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我吗？”
“净拣好听的说！”林芳直起身子，跟向毅一起往外走：“走不走的，没什么两样。你那地方，说起来是本市，还雁栖县，大喇叭沟乡，高台下村，后面才是大峪口兵营。去一趟，汽车火车自行车外加十一号，好几个小时，跟去趟巴黎也差不了多少。”
“大峪口再不好，是自己的，巴黎再好，那是寄人篱下。”
林母见两人一起进门，自信是女儿青龙山之行得胜归来，满心高兴，紧张罗：“这大冷的天，快先喝点热水驱驱寒。”
林芳撒娇：“喝水不急，快给我打热水暖脚！我的脚不知道还有没有啦！”
向毅抢着答应：“好，好，我来表现表现，伺候林大小姐。”
“不用，我来，我来，你们快把外衣脱了吧，两个人都好好烫烫脚，别冻伤了。”爱女儿更心疼女婿，这是做母亲的天性，别说是当司长的，恐怕做女皇的伊丽莎白也是这样。她拉回向毅，自己到卫生间打水去了。
“肖班长这大衣可真救命了，要不然非冻成冰棍儿不可！”林芳把军大衣、外套一层一层地脱下来，扔在沙发上，对着穿衣镜整理薄薄的羊绒内衣，自我欣赏，也是有意向向毅炫耀颀长匀称的美女曲线。
浑身棉衣棉帽臃肿得像狗熊一样的向毅站在后边，形成了鲜明对比。
向毅贪婪地欣赏着穿衣镜里抑扬起伏的优美韵律，喉头咕噜动了一下：“看来，这军装就是给男人穿的，女人一穿，多好的线条也给埋没了。刚才你那一身装束，样子简直就像个赶大车的。”
“怎么，还舍不得扒下你这身狗熊皮来呀？”林芳转身，嗔怪着帮向毅解大衣扣子。
向毅趁势捧住她的头飞快地吻了一下，她狂热还以颜色。
林母恰巧端着两个水盆出来，向女儿假嗔地鼓了鼓嘴，大声地嚷嚷：“来，都把脚烫烫，很快就暖过来了。”
两人坐在沙发上泡脚，林母拉了把椅子坐在了两人对面中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胜利的喜悦从心里爬到了脸上。
“妈，这次大峪口之行，本姑娘是彻底被打败啦！”林芳看母亲的兴奋劲儿，知道是他们的情绪举动让她造成了错觉。忙用调侃的口吻坦白。
“啊！”果然，林母惊诧地张大了嘴睁圆了眼，望望向毅，望望林芳，脸上的笑容慢慢收起来了。
林芳下颌朝向毅一伸：“这个人啊，要做个大英雄，死心塌地卖给大峪口啦！”
“是……这样啊？”林母吃惊地望着两个人。
向毅怯怯地说：“阿姨，我是想，既然迈出了这一步，就要坚定地走下去。英雄能不能当另说，起码不能当逃兵啊！”
不知是为调整情绪还是想事情，林母没说话，站起来了。进卫生间拿了趟毛巾递给两个人，迟疑了一下，又返回去拿了趟香皂盒。
林芳发现母亲情绪变化，像解释又像自语地说：“近距离接触军人，我看还是都很有人情味的，军营倒是也很能锻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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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政委第十二章（2）
林母终于坐下来，神情认真地望着向毅：“向毅，这是关乎一生，或者说关乎几代人的事，你还是要想好啊！作家柳青不是说嘛，人生道路漫长，但紧要处只有那么几步。应该说，眼下这一步，也是你人生的紧要处。昨天外经委的方司长还主动找我说，只要你能办回来，就跟芳芳一块儿派往巴黎。把你们的生活稳定在了那么个层面上，这事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没条件的还想方设法呢，楼上芳芳那同学小丽，办了个探亲手续，出去就不回来了。你们现成的机会，这么白白错过了，不光可惜呀，也无法再挽回。”
向毅看看林母：“阿姨，人和人不一样，我看不起这些人。中国人怎么那么没有自尊呢，到国外刷盘子洗碗，低三下四，那个层面的日子就好过？嫌自己国家穷，那就好好做贡献，发展自己的国家嘛，都到人家那里讨饭，廉价给人家打工，我们中国哪辈子能发展起来，中国人哪辈子能直起腰杆儿来！”
“不说去驻外金融机构，就是在国内，国家机关和大峪口兵营里的条件也大不一样。”林母脸上不悦的神情越来越加重了，“那个大峪口谁不知道，有名的风口，一年刮两次，一次刮半年，机关抽人下乡都躲着那里，怕让老野风给吹老了。你看你，这才去了半年多吧，就一脸的沧桑了。其实，就按你说的，好好发展自己的国家，也不是非要当兵，也不是非到青龙山里受这个罪啊！”
“人家要学杨六郎镇守三关口。”林芳接上，是想调节气氛。
向毅也跟着调侃地说了一串绕口令：“国家都有口，有口就要守，要守得用人，总要有人守。”
“要守要守，有口就要守，缺了你就守不住啦？”林母对两个人的态度显然不高兴，抢白了一句，马上又一副语重心长的口气：“社会分工，有机遇因素，但总体是以社会成员自身素质为基础的。国家培养一个硕士，也不容易，也是花了成本的。研究生当一个壮丁去用，不也是资源浪费呀。”
向毅擦着脚：“阿姨，军队是国家的脊梁。没有强大的国防，中国人怎么能在世界上挺直腰杆儿。两伊战争、英阿马岛战争都表明，高科技战争时代已经来临了。我们不能落伍，军队武器装备要跟上，人员素质也要跟上。军委决定招收大学生入伍，是适应新军事革命的一个重要举措。今后，指挥员素质结构，兵员素质结构都要逐步改变，军队建设同样需要知识。”
“这种勇担道义的冲动，谁年轻时没有过。当年也说农村是广阔天地，需要知识，需要有知识的农民，脑袋一热，豪情万丈地到大西北去大有作为了好几年，结果怎么样？”林母说着，脸色阴郁下来，眼圈红了。
林芳抓过毛巾擦脚，被林母夺了过来，嗔怪地说：“再好好泡泡，这脚要是冻伤一次，以后年年都冻。我在大西北时冻伤了，到现在还年年冻呢！”
林母拿暖瓶给林芳又加了些热水，怅怅地叹了口气：“前边有人跌过跤子的坡坡坎坎，后边的人就应该知道避着。吃一堑长一智，我不想让芳芳跟我一样，也这么苦苦地熬一辈子。一个人，尤其是一个男人，应该有责任感。要知道，你选择什么道路，不完全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你们这样一个国内一个国外，一个天南一个地北，算什么日子，什么时候是个结局？”
林母说着，站起来，默默地进了卧室。
林芳的身世也是个谜，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从来没听母亲提起过她的父亲，姓的也是母亲的姓。她只知道，母亲是第一批到大西北高原插队的北京知识青年，她是大西北生人，生下送回了北京，从小跟外婆长大。小时候不懂事，见别人的爸爸给孩子买东西，带孩子逛公园，就问妈妈，我爸爸怎么不带我去游乐园。妈妈阴沉着脸没好气地说，你爸爸死了！她不甘心，又去问外婆，外婆告诉她，你爸爸是个畜生，以后不许再提他。一直到上中学了，就是楼上那个叫小丽的孩子的妈妈，嫉妒她学习成绩好跳了级，骂她野种，说越是野种越聪明。她这才意识到，妈妈肯定是有痛苦的隐秘，自此再也没有问过。
团政委第十二章（3）
倒是向毅比林芳还清楚。向毅和林芳的导师，也是林芳母亲当年的导师。在知道了向毅在跟林芳谈恋爱后，嘱咐向毅要对林芳负责任，说起了林芳母亲把林芳带大有多么不易。林芳母亲插队第二年，县知青办一个负责人以推荐上工农兵大学谈话为名，把她骗到县城里强暴了。她告到县革委会，主管知青工作的副主任反说她诋毁新生政权，诋毁知青工作先进典型，给了两条路让她选，要么戴上一顶破坏知青工作的坏分子帽子就地改造，要么拿了指标回城上大学。一个弱女子有什么办法，忍受着屈辱到西安上了大学。发现怀了孕，又无法打胎，装病偷偷在一个老乡家生下林芳，林芳没满月就送回了北京，是外婆用面糊糊和煮红薯喂活的。
知情的不知情的都知道，林母是触到了伤心处，两个人低下头，互相看看，都不敢再说话。
好一会儿，林母才出来了，眼睛明显的有擦红了的痕迹，但情绪好像舒缓了。坐下来继续她的人生哲理课：“年轻人，吃苦受累倒不在话下，也不是让你们贪恋冬夏恒温的办公室，出双入对的小日子。只是觉得，学了这么多年的专业，一点也用不上，就这么丢了，不可惜呀？人生道路的选择，要依据自己的客观条件。用军人的话说，出发阵地非常重要。做个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山河如虎的将军，当然也是一种成功，也是对社会的贡献。不过书生和将军的距离太大。从国际经济研究生这个阵地出发，在外经贸领域里做出一番事业，创造出一定成就，并不遥远。而要在军队，你是弃长而就短，要获得成功，可能性就不大了。国际经济研究生走从军之路，不管怎么说也不是明智的选择。”
向毅不敢再惹不悦，捡了一句“弃长而就短”搭上了话茬儿：“阿姨说得对，弃长就短的体验已经有了。射击、战术、障碍、军体，连集合站队、擦玻璃、叠被子，都得从头学起。风刮得像刀儿拉，气累得不够喘，这次强化训练，要不是我们姜政委做工作，真差点就当逃兵开了小差儿……”
林母以为她一番情理交融的话语对向毅有所撼动，没等他说完，进一步展开攻势：“就是，别拿历史不当镜子，我这里不是有了现成的教训吗？凭着一时的热情，落了个不健全的家庭。心理创伤要折磨你一辈子，给家人带来的苦难要两三代人来承担。”
“阿姨，军营里有支歌，大家走路站队天天在唱，‘生命里有了当兵的历史，一辈子也不会后悔’。军队生活，对人坚毅品格、豁达胸怀、思辨能力、严谨作风都是极好的历练。当兵进军营，不一定都做得了将军、元帅，但有这个人生历练，是一生受用不尽的收获。我们国家各级领导，大多是军人出身，不是干得挺好吗？到现在，美国四十任总统，十九个有军队服役经历，哪一个都说这个经历是他们的宝贵财富。”向毅说着抬头一看，见未来老丈母娘表情不对，也发觉这话太针锋相对，扯得太远了，向毅跟美国总统哪挨得上边啊！忙转回来，“这半年多，我觉得锻炼还是不小的。”
林芳可能是要给母亲台阶，转身摇着向毅：“你现在幡然醒悟还来得及。三年就三年嘛，权当是锻炼着身体赚个经历。正好，我先出去打场子，弄好了就回来帮你办出国。”
向毅憨憨一笑：“哎，你说话不算数啊，不是表态支持我的选择吗？”
林芳说：“当着你的领导、部下，能不给你个台阶下？看来你还是死心塌地在大峪口待下去啦？”
“待下去了，下决心把自己的人生轨迹放到这个坐标系里了。”向毅点点头，似有感慨，“没有置身于军营的人，很难理解。军营很奇妙，没有进入之前，神秘感让你充满幻想，进入了，严酷的现实让你一片迷茫。可是，当你真正了解了它，融入了它，会让你燃起激情，舍不得离开。”
林母哂笑：“让你舍不得离开的是什么？青龙山这个地方？大峪口军营里的那些人？军官的荣耀？还是理想事业前途？”
团政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