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望月》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红楼望月- 第11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紫英介绍的张太医张友士,实际身份便是一名政治间谍,“友士”谐音“有事”或“有示”, 即“有事而来”或“有所暗示”之意,他那些诊病的议论及所开的药方,都是暗语,应予破译(将另文探讨);秦可卿所得的病,其实是政治病,因她的真实家族背景的政治活动,已处于一个关键时刻,消息传来,弄得她心神不定,茶饭不思,眼神发眩,直至月经不调。张友士那“依小弟看来,今年一冬是不相干的。总是过了春分,就可望全愈了”的黑话,实际上是开出了一个政治上最后摊牌的时间表,因而写到“贾蓉也是个聪明人,也不往下细问了”。否则仅凭那闭经的病情,似还远远论不到“大限”;第十六回写凤姐与远道而回的贾琏重聚,她炫耀自己协理宁国府一事时,说“更可笑那府里忽然蓉儿媳妇死了”,对于她来说,秦可卿之死并非“果然”而是“忽然”,可见秦氏那病,原非绝症,阖家上下对于她的死亡都并无思想准备,也正因为如此,在删却了“淫丧天香楼”的四五个双面的文字 之后,才越发地使那几回书的时间叙述上发生了无法合理解释的大混乱。 脂砚斋在这一回的批语说:“秦可卿淫丧天香楼,作者用史笔也。老 朽因有魂托凤姐贾家后事二件,嫡是安富尊荣坐享人能想得到处,其事虽未漏,其言其意则令人悲切感服,姑赦之,因命芹溪删去。”值得注意的是“其事虽未漏”一句,指的什么?可以有下列两种解释: (1)(原文中)秦可卿的真实出身虽然没有彻底泄漏,写她与贾珍的*未尝不可,但考虑到她那托梦给凤姐所讲的话实在让人悲切感服,所以让芹溪删去了“淫丧”的文字。  (2)秦可卿在托梦中所讲的那些话,虽然并没有自己泄露自己的真实出身(仿佛是别人委托她来讲那些话似的),但考虑到……还是让芹溪删去了“淫丧”的文字。   无论怎样解释,都有一个前提,即秦可卿的出身及病情及死亡里,都包含着有一个可能泄漏出的“天机”。庚辰本脂砚斋有条批语说“……可卿梦阿凤,盖作者大有深意存焉,可惜生不逢时,奈何奈何!”设若秦可卿确系一弃婴,则长大后嫁入贾家,死后如此风光,何来“生不逢时”的“奈何”之叹? 该是仔细探讨有关秦可卿的“天机”的时候了!这实在关系着对《红楼梦》一书许多重要问题的再认识、再理解!
  

“秦学”探佚的四个层次
汇辑我关于《红楼梦》研究成果的《秦可卿之死》一书于1994 年5月由华艺出版社推出,第一版的五千册书刚开始发行,与我争鸣的文章便连续出现,上海陈诏先生一篇长文发在贵州省红学会的《红楼》杂志1994年第二期,同样的观点,亦见于他为上海市红学会编、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的《红楼梦之谜》一书(1994 年1 月第一版)所撰写的“答问”中;同时,山西《太原日报》副刊又于1994 年7 月26 号刊出了梁归智先生的 “双塔”《探佚的空间与限度》一文,该文副标题为“由刘心武、王湘浩的‘红学’探佚研究想起”,读其文,则可知他的“想起”,主要还是由于读了我的一篇文章《甄士隐本姓秦?》(该文已收入《秦可卿之死》一书);这些与我争鸣的文章,我是只恨其少,而绝不嫌其多。关于《红楼梦》,值得我们争论的问题实在太多,最近我在一篇文章里说:“《红楼梦》因其传稿的不完整与其作者身世之扑朔迷离,给我们留下了刻骨的遗憾,也使我们在‘花开易见落难寻’的惆怅中,产生出永难抑制穷尽的‘寻落’激情,我们不 断地猜谜,在猜谜中又不断派生出新谜,也许,《红楼梦》的伟大正在于 此——它给我们提供了几近于无限的探究空间,世世代代地考验、提升着 我们的审美能力!” 关于《红楼梦》中秦可卿这一形象,以及围绕着这一神秘形象所引发 出的种种问题,是最具魅力的“红谜”,虽然陈诏先生把我的探究说成是“形 成了他所谓的‘秦学’”,并称“由于刘心武同志是著名作家,而他的观点 又颇新奇动听,所以他的文章引起广泛的注意,曾在社会上产生一定影响。 但在‘红学’界,很少有人认同他的意见。”却也不得不承认,我提出《红 楼梦》中有关秦可卿的现存文本“矛盾百出,破绽累累”,“这个问题无疑 是提得合理的,富有启发性的”;梁归智先生也在讲述了他对我的观点的一 系列质疑之后,这样说:“我知道刘心武同志是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秦学’ 阵地的。那只怕已经成了刘心武同志的一种‘信仰’。”他们二位在提及“秦 学”时都未免是“借辞含讽谏”,但我深信“红学”的这一分支——“秦学”,  到头来是能被肯定下来,并繁荣光大的。说我的观点只是“曾产生一定影 响”,这个“曾”字恐怕下得匆忙了一点;说“在‘红学’界,很少有人认同” 我的观点,以目前情况而言,可能如此,但一种学术观点,其赞同的多寡, 并不能说明很多的问题;如果翻看我《秦可卿之死》一书由周汝昌先生所 撰的序,当知即使在目前,也“吾道不孤”。 我确实非常珍惜陈诏、梁归智等同志的不同见解,“秦学”必得在坦率、尖锐的讨论中发展深化,我此刻心情正如商议结诗社的贾宝玉一般,要说:“这是一件正经大事,大家鼓舞起来,不要你谦我让的。各有主意说出来大家平章!” 我且不忙针对梁、陈二先生对我的质疑、批驳,逐条进行申辩,我想 先把我们之间的误会部分排除,这也是我希望所有关心这一讨论的人士弄 清楚的。 我对秦可卿这一形象及相关问题的研究,严格来说,并不完全属于“探 佚学”,也就是说,“秦学”不仅要“探佚”,也还要牵扯到“曹学”、“版 本学”、“文本学”乃至于“创作心理学”等各个方面,它其实是“红学” 诸分枝间的一个“边缘学科”;但为讨论起来方便,我们且姑将其纳入“探 佚”的“空间”。 在我来说,这个“秦学”的探佚空间,它有四个层次。第一个层次,是《红 楼梦》的“文本”(或称“本文”)。众所周知,现存的《红楼梦》前八十回里,秦可卿在第十三回里就死掉了,是“金陵十二钗”里惟一一个在公认的曹雪芹亲撰文稿里“有始有终”的人物;可是,又恰恰是这一“钗”, 在现存文本里面貌既鲜明又模糊,来历既有交代又令人疑窦丛生,性格既在行为中统一又与其出身严重不合,叙述其死因的文字更是自相矛盾、漏洞百出。亏得我们从脂砚斋批语里得知,形成这样的文本,是因为曹雪芹接受了脂砚斋的建议,出于非艺术的原因,删去了多达四五个双面的文字,隐去了秦可卿的真实死因,并可推断出,在未大段删除的文字中,亦有若干修改之处,并很可能还有因之不得不“打补丁”的地方。因此,“秦学”的第一个探佚层次,便是探究:未删改的那个《红楼梦》文本,究竟是怎样的?在这一层的探究中,有一个前提是非常重要的,就是曹雪芹对有关涉及秦可卿的文本的修改,是出于非艺术的原因,而非纯艺术的调整。那种认为秦可卿的形象之所以出现上述矛盾混乱,系因曹雪芹将其从《风月宝鉴》旧稿中演化到《石头记》时,缺乏艺术性调整而造成的说法,我是不赞成的。显然在一度已写讫的《石头记》文本中,秦可卿的形象是已然相当完整、统一的,现在的文本之矛盾混乱,除了是由于非艺术考虑(避“文字狱”)的删改,还在于第八回末尾所加上的那个关于她出身于“养生堂”的“增添”(即“补丁”);这是症结所在。概言之,“秦学”探佚的第一个层次,便是探究“在原来的文本里,秦可卿的出身是否寒微?”我的结论 是否定的。并对此作出了相应的推断。 第二个层次,是曹雪芹的构思。从有关秦可卿的现存文本中,我们不 仅可以探究出有关秦可卿的一度存在过的文本,还可以探究出他对如何处 理这一人物的曾经有过的构思,这构思可以从现存的文本(包括脂评)中 推敲出来,却不一定曾经被他明确地写出来过。也就是说,我们不仅可以 探究曹雪芹曾经怎样地写过秦可卿,还可以进一步研究他曾经怎样打算过; 我关于甲戌本第七回回前诗的探究,便属于这一层次的探佚。我认为这首 回前诗里“家住江南姓本秦”(脂批中还出现了“未嫁先名玉,来时姓本秦”的引句),起码显示出,曹雪芹的艺术构思里,一度有过的关于秦可卿真实出身的安排。我还从关于秦可卿之死与贾元春之升的对比性、描写及全书的通盘考察中,发现曹雪芹的艺术构思中,是有让秦可卿与贾元春作为祸福的两翼,扯动着贾府盛衰荣枯,这样来安排情节发展的强烈欲望,但他后来写成的文本中,这一构思未充分地展示。我把他已明确写出的文字,叫作“显文本”,把他逗漏于已写成的文本中但未能充分展示的构思,称为“隐文本”,对这“显文本”的探佚与对这“隐文本”的探佚,是相联系而又不在同一层次上的探佚,因之,其“探佚的空间与限度”,自然也就不同。我希望今后与我争鸣者,首先要分清这两层“空间”。 第三个层次,是曹雪芹为什么要这样写、这样构思。这就进入了创作心理的研究。我们都知道《红楼梦》绝非曹雪芹的自传与家史,书里的贾家当然不能与曹家画等号;但我们又都知道,这部书绝非脱离作者自身生活经验的纯粹想象之作、寓言之作(当然那样的作品也可能获得相当高的审美价值,如卡夫卡的《万里长城建造时》)。我们不难取得这样的共识:《红楼梦》并非是一部写贾家盛衰荣枯的纪实作品,但其中又实在熔铸进太多的作者“实实经过”的曹家及其相关社会关系在康、雍、乾三朝中的沧桑巨变。因此,我们在进入“秦学”的第三个层次时,探究当年曹家在康、雍、乾三朝中,如何陷入了皇族间的权力争夺,并因此而终于弄得“家亡人散各奔腾”、“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从而加深理解曹雪芹关于秦可卿的构思和描写,以及他调整、删改、增添有关内容的创作心理的形成,便很有必要了。这个层次的研究,当然也就跨入了“曹学”的空间。比如说,我认为,曹雪芹最初写成的文本里,是把秦可卿定位于被贾府所藏匿的“类似坏了事的义忠老亲王”的后裔(注意我说的是“类似”而非必定为“义忠老亲王”一支),根据之一,便是曹家在雍正朝,为雍正的政敌“塞思黑”藏匿了一对逾制的金狮子,陈诏先生对此很不以为然,他说:藏匿金狮子尚且要惹大祸,何况人乎?因此,隐匿亲王之女“在现实生活中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我以为他“绝对”二字下得太绝对化了,诚如他所说,清朝宗人府是要将宗室所有成员登记入册的,即使是革退了的宗室,也给以红带,附入黄册,但康熙五十二年四月,在命查“撤带”革退宗室给带载入《玉牒》,以免湮灭的行文中,便有这样的说法:“再宗室觉罗之弃子,今虽记蓝档内,以宗人府定例甚严,惧而不报,亦未可定”,并举实例:“原任内大臣觉罗他达为上驷院大臣时,因子众多,将弃其妾所生之子,包衣佐领郑特闻之,乞与收养,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