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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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醉- 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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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孝增面皮一热:“既然如此,我就越礼喽。”
  他迈步走进了湘沅的闺房,见湘沅在床上躺着,面色苍白,看样子像大病一场。
  虽然吴孝增是风流惯了的人,也不禁有了点拘束。
  他略一拱手:“八妹,有啥子话要丫环传给我好了。你这女娃儿的闺房,哥哥怎能轻易踏进。”
  湘沅的眼睛已经哭得红肿,她顾不得礼仪,只点了点头,让雯儿搬椅子让吴孝增坐了。说道:“四哥,从我们家遭难以来,多亏了您仗义,帮我一个弱女子前后打点,才算把风波平息。本来,我打算等姐姐和哥哥都成了家,也就要随文家少爷到京城去了。却哪里想得到,六姐因与我拌了几句嘴,就,就赌气轻生了。”
  吴孝增皱起眉头,不解地问:“六姐的脾气,连我都有点怕她,怎么会因几句话就轻生?”
  湘沅抹一下眼泪说:“都是自己人,我把你看作我的亲哥哥一样。事到如今,也不瞒你了。六姐与我哥哥两个人已经,已经暗许终身了。”
  吴孝增惊讶地吸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湘沅说:“昨晚我说了他们,还要把哥哥赶出去,姐姐一时想不开,就走了。可是,我已经改了主意,同意他们成亲了呀。”
  “既然同意了,那六姐为何还要轻生?”
  “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们。”
  湘沅说着又哭起来。
  吴孝增看着湘沅瘦弱的样子,心里竟然升起一股不安来。一瞬间,他甚至有点怀疑自己,是否做得太过分了,于是慨然道:“八妹,刚才我见你哥已经疯了。看到你们家成了这个样子,我的心里比刀割还难受唦。想起从前,我与嘉良那是天天在一起耍起的呦。可现在,他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放心,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亲哥哥。有啥子事情,都由我来承担。”
  湘沅听说哥哥疯了,更加伤心,几欲昏倒。强自打起精神:“四哥,你既然这样说,我也不客气了。就请你找人把六姐的尸首运回来,我另派人到舅妈和四姐处报丧。”
  吴孝增一听要到花郁青家报丧,就说:“八妹,你就先好好歇息,运回六姐的事我即刻安排。还有,到古丈路途遥远,路上又不太平,还是我亲自带人去接花家舅妈和郁青妹妹的好。所有的费用,都由我来出好喽。”
  湘沅说:“四哥,你这样子帮我,我们无法报答你。丧事的费用,我们家还有,断不敢再让你破费。”
  吴孝增站起身:“钱的事再说好喽。我现在就安排人去接六姐。”
  湘沅在身后又问:“四哥,那个来报信的后生仔,走了么?”
  

《菊花醉》第四章(10)
吴孝增停住脚步,回身说:“我怀疑是他害死了六姐,又来冒功领赏,叫人把他捆送到县衙去了。”
  湘沅着急道:“四哥,千万莫要这样做。我看那个人不像个坏崽,这么辛苦地跑来送信,再诬赖人家,咱不能做这等事情。四哥,求你把他放了。雯儿,拿十两银子送给那个后生,表一下心意。”
  雯儿答应着就要去取银子。吴孝增把她拦住了,说:“八妹,你既如此说,我就把他放喽。银子我来给他,要送人情,就给他五十两好了。你看如何?”
  湘沅已经心力交瘁,无力再多说,细语道:“就依四哥吧。”
  吴孝增出来,吩咐家人,赶快预备船只,等一下随那个阿牛去接湘莲的尸首。他自己又来到县衙里,找知县要人。
  安化知县鲍余年在去年就已升任长沙知府。新来的知县姓刘,才满二十岁,是他爹花钱为他捐的官。刚来半年,就与吴孝增成了莫逆之交。吴孝增要他做啥,他就做啥,一心一意要早日把买官花的银子捞回来。
  见门吏通报说吴四爷来了,刘知县早从公事房迎接出来,哈哈笑道:“四哥,您老人家驾到,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让我又失礼了不是?”
  吴孝增把手一摆,说:“今日没功夫陪你扯啥子闲话。我问你,方才我让人送来的那个傻瓜呢?”
  刘知县见吴孝增脸色沉重,不敢多说,道:“我已经命人把他关到死牢里去了。”
  吴孝增说:“你没打他吧?”
  刘知县急忙辩白:“没得四哥的吩咐,我咋敢擅自作主嘛?”
  “那就快把他提出来,给我放了。”
  “咋个刚关上,又放了唦?”
  “少说废话,我让你放就放喽。另外,你再给他五十两银子。”
  “啥子?我还要给他五十两银子?”
  “怎么,莫非你不肯?”
  “四哥的吩咐,我哪个不肯呦。”
  刘知县回到公堂,刚要吩咐升堂。吴孝增一挥手,不耐烦地说:“莫要啰嗦唦,你快去取钱。”
  刘知县只好下了坐椅,走到门口,吩咐衙役把那个阿牛放了,自己跑回后院取银子去了。
  阿牛一瘸一拐地被带到县衙,吓得浑身发抖。见了刘知县和吴孝增,跪倒就磕头,嘴里不断地说:“我再不敢报信喽。我再不敢报信喽。”
  吴孝增踢了他一脚,说:“起来,你没得事情喽。你报得好信,这是县太爷奖给你的五十两银子,拿起给你的堂客做几身好衣服穿穿。”
  阿牛不敢相信,只是说:“我再不敢报信喽。”
  吴孝增喝道:“住嘴!你快拿着银子,带着这些人回去,把那女人的尸首交给他们,就没得事了。听到没得?莫非你是个傻瓜?”
  阿牛战战兢兢地说:“我晓得。我晓得。大老爷。”
  吴孝增一指刘知县说:“莫非你是个傻瓜?我不是大老爷,他才是大老爷。”
  阿牛又向刘知县磕了头,爬起来,带着家人们去了。
  五
  傍晚时分,天空又下起了雨。
  开始是细如牛毛,继尔像桑叶养蚕。到了晚饭辰光,就下大了。雷声从西边的山脚下响起,贴地皮滚过来,咔啦一声,炸裂了,屋宇一阵颤动。接着一道闪电,刺破浓重的阴云,把灰暗的天空撕破了。
  雨声哗哗地响起来,院子里的柏栎和油桐树叶,被雨水浇得低首伏眉,在枝上站立不住,折断了,落满了一地。水流很快地在院子里汇成了溪,夹杂着树叶、杂草沿着出口朝院外淌去。
  渐渐地,天与地连成了一体。山也看不见了,树也看不见了。茶园更是看不见了。
  大雨下起来时,花郁青正带着菊湘,从古丈城里往罗依溪的家里赶路。
  父亲死后,花郁青的大哥花飞龙承袭了土司的职位,很快就接到巡抚的手谕,要他带领古丈的团练随曾大帅前往武昌剿灭太平军。花飞龙因为爹爹被官府无辜陷害,身负大仇未报,如何再肯帮官府去杀人?他软磨硬抗地拖延了一个多月,曾国藩在前线屡次失利,连连催促湖南巡抚速送兵员补充。巡抚命湘西州与古丈县,若花飞龙再不听命,即按谋逆治罪。花飞龙无奈,只有带领土司兵与县里的团练两千人出征,编入湘军胡林翼的勇字营。二哥花飞虎怕大哥独力难支,也跟着去了。
  家里只剩下三哥花飞豹一个男人,他性格软弱,老实无能,出面应酬一概不管,根本无力照顾茶叶的生意,花郁青就挑起了这副担子。
  今天运了一批毛尖去县里,这是花郁青潜心研制的一批“古丈毛尖”的精品,是大哥捎信来要的。说是曾大帅特别喜欢喝古丈毛尖,指名要大哥运一批到安徽,他到京城面圣时准备献给皇上和懿贵妃。
  古丈产茶,有史书记载,是始于东汉,而扬名于盛唐,这主要得益于古丈的地理环境。古丈地处湘西中部,东接沅陵,西临保靖,南通吉首,北抵永顺。境内古树参天,峭壁林立,清秀与威猛并存,神奇伴险峻而生。一年四季,烟雨迷蒙的日子居多。所产茶叶,以罗依溪、令溪坪等地为最佳,清香馥郁,可与洞庭君山银针媲美。
  花郁青家的茶园所栽培的茶树,是经他们花家几代人精心培育才形成的品种。一般茶树的栽培方式,都是篷式。花亦农改为了单行条式,并进行了深耕压绿,修整树冠,合理密植,改进施肥的办法,使每亩茶叶的产量达到两百多斤。这在当时的古丈茶园中是少有的。
  

《菊花醉》第四章(11)
花郁青自小在安化跟着姑父在茶园里长大,回古丈后,又在父亲那儿学了不少种植与制作技术。加上古丈茶市的影响,所以她对茶叶的喜爱不亚于胡英,并且在采摘与炒制上有独到之处。
  在采青技术上,她就发现了勤采与分批采的好处。上等“古丈毛尖”的采青叶,花郁青采取从清明前七天开采,一直采到中秋结束的办法,每隔三五天就采一次,其中春茶二十五次,夏茶十五次,秋茶三次。采得勤,就可以使采青的茶叶保持一致,从原料开始就为制作上等好茶打下了基础。这种采青方法后来被古丈茶农广为采用。
  花郁青还在制作上别出心裁,除按传统的技法外,她把从胡英那儿学到的制作“安化松针”的技巧也运用到“古丈毛尖”上来。她总结了头锅高温杀青,清风初揉;二锅炒二青,摊晾后复揉;三锅炒三青,做条整形;四锅提毫,收锅提香等八道制茶工艺,使她的父亲和哥哥都惊叹不已。这也使古丈的“花家茶”名声大振。
  在古丈县城举办的斗茶会上,花郁青制作的“社茶”,曾一鸣惊人。所谓“社茶”,是用清明前八到十二天所采的一芽一叶或一芽两叶初展的采青,用精巧的八道工艺制成。这种茶后来成为古丈毛尖的极品,它不但有“碧螺春”的显毫,“安化松针”的条索,更有“西湖龙井”的醇味和“六安瓜片”的香气。
  花郁青对自己研制的“社茶”极为得意,曾专门带了一包给胡英品尝。胡英不相信表妹能制作出比他的“安化松针”的极品“安化银毫”更好的茶,把花郁青气得半日不理他。后来还是胡英向她赔礼道歉,甚至瞅着没人给她下跪了,她才原谅了他。
  花郁青给胡英讲解了做“社茶”的秘诀,就是“炒三青”和“做条”两种,另外在炒制时的火候也是极为紧要。在胡英的恳求下,她做了表演。首先是炒青时手法要轻柔,用力要均匀,理条、拉条、搓条反复进行,一直炒至茶条有光泽感为止,然后提锅收毫。
  胡英见她如行云流水般一一演示开来,被深深地吸引。尤其是在杀青时,对火力的控制,花郁青更是对他毫不保留地都教给了。例如火力在锅外的分布要均匀,炒锅的温度要先高后低,炒时要勤翻勤抖,先抖炒,后闷炒,抖和闷要结合好,在最后提毫收锅时还要适当增温,才能提高香气等等。
  虽然说炒制绿茶的技术,不论是“古丈毛尖”还是“安化松针”,都有相同之处。但从栽培时起,由于品种、环境、采青的技法以及炒制手段的区别,制作的茶叶往往差别太大。像花郁青所说的这些秘诀,都是她们家几代人潜心钻研,呕心沥血所得,轻易是绝不外传的。
  胡英笑着问她:“这些技法都是茶叶艺人死不外传的秘诀,你都传给了我,将来就不怕你的“社茶”被我偷窃了?”
  花郁青嗔道:“人家连人都是你的,还怕啥子你偷窃呦。不过,你也不能白学,你的‘安化银毫’的炒法也要教给我唦。”
  把父亲的灵柩运回来之后,花郁青病倒了两个月,再没回安化一趟,她怕自己经不住打击。就是到了现在,每天晚上,只要一闭眼,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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