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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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命-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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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顿饭吃到天黑,庚老头子醉成了一滩泥,囤子和东北汉子趔趔趄趄去睡通铺,说要“侃”个通宵才过瘾。改子问她娘,是不得过去打个招呼,她娘摆了摆手叫她去,于是婷子陪着改子跟到黑嫂家。黑嫂赶忙迎了:“二妹子,我这正说呢,明儿个过去看看你,你到先过来了!”

  “椽哥,椽嫂,麻烦你们了,我们这来的人多,住不下!”

  “我就知道你们家住不下,囤子楼上地儿宽敞,把这仨小子都搁这儿,铺了地铺打滚都成!”

  “那可就麻烦了。”

  “啥麻烦不麻烦的!”黑嫂格外热情,拽了改子坐:“二妹子,咱姐俩还是头回见着面!我过门的时候你就走了,这一走就是十多年呢!”

  “谁说不是?回来一趟不容易,想回也回不了!”

  “谁说不是?往年穷,要不然,你也去不了那老远呢!如今咱两家,近邻加亲戚,日后就成了亲家!”

  “这些年,叫你们帮衬了不少。”

  “没啥,能帮衬帮衬,生气斗嘴也是常事!我跟婷妹子也是说恼就恼说好就好!”

  “小妹性子不好,你多担待!”

  “没啥担待不了的!搁门住着,打个哈哈都听得见,心性脾气早摸透了!说起来我跟你们姐妹也是有缘呢,当闺女的时候就跟你姐要好!整天见了她抱孩子靠门外站了,我就过去跟她说话,对了心思,她就冲我流泪。哎,你姐可怜呢。”黑嫂一扯又扯到换子身上,改子抬眼看椽子,椽子坐不住。改子起了身告辞。

  改子回去,她娘在收拾床铺。改子说睡南屋吧,娘说头一晚上,陪她睡一铺,说说话。改子看见了跟在婷子身后的缘子,缘子胸前挂着的那个荷包。

  “换姐的闺女,缘子!缘子,叫二姨!”

  缘子规规矩矩地叫“二姨”。改子看着缘子,伸了手捏住那个荷包。荷包她早就见过,只是上面的“缘”字她没见过,那是后来绣上去的。改子取出来里面的石头捏在手心里……。

  “换子她……”她今天一天也没看见换子。

  “嫁了河西了。”娘接口:“大老远的路,累得紧,先歇了,赶明儿娘带你去见她!”娘撵了婷子带缘子去睡觉。

  “这孩子……”

  “就是你姐出门子之前怀的那孩子!你妹子说她在人家里受气,就给领回来了!她如今是说一不二的主,那主意大得没边!一声没吭就把这孩子给领回来,领回来只怕还不罢休,这日后还不知又出啥魔道!她跟你爹一样的邪性,你爹那世道是没了!”娘叹气,转了话题:

  “娘牵挂你,千里之遥也不知你在那头是吃苦还是遭罪。今儿见你一家子和和美美的回来,娘心里也就塌实了。这本该是你姐的福,她没这命……”

  改子给她娘的话说痛了心,掩了巾子恨恨地哭,躺在床上眼睁睁地到天亮。

  第二天一早,她娘收拾了一篮子的祭食,拿巾子掩了,叫婷子领了改子去见换子。她娘把篮子挎在改子的腕子上嘱咐:“跟换子见了面,劝劝你妹子,她如今要跟囤子成亲,娘也拦不了,早晚都是牛家的人,就甭再折腾那孩子的事,折腾翻了脸,谁都不好看,还不是断了自己的路?”

  改子一路无语,一直走到了换子的坟前。婷子摆了祭烧了纸,改子席地而坐,撸了脚脖子哭起来:“姐呀……我那早死的姐呀……我那屈死的姐,你怎么就把自己送上了黄泉路啊……做了这孤魂野鬼的没归处!我起了试这辈子再不回来见你,就真的再也见不到……”

  改子一把鼻涕一把泪,一声哭泣一声唱,一招一试都是这家乡的哭丧调,述得伤心痛骨哭得悲愤绝伦。

  改子不眨眼地看着她姐哭,没哭也没劝。改子哭够了时辰就起了身,泪流得快收得紧。改子走到河边坐下,对着河水呆望起来。改子恨她爹,恨她娘,恨她姐,恨了许多年。如今拖儿带女的回来,本是要叫将她打出门去的爹娘老子看一看,她要述述冤,叫叫苦!叫他们在她的面前流流泪,说说悔!却不想这些年的恨就白恨了……

  对椽子有情的不只换子一个。那块血红的石头,她也一样渴望过,厚了脸皮跟椽子张口要过它,椽子说给了他的小兄弟。椽子的脸上写满了惶惑,改子知道那不过是个借口,椽子打心眼里不想给她。不久她就发现那石头从他兄弟的手上传到了换子的手上。椽子的情意全都搁在了换子的身上,对改子惟恐避之不及。

  改子不知道换子是否看穿过她的心思,不知道椽子是否跟换子说起过她,但是换子知道改子洞晓她的心思,为此,改子气状换子心虚,换子在改子的跟前便短了三分。换子绣了一个漂亮的荷包,将那石头装了进去。改子曾在她的妆盒里偷偷地取出过,咬牙想把它扔了,却看见婷子的一双眼睛在门口觑着她。那之后那荷包便再不曾离开过换子的身。她知道肯定是婷子跟换子告了状。

  改子只巴望换子的事能够早一天露馅,这是迟早的事,她嫁不了椽子。换子却抓住这嫁人前的时光拼命偷情,她甚至都顾及不了改子那刀子一样的目光。于是改子跟她娘说:“你不用给她找了,她有人了!”

  “瞎说啥?不怕人听见?”

  “不信你问婷子,她身上有块石头,找出那石头就知道那人是谁!”

  “啥石头?”

  “就是沙河里挖出来的石头!”

  婷子咬了牙关不承认。她娘不以为然:“沙河里的石头不多的是!”

  “她见天晚上出去,不信你就堵她!”

  果然换子就给她娘堵住,堵住了却啥也问不出来。于是爹娘加紧了给换子找婆家。

  “要走就走远了,趁早别在这河东河西找,你那闺女老实不了,找近了照样给你出乱子!”

  换子真的就给找了千里之外。可是换子死也不去,换子宁肯把自己的丑事暴了光,黄了她跟东北汉子的事。改子想不到到头来自己成了替换。

  改子是死了心跟着东北汉子走的。

  “我还以为,你再不回来了。”婷子开口。

  “有这念头。那地方不比咱这儿,一年三季的冻土。……梦里见过多少回这大沙河,清清的沙、清清的水。醒来便咬着牙根子起誓:说啥也不回!挨饿受冻,只当这条命扔在了天边子!我跟他走那年,到了地儿才知道,他连房都卖了,除了那身人五人六穿到咱家的中山装,他把所有的家当都变成钱交到咱爹的手上!爹就拿它起了那屋檐子!我就跟他在窝棚里过了东北的头一个十冬腊月……”改子问:“换子是怎么死的?”

  “病死的!给王家折磨死的!你替她嫁,也只是没叫他死在东北罢了。她嫁谁都是死路一条,就只没嫁了她想嫁的人……二姐总该知道换姐当初的那个男人?”

  “想嫁的人?”改子鼻孔里冷笑。

  “庚家闺女也只有你是走了时运的人,还不知足吗?那些个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别人都不倒腾了你还倒腾啥?你还指望他能把那孩子认了去?何苦再折腾得死人说悔?”

  “他凭什么不认?姐不能就这么为他白白死了!我忘不了,缘子也忘不了!换姐死了,背了一身的骂名,死了也不得入祖坟!那孩子活着,却要做一世的野种!他却活得有滋有味一日比一日威风!”

  “换姐没有悔,换姐悔的是她把缘子孤零零的搁在了这个世上!换姐要是悔,就不会到死也不肯说穿了那个男人!”

  “我知道,换姐待你的情谊深。你把那孩子领回来也算是为她积了德。他认也罢不认也罢,有名也罢没名也罢,里外里的反正都得他掏银子!他掏得心甘情愿,你花得理所当然,两下里心知肚明,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你还要他怎样?”改子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往回走。

10
自打改子回来,黑嫂的心头一直在盘算。黑嫂携了椽子进了庚家。

  “……老庚叔,椽子今天可是专门脱开了身,要陪你喝几盅的!您老就赏个脸,过去坐上半晌,把囤子跟婷子的事定了,往后,咱就是一家人了!”

  “庚叔、庚婶,二老赏个脸……”椽子西装革履,一脸的僵笑。自打换子出事,他这是头一回踏进庚家门槛。

  庚老头子翻着眼皮,半天才从嘴里拔出烟来:“赏脸的不是我,是你牛大村长!我是不敢不识抬举!我做不得主,我不做!可只一件:你牛大椽如今是有权有势说一不二,哪儿划拉不来那片地儿?非得把你兄弟撵我门里来?你卷走我闺女不说连我的宅基地也给我卷了去?你还叫我阴曹地府见祖宗吗?”

  “成!成!老庚叔,今儿您老一锤定音,你说娶咱就娶,说嫁咱就嫁!只要您老肯去我们家坐一坐,日后咱就算是有了来往!”黑嫂满口应承,唤了改子仨儿子,连拉带扯地将庚老头子拽进了家门。庚老头半推半就入了上座。两下里有史以来的大团聚,一个不拉地入了席,两家里的孩子在院子里就地摆下一桌。

  酒过三巡,黑嫂话入正题:“庚叔说得对,椽子也就这一个兄弟,不就是一片地儿吗,置得起骡子还配不起鞍吗?椽子早就说了,不管囤子是娶是嫁,都得给他起新楼,叫他体体面面成个家!这是他当哥的心愿,也是我当嫂子的光彩不是?

  “说实在话,也就是婷子,换了谁我也不会叫囤子去给人家顶门立户,那岂不是把我这当嫂子的泡在了别人的唾沫星子里?婷子是抛不下你们当爹娘的,我们也不忍心看你们老两口子扯着个少爹没妈的孩子愁日子!虽说离得近,可出一家门进一家门到底是不一样!”

  庚老头子听直了眼:“你?你要给你兄弟起栋楼?起到我院里?”

  “你是不稀罕,你要是稀罕,不定都起来了呢!”

  庚老头楞了楞,又冷笑:“你牛家的钱就是大水发来的,只怕也冲不进我院里!我信你?红口白牙的说这话,又有啥讲究吧?”

  就连椽子也纳闷他的老婆怎么未喝先醉,忽地就把大话甩了出去。

  “也说不上是啥讲究,你老叔跟前也就这一个闺女,俺们家也就剩了一个囤子,了了你家的事不也就了了俺家的事?有句话,我也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

  “你们家那缘子……”黑嫂扭头看了看当院里的孩子。

  庚老头子怪异地盯着椽子两口子。椽子的心头乱跳,不知他老婆又要吐什么象牙。

  “婷妹子是刀子嘴豆腐心,心肠软,见不得缘子遭罪。可这河东河西也就是几步地儿,虽说缘子出了河西不再遭罪,可到底也没出了这沙河镇呢,要我说,还不如二妹子把她带了去,走它个十万八千里,谁还知道她的身世?闺女家,眼看要成人,要紧的不就是个名声?如今日子好过,也不多她那一张嘴!再说,二妹子有仨儿子,缺的不就是个闺女?”

  改子听得无趣,败了说话的兴头,二姐夫也咂了酒杯不吭气。黑嫂的脸上挂不住:“嘿嘿……你们听着不顺耳,只当我没说!我也是为你们着想……过个三年五载的这闺女就该找人家了,即给她积了份德,也亏不着你们自个儿,一举两得的事。”

  庚老头子眼瞅着椽子:“牛老大,这就是你的心思?真难为你们两口子,啥事都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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