，严军长、徐政委陪着李副司令坐在中间，两边是各师师长政委。
普天之下，军人的锦标意识最强。
任何领域里的任何项目较量，都只不过是比个高低争个名次，输了赢了都可以从头再来。从平民到元首都瞩目的奥运会，各项冠军每一届都设，这一次失手，下一次还能去争。历史上的科举，如今的高考，名落孙山，考场明年还有，大不了“复读”再考。唯独军人间战场上的较量，筹码是血肉是生命，是你死我活，不管元帅士兵，脑袋都不长二茬。千百年来，这种残酷的结局铸就了军人争强好胜的铁血品格。打仗是这样，比武考核也是这样，从士兵到高级领导，一进入这个场景，没有不红眼的。
团政委第十章（5）
四个师的师长政委们，平时见面，打打闹闹骂骂咧咧，谁踢谁的屁股，谁给谁椅子上倒上茶水奚落对方尿裤子，这样小孩子般恶作剧都干得出来。今天一到比武场地上，相互之间立刻变得像仇人一样，就跟他们之间马上要开始决斗似的，一个个都神情严肃地绷着个脸，话都没有了。
各师参加比武的，前来助阵观摩的，都不下几百人，整整齐齐坐了四个方阵。比武还没开始，先声夺人战斗就打响了。“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说打就打”这些带狠劲、有寓意的歌一个压着一个，此起彼必起。战士们一个个嘴张得老大，眼瞪得溜圆，表情严厉得耍ㄐ〉木筒桓铱础２皇浅窃诤穑路鹱炖锱绯鋈サ木褪强诚虻腥说拇蟮叮褪墙械腥诵暮ㄕ降拇痰妒至竦认拧八鲅兴匆豢础保�
九点钟，比武开始。
尖子班、尖子兵项目，307团来了个开门红。步兵班战术、通信兵收放线、坦克兵装电瓶三个尖子班项目一个没跑，十五个尖子兵项目夺下了十个。
这样的成绩令参观的机关干部们称赞不已，熟悉的都冲着王兆奎、姜海河伸大拇哥祝贺。但内行的各级司令部领导、师长政委们以及前来观摩的团长政委们都反应平平。
这跟体育比赛一样，团体项目金牌的分量比个人单项要重得多。决定胜负的重头戏是建制连对抗。
恰恰是建制连对抗，307团上来就弄了个出师不利。
连队的项目都排在了下午，唯独炊事班野炊是做中午饭。评判组为了公平，所有炊具、工具、木柴、生肉、菜蔬包括调料，一律统一配给，摆在四个指定区域，四个连炊事班抽签定位。按说这样对谁都公平了，可是各连炊事班自己的一些小发明小窍门都用不上了，不免有人埋怨有点脱离实战。
炊事班比武共三大项，操作时间和散烟灶规格是硬件，这个二连不含糊，得分最高。但在第三项，饭菜质量评分上出了毛病。规定两菜一饭：肉片炒萝卜、肉丝炒青椒、蒸米饭，三样小分综合。本来质量评比就是软指标，一样的原材料，几个炊事班做出来不会有多大差别，眼看二连就要夺魁了。这时，有人提出，他们的肉片炒萝卜里有红辣椒。评判组的同志开始就看到了，倒没说什么，可这是比武哇，另三家怎么能让步呢，说辣椒不是比武给定材料，用辣椒炝锅属违规。经过好一番议论，又请示了裁判长，最终还是判二连肉片炒萝卜这道菜小分为零。好在有前两项垫底，二连在野炊这个项目上还没有押后阵，总分排到了第三名。
严跃新这个气呀，一下来就揪着炊事班长牛世昌的耳朵骂上了：你狗日的可真是个名副其实四川锤子啊，辣椒随身带，没有辣椒不会做菜！
4
炊事班马失前蹄，王兆奎、姜海河的压力大了。
尖子班、尖子兵多半项目都是外事表演的内容，一些兵几乎是专业干这个项目的，第一名本来就是囊中之物，拿不了反而不正常，夺得三分之二以上第一名是理所应该的事。他们知道，师长政委关注的是建制连，对上午的单项成绩，师长政委脸上根本没有一丝高兴的样儿。二连这个第一拿不下来，别说跟师里不好交代，308、309的那帮兔崽子们的风凉话都够你听的，不把王兆奎、姜海河奚落个满世界找地缝儿钻才怪呢！
中午，王兆奎和姜海河在接待餐厅陪着领导们吃饭，心里急得火烧火燎，人家还没吃完，他们就坐不住了，托给师长政委照顾，急忙往二连集结地赶。
王兆奎低头走着，心里惴惴不安：“老姜，你得再去给二连鼓鼓劲儿，我这心怎么老是悬着似的。”
姜海河轻松地淡淡一笑：“嗨，有什么怕的，肥上足了，水浇透了，庄稼收不收在年景儿，到这时候了，急也没用。咱们副统帅不是有句名言嘛，上战场枪一响，该死该活鸟朝上！”
话是这么说，姜海河的心也不安稳。他还有更重的一层压力，二连拿不了第一，对二连、对全团的士气都是又一重打击。玩儿命把这个任务争过来了，就是想以此振作精神鼓舞士气，这一仗要是打哗啦了，不但补不了元气，还得灌一肚子凉风！肠胃不合可就变成拉稀跑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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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政委第十章（6）
本来主场之利一点儿借不上，跟人家比看不出优势来，炊事班这第一回合又失利，后边的仗不好打啊！
两人默默走着，王兆奎又拉住姜海河：“不行，你得再给他们扇乎扇乎。”
姜海河摇摇头：“该扇的扇，不该扇的不能瞎扇！炊事班失利，大家压力不小。这会儿啊，倒是应该给他们减压啦！”
“减压？扯淡，气一松可就哗啦喽！”
“不对，该减压。下午头一项是射击，再加压，扇乎得大家都神经紧张，连缺口准星儿也找不到了，那不就完啦。我们采取分段操作法，先减压后加压，这会儿想法让大家放松，射击下来再狠狠鼓劲儿。”
“就怕炊事班一丢分，这狗日的们没信心了。”
“还自吹军事家呢，知道哀兵策略吗？炊事班失利，让大家冷静冷静头脑，憋憋气，未必是坏事儿。”姜海河看了王兆奎一眼，“首先，你这个主帅要坐住劲，别把那个驴脸嘟噜得要掉在地上似的，那东西传染性厉害啊！”
王兆奎手向靶场一指：“妈的，应该说射击是裤裆里抓屎，没别人的份（粪）儿，这会儿变成最没底的了！咱们射击训练都是安排在上午，南北向打，这一改向西打，光线不一样了，原来的感觉没了。我就有这个体会，受习惯心理影响，还不如在生场地上。”
“哎，这个经验你倒是可以给他们讲讲。”
战士们吃完了干粮，成班纵队整齐地坐在背包上，一个个神情严肃。看得出，精神压力不小。
连长李亚民见团长政委过来，喊部队起立，向首长报告。
“坐下！”王兆奎还礼。
姜海河走到三排长向毅跟前：“向毅，眼镜没忘吧？”
向毅掏出眼镜递过来。
姜海河对着太阳照了照：“嗬，擦得好亮啊！眼镜布带好没有？别又用擦枪布擦啊！”
向毅轻度近视，只有射击时才戴眼镜。前天模拟考核，眼镜刮上了土，眼镜布和手绢都没带，一着急从弹袋里拽出了擦枪布，结果越擦越糟糕，连油带土糊了一层，怎么也弄不清爽了。
姜海河这句玩笑话，大家哗啦笑了，空气松缓下来。
七班长肖洪亮说：“打靶是秀气活儿，我们排长没问题，前天眼镜抹油还蒙了个及格哪！今天他和我们吹牛打赌啦，手枪射击五发子弹不上四十八环，让我给他把弹头找回来，全排列队，看着他一个一个儿吃下去！超过了四十八环，他喊口令，全排集体操作，三百个俯卧撑！好家伙，今天用牙膏把眼镜洗了三遍。”
姜海河呵呵笑着在肖洪亮头上一拍：“你们一帮傻蛋啊！都上他的当啦，你说，哪五个弹头是他的，他打飞了你到哪儿找去！人家说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这回呀，老兵油子被秀才绕进去了，也有理说不清啦！”
肖洪亮说：“政委放心，他跑不了，还有五公里越野呢，他要再搞造越位战术，大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