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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欣安详地躺在许为新的臂弯里，眼睛仍在凝视着许为新，她用最后的气力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军装口袋，然后用食指在许为新的手上写着什么。许为新被她的动作所吸引，极力想看清她写了些什么。可是张欣的手指动作越来越小，越来越弱，终于她的手落了下去，一双美丽的眼睛轻轻地合上了。
李正荣并没有跟着冲锋。这是由于他要跟着许为新，但他的眼神主要在观察追赶敌人的红军。只是张欣中弹后，他发现了侧翼的树林里有敌人在活动。他立即大声地喊：“树林里有敌人！”就向那边射击。留在阵地上的宋天宏也发现了，就命令司号员通知冲锋的部队回撤。树林中的敌军已经冲上来，他们最大的不同是用的全是花机关冲锋枪，火力非常凶猛。一下子打来，竟将阵地上的机枪手打中倒向一边。宋天宏急了，冲上去操起轻机枪就向敌人打去。但阵地上只有一挺机枪，虽然打倒了部分敌人，但敌人做的是困兽之斗，他们显然知道只有占领山头才能挽回败局。敌军的几十支花机关冲锋枪火力齐射，宋天宏的头部、肩部都被子弹射中，但他就象一座雕像一样地纹丝不动，手指依然扣着扳机，子弹象雨点般地射向敌军，密集的火力持续了很久，敌军不断地有人倒下。终于，这场毅力的比拼有了结果。敌军失去了最后的意志，转身向山下逃去。按照他们的特色，枪也被扔了一地。但这时冲锋的红军已经杀了回来，上下夹击的结果，是这些敌军只能束手就擒。
返回阵地的红军战士，看到一幅让他们吃惊的画面。宋天宏连长的身体趴在机枪上，他的头部和上半身，已经流满了他自己的鲜血，但他仍然一动不动地瞪大眼睛看着前方。他那年轻而充满活力的心脏，已经永远地停止了跳动。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章 苦痛和柔情（4）
胜利前的牺牲是那么惨痛，红军战士的遗体被停放在后山坡。本来已经在欢呼胜利了，转眼之间，竟然有这么多同志牺牲，这让大家悲痛万分。许为新将张欣的衣服细致地整理好，将她脸上的血迹轻轻地擦干净，又来到宋天宏的遗体前，亲手为他合上了双眼，战士们都痛哭失声。一个小个子战士跳了起来：“连长、张姐，我给你们报仇！”这是李思贵，只见他操起了一支缴获的花机关，冲到阵地的一侧，对着二十几个敌军的俘虏，不停息地将一梭子子弹全部打完。那些俘虏纷纷倒地，身上被打得全是血洞。其他红军战士竟然也有人用枪朝倒在地上的敌人射击。
这时只听一声断喝：“住手！”大家看到身经百战的许为新团长，脸色严峻得象一块石头。他沉痛地对大家说：“虽然我被撤职了，但我还是这里的最高领导，现在大家必须听我指挥。我们的同志鲜血不会白流。但我们是红军，不能杀俘虏，刚才杀俘虏的同志我们要处分。但现在我们要立刻开始进攻了。敌人已经是强弩之末，我们立即发起进攻，他们会一触即溃。”
许为新的命令简单又明确，红军战士经过重新的组织，立即向山下的敌人开始了冲锋。后来才得知，山下的敌人已经认为大势已去，正准备逃跑。一连的冲锋几乎没有遇到抵抗，敌军除了逃跑就是投降。
李正荣在追击中看到有一个敌军士兵趴在一具敌军官的尸体上哭，他一眼就认出，这个穿士兵服的竟是吴六福，趴在地上的敌军官自然就是团总吴耀祖了。吴六福用仇恨的眼光盯着李正荣，李正荣却感到莫名的伤感。他将吴六福从他父亲的尸体旁拉开，对他说：“你爹会有人帮助埋的！”然后将他拉到俘虏群中。在俘虏中竟然还看到了旧县长刘怀信，他一直在打哆嗦，显得很害怕。李正荣后来告诉李思贵，吴耀祖被打死了，吴六福和刘怀信都被抓了。李思贵一听吴六福做了俘虏，立刻拎着枪就要去找他算帐。李正荣赶紧抓住他，哄他说俘虏已经押走了，李思贵恨恨地咬响牙关，说这次便宜他了。
当一连的进攻逼近仪陇城时，传来了停止前进的命令。历经四个多月的四方面军反三路围攻作战，至此胜利结束了。
许为新几乎忘记了这几天自己是怎么渡过的。许为新在一小时内就经历了人生最珍贵的获得和最惨烈的痛失，让他的心受到*两重天的煎熬。他不能接受：他和战友心中的女神，为了掩护他的生命，竟然一句话都没留下，就香消玉陨，慷慨赴死，这真让他肝肠寸断，痛彻心肺。团里来了新的命令让他代理连长，许为新一再提醒自己：“要坚强起来！坚强起来！”终于，他又神态坚毅地站在了战士们的面前。他对战斗做了总结，表扬了战斗有功人员，追忆了牺牲的烈士。又批评了李思贵等人杀俘虏的行为，将他的战功取消了，还要关三天禁闭。
许为新还调查了造成敌人偷袭的原因。由于战斗中他曾经让李正荣通知了宋天宏注意敌人偷袭，因此他寻问宋天宏是否做过安排。沈新明汇报说：宋连长安排王天虎班长带人在侧翼埋伏，但因为正面进攻的敌人势头太猛，王班长急于加入战斗，就带人回到了阵地上。许为新勃然大怒：“不执行命令，把连长和张欣同志的命都送掉了。李正荣，带人去把他抓起来！”沈新明赶紧说：“王班长冲锋时受了重伤，已经送下去了。再说这事也是我们的要求，是我们一起定的！”许为新长叹了一声，将这件事放下了。
在上级来人了解张欣和宋天宏牺牲的经过后，并没有责怪许为新。但是对王天虎那个班违反命令行动造成严重后果，却提出了追究。由于沈新明是仅次于班长的老战士，可能也联系到了他上次抗拒肃反工作的行为，希望对他采取措施。但许为新认定主要是王天虎的责任，因此上级来人也同意暂缓执行。谁都没有想到，这件事造成的后续影响再加上种种其他错误因素，竟然最终让沈新明在自己人手中失去了性命。
许为新安排部队转入了站岗、巡逻和训练。
第二天，他将李正荣叫来：“我这里有一张收条要送给总经理处，因为战斗任务紧张一直没送。你跑一趟通江送一下！另外，张欣临牺牲前，用手指着口袋。我后来在她的口袋里找到这把玉梳。”他拿出一把玉梳给李正荣看：“她临终前在我的手上写了一个字，字没写完她就牺牲了！这个字笔划很多，我想了很久，应该是一个“蘇”字。我想：张欣是想托我将这把玉梳留给苏凤。我写了一封信，你将这封信和玉梳一起交给苏凤。要是她伤心，你要劝她不要太难过。你已经是真正的男子汉了，我相信你！”
李正荣立正敬礼：“是！”他没有再多说话，转身去准备了一下。临走前又去看了李思贵。李思贵被关在一间农舍中，不许出门。看到李正荣，他从床上坐起来，眼睛直直地一言不发。李正荣知道，他不仅是为宋连长牺牲而难过，更是为张欣大姐不幸丧生而愤怒。张欣指导过他练瞄准，最早预言他会成为神枪手，那让他兴奋异常。显然张欣也是他心中的女神，他当场情绪失控肯定与此有关。李正荣自己又何尝不难过呢？他对李思贵说：“不管怎么样，你不该杀俘虏呀！我听说，以前有杀俘虏的人，有的都被枪毙了！你这是许团长用你的战功保住了你的小命，以后你要小心了！”李思贵倔强地说：“枪毙我也值了，杀死张姐和宋连长的敌人都被我杀了，我决不能让他们受到优待！”李正荣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又说：“许团长让我去送信，你要多加小心，我很快就会回来！”说完与李思贵告别出来，一个人上路向通江走去。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十章 苦痛和柔情（5）
路上，有许多红军的运输车队，沿途都有接待的兵站。李正荣经常一段一段地搭车，没有车就走，晚上就住在沿途的兵站中。如果赶不上，反正这时的季节已经是六月底，天气很暖和，就在野外睡一会。很快他就接近了通江，想到就要看到苏凤大姐，他心里一阵阵地紧张。张欣牺牲的消息，一定会让苏凤非常难过，这让李正荣感到难以向苏凤开口。但他想：许团长的信上一定都说了，实在不行，我就将信直接交给苏凤大姐。
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多，通江快到了。前面传来了一阵喧哗，李正荣看到从旁边的叉路上走来了一队红军女兵，大约有几百人，看起来挺壮观。李正荣知道，这一定是妇女独立营的全体人员了，只见她们在兴高采烈地大声唱着歌，情绪激昂得异乎寻常。李正荣靠近了与她们并行，这才看到她们每个人都扛着枪，有的人是两支，有的人扛着一支枪，一支梭标，也有不少人竟在脖子上挂着花机关冲锋枪。李正荣很惊异，因为妇女独立营原来有许多人是没有枪的，一定是在什么地方打扫战场捡了便宜，就象上次与一连抢武器一样。他正想着，突然听到有人喊：“李正荣！”
李正荣听到声音就知道是谁，他转身立正，抬手敬礼：“苏凤大姐！你们从哪里回来！”苏凤的样子疲惫又兴奋：“我们去鹰龙山送粮，却打了一个大胜仗！”李正荣说：“我看你们那么高兴，就知道一定是有好事！”
苏凤带领部队运粮经过鹰龙山休息时，突然发现山下黑压压一大片敌人向山上爬。来敌其实是田颂尧左纵队一个团的残部，因为天黑迷了路，到处乱闯来到这里。他们踉踉跄跄跑到一片草坪上，将枪支弹药往旁边一扔，就捧起大烟枪过起了烟瘾。苏凤与几位领导商量后，决心做一次突袭，但同时她也派人去与附近的部队联系。她命令三个连分别从东、西两侧和正面一起悄悄地迅速向敌人接近，一半人冲上去制服敌人，另一半埋伏在树林中接应。做为尖兵的一排长和二班长干净利落地干掉了哨兵，三个连队接近敌兵后，敌兵竟然毫无察觉。苏凤的发起了冲锋的信号，当她带着人冲上草坪时，那些大烟兵都吓呆了。有一个清醒点的伸手去抓枪，枪抓在手中了，手上却中了苏凤一枪，而且这一枪还是用左手打的。另有一个小头目一声停下，一个班的人都要抓枪抵抗。几乎在同时，苏凤右手中的快慢机吐出了火舌，站起来的敌兵纷纷倒地，其他的人见势不妙，赶紧缩着不动。只是一眨眼时间，女战士们的枪从几个方向对准了敌兵，大多数人都赶紧举手投降。少数要动一动的，立刻招来了子弹。苏凤的眼睛已经确定了这伙敌兵的团长，她将两支手枪都指着他，慢慢地向他靠近，严厉地发出了命令：“立即下令投降！”敌团长有些恐惧地向周围查看，发现树林里都是晃动的人影，可是对方都是些女兵，就这么投降他还有些不甘心。这么想着，他的手就向腰上滑动，似乎要去拔手枪。他刚一动，只听“啪”的一声枪响，他的帽子竟被打飞了。苏凤抬起了左手，右手的枪仍指着对方：“再不投降，我立刻打死你！”敌团长权衡一下，可能觉得还是眼下保住性命更要紧，他对着手下喊道：“交枪！交枪”，自己从肩上将手枪连套取下扔到了地上。其他的敌军官也纷纷效法，而当兵的枪都不在手中，只要举起双手就行了。
这时附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