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不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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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不寂寞-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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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遮蔽的邵洵美
  曾有人称爸爸是文坛“孟尝君”,这样形容他也确实比较贴切。
  爸爸生性豪爽,仗义疏财。他并不属于哪一个党派,但无论哪一方找到他,他都毫不犹豫地施以援手。当年“左联”的胡也频被捕后,与其同居的丁玲四处打听也无消息。沈从文找爸爸想办法。爸爸找来国民党上海市党部主任委员刘健群,要求保释胡也频,被刘拒绝,爸爸和他争执起来,刘健群知道爸爸和已做了国民高官的张道藩的交情,只好道出真相——原来胡也频早被枪杀。爸爸不相信,坚持要看照片,刘健群只好答应。爸爸后来把照片给沈从文看,由此,左联五战士被秘密枪杀的事情公之于众。后来,爸爸还送给丁玲1000块钱,让沈从文护送丁玲母子回湖南老家。
  1933年2月,英国著名戏剧家萧伯纳到上海。邀请方是上海笔会,但上海笔会没有什么经费,花销多由当时任会计的爸爸个人掏腰包。17日,萧伯纳在宋庆龄家午宴,因萧伯纳只吃素食,爸爸请了顿功德林素餐,席上除宋庆龄之外,还有蔡元培、鲁迅、杨杏佛、林语堂。但当时的报纸,既没爸爸照片,也只字未提此事。爸爸后来被捕,在狱中遇到“胡风分子”贾植芳,特地委托他日后如有机会,一定澄清此事:他当时花了46块钱请的客,而那时据说一席鱼翅宴不过12个银元'1'。
  1935年,爸爸认识了项美丽。项美丽原是美国《纽约客》的记者,我们都叫她蜜姬。她和爸爸并不仅仅是lover的关系,在抗战期间,他们一起出版了中文版《自由谭》和英文版Candid ment(《直言评论》)。《自由谭》创刊封面画是一个悲愤的农夫手托被日机炸死的孩子。那时毛泽东刚刚写完著名的《论持久战》,*地下党员、香港《大公报》女记者杨刚奉命立即翻译此文。杨刚经人介绍,住进了项美丽的家。
  1995年,我在美国拜访了项美丽,她说,因为编辑《直言评论》,那时爸爸经常去她家,杨刚翻译中不时和爸爸字斟句酌,项美丽也过目,提一些语法上的修改意见,爸爸也经常帮她润色。这篇《论持久战》由爸爸出版了单行本,他还亲自翻译了毛泽东写的序言。这个单行本印了500本,其中一部分发给在上海的外籍人士。那时,爸爸驾着项美丽的汽车,在霞飞路一带洋人寓所和虹桥路别墅门口停下,偷偷塞到信箱后立即开走。后来听说日伪特务要对爸爸动手,爸爸还特地买了支小手枪防身,我小时候还见到过那支小手枪。
  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五叔做了汉奸,爸爸深恶痛极,隐居在家,拒绝与他同流合污。抗战胜利后,爸爸回到上海,受聘办《自由西报》,爸爸请来许国璋等四名年轻的才子主持编辑工作,后来又请钱钟书来指导。那段时间,钱钟书几乎每天来到家里找爸爸商谈,他写的《围城》当时就很热销。《围城》里的“赵辛楣”在上海话里与“邵洵美”的发音很像,许多读者以为钱钟书是在影射爸爸,其实不然。
  我是在弟弟的课本上看到鲁迅对爸爸的评语。后来我翻《鲁迅全集》,数篇文章都有对爸爸的讽刺之语。我不解鲁迅为什么对爸爸误会这么深。爸爸第一次见鲁迅,还是宴请萧伯纳那一次,那天正下雨,天很冷,爸爸见鲁迅站在屋檐下,像在等车,脸都冻得发青,爸爸就主动上前邀请他上自己的汽车送他回去。后来爸爸说:“我跟鲁迅先生并没有个人恩怨。”一篇文章中说,爸爸与鲁迅交恶的原因在于“祸从口出”——说是在萧伯纳造访上海那次,徐志摩好奇问爸爸:“谁是鲁迅?”爸爸脱口而出:“那个蓄着胡子、满脸烟容的老头子。”鲁迅恰在附近听得清清楚楚,从此结成死结??但我认为这种说法并不可信,徐志摩早在1931年便去世,怎么可能出现在1933年萧伯纳的招待会上?根本原因或许还在于鲁迅看不上“小资”的新月派吧。
  1958年,爸爸以“特嫌”的罪名被捕,1962年4月被无罪释放。出狱后跟哥哥挤在一间陋室里,生活无着。我最后见到的爸爸,是一个饥饿、衰弱、斑白头发、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老人,我几乎认不出他。1968年5月,爸爸去世,欠医院400多元医疗费,欠房管处一年半房租600多元,还欠了私人及乡下公社五六百块钱。因为没有路费。在南京的妈妈和我,以及小弟都没有回上海奔丧。
  虽然爸爸的肉体已成灰烬,但他在我们的心里永远不会磨灭。
  (2006年3月20日)
   。。

人生长恨水长东(1)
——我的父亲张恨水
  ∷∷口述  张 伍
  “张恨水”似乎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一个尴尬的角色:一方面,作为20世纪创作数量最多、最受读者欢迎的作家之一,他用毕生心血所营造的3000多万字的文字世界,用多种体裁,勾勒出一幅幅鲜活的20世纪前半叶的社会图景。另一方面,中国现代文学史却在相当长时间内或将其作为批判对象,或干脆不予列入。
  然而拂去历史尘埃,令人不能不重新审视这个名字。他的作品在当年的畅销程度不可想象,他的小说被改编成戏曲和曲艺作品的也最多,从京剧、沪剧、河北梆子、黄梅戏,一直到评弹、京韵大鼓。到了《啼笑因缘》时,甚至连木偶戏都有了。
  1937年的南京,张家又要增添一个小生命。因为上面都是男孩,张恨水特别希望这个小生命是个女儿,见又是个男孩,又正值战火纷飞的多事之秋,他说,也好,让他以后入伍打仗吧——这便是“张伍”名字的由来。受热爱京剧的父母影响,张伍考入中国戏曲学校(中国戏曲学院的前身),学习老生,后改为戏曲研究。虽已是七旬老人,但一开口,那字正腔圆、底气十足的“架势”便立即显露出当年功底。张伍说,从父亲为他取的名字也可以看出,张恨水不是许多人想象的只会吟花弄月的旧式文人。
  张恨水的“诞生”
  父亲“张恨水”的名字,是与《金粉世家》、《啼笑因缘》等诸多深入人心的文艺作品联系在一起的。但说来人们也许不相信,儒雅文弱的父亲,居然是数代习武的将门之后。
  我的曾祖父张开甲自幼习武,是家乡有名的大力士,太平天国兴起时,他还曾入湘军曾国藩部队。他的绝技是信手拿一双竹筷,向空中一伸,就能夹死一只苍蝇,而被夹死的苍蝇,只是翅膀折断,身体依然完整。父亲后来在写《啼笑因缘》时有一细节:关寿峰请樊家树吃饭时用筷夹蝇,很多人认为“不真实”,“荒诞不经”,殊不知这恰恰是曾祖父的绝技。
  父亲原名心远,1895年出生于江西,祖籍安徽潜山。据说他出生那天,正好曾祖父接到了提升参将(二品顶戴)的喜报。曾祖父大喜,认为这个孙子是大富大贵的命,岂不知造化弄人,父亲的一生既不富也不贵,手耕笔种,糊口而已。
  父亲6岁入私塾读书,天资过人,过目成诵,祖父本来计划让父亲东渡日本留学,但父亲更向往欧美。祖父一时拿不出那么多学费,就让父亲等一段时间,不幸的是,祖父突然染上一场急病猝然去世。父亲是家中长子,去世前,祖父把父亲叫到榻前问他:你能否上养老母,下养弟妹?父亲跪在病床前,郑重承诺下来。从此,家庭重担便压在父亲身上,一压就是大半生。
  那一年,父亲只有17岁,在亲友介绍下,先到了上海,考进孙中山先生办的蒙藏垦殖学校就读。这期间,他试着写了两个短篇小说投到商务印书馆的《小说月报》,没抱多大希望。没想到过了几天,竟然收到主编恽铁樵的亲笔信,表示可以刊载。父亲欣喜若狂,虽然不知何故,一年、二年,一直等到十年后恽铁樵离开《小说月报》,稿子也未见登出,但这对父亲最终走向文学生涯,无疑起了巨大作用。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父亲在这次投稿中署名“愁花恨水生”,1914年,他在汉口再发表文章,就只用了“恨水”二字,这个名字曾引起读者很多兴趣和猜测,其实就来源于南唐后主李煜的“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一句。

人生长恨水长东(2)
1913年,因时局不定,蒙藏垦殖学校解散,父亲再次失学。后被他的堂兄介绍到著名话剧艺术家李君磐和陈大悲主持的“文明进化团”,做一些文字宣传,也曾粉墨登场,上台演过戏。此后父亲又参加了苏州的“民兴社”,结识了刘半农等许多新朋友。这些经历,对他后来的文学创作极为有益。
  1919年秋,父亲北上,到了他一心向往的北京。他最初心愿是想到北大当旁听生,但先要解决谋生问题。有一天父亲一位同乡来访,随手带走了父亲闲时填的一阕《念奴娇》,而这个词又恰巧被后来成为报业巨子的成舍我看到,其中“十年湖海,问归囊,除是一肩风月??”之句让他大为倾倒,由此两人结识'1'。1924年,成舍我要父亲在他创立的北京《世界晚报》中负责文艺副刊,父亲对这份工作格外用心,所谓“呕心沥血”也不夸张。因为是初办,外稿不多,初期的《夜光》几乎是“张恨水的独角戏”,小说、散文、诗词、小品、掌故等,全是他一人包了,也颇受读者好评。
  父亲那时同时兼几份工作,在《益世报》当编辑、《世界日报》上撰稿,每份稿费上他写着祖母、叔叔等不同人的名字,就为了克制自己不花钱。他对祖母极孝顺,在写《金粉世家》时,知道祖母喜欢这部小说,不管多忙,他每日把报上的连载,亲自读给祖母听。抗战胜利后,我们一家从四川回到安徽老家,在看到祖母的一刹那,父亲跳下人力车,不顾土路的肮脏,50多岁的人扑通一声就远远跪下来,笑声、哭声混成一片??
  《春明外史》是父亲在此期间撰写的第一部百万字的长篇连载小说,也是29岁的父亲的成名作。这部小说引起了出人意料的轰动,每天下午两三点钟,就有不少读者在报馆门口排队,焦急地待着当日报纸,以先睹为快。如此景象长达5年之久。“张恨水”随着《春明外史》成为南北皆知的人物。
  黄金时代
  如果说《春明外史》让父亲在文学殿堂初露头角,《金粉世家》则让他牢牢坐在了殿堂里的金交椅上。《金粉世家》从1927年2月开始在《世界日报》连载,持续5年之久。这部小说再次引起轰动,一时间洛阳纸贵,出现了许多《金粉世家》迷。有人评价这部小说是“民国红楼梦”。由于写的是豪门,很多读者好奇地猜测,有人说写的是袁世凯家,有人说是曾任北洋政府国务总理的钱能训家,众说纷纭,很是热闹了一阵。虽然父亲一再公开声明这只是部小说,但还是出现了许多好事的“索隐派”。还有许多读者在看到小说最后的结局,是冷清秋在大火中携幼子出走,竟不禁为其一洒热泪,不少人写信给父亲,让他“笔下超生”,不能叫冷清秋死去。父亲创作的人物之深入人心,由此可见一斑。
  1929年,父亲应全国最大的报纸——上海《新闻报》副刊主编严独鹤之邀,开始创作《啼笑因缘》,再一次证明了父亲在小说上的创作力。这部小说后来也被改编成许多种艺术形式,仅搬上银幕和荧屏的就有14次之多,而且70余年来,不断地被重新改编拍摄,差不多5年一次,这可能是百年来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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