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道院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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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道院纪事- 第5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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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观看这一切的是一个当年的士兵的眼睛,他曾经残酷地杀过人,这个罪过或许已由其生活中的其他事件补赎,他的心被十字架插得流了血,他目睹过大地多么广漠,地上的万物多么渺小,他也曾平心静气地和他的牛说过话,声音那么温柔,这些事看来不算多,但总有人知道这样做是不是就足够了。 
  巴尔塔萨尔已经进入容托山的支脉,正在丛林中寻找通往飞行器所在地点的几乎难以看见的道路。每次走近它的时候心里都阵阵紧张,唯恐它已被别人发现,也许已经毁坏,也许被人偷走,但每次都惊喜地发现它像刚刚落下来一样,尽管降落得很快,并且微微颤抖;降落的地方是灌木和神奇的藤蔓,说藤蔓神奇是因为一般来说在这一带土地上很少见。没有被偷走,也没有被毁坏,它还在那里,在原来的地方,翅膀耷拉下来,它那乌脖子钻进较高的树枝里,脑袋像个吊起来的鸟窝。巴尔塔萨尔走过去,把旅行袋放到地上,在开始干活之前坐下休息了一会儿,把两条油煎沙丁鱼放在一片面包上吃下去,使用砍刀刀尖和刀刃时就像雕刻象牙艺术品那样得心应手,吃完以后把刀在草上擦干净,在裤子上抹了抹手,就朝机器走去。阳光强烈,天气很热。巴尔塔萨尔蹬上大鸟的翅膀,动作十分小心,以免弄坏了上面那层藤条,最后钻进了大鸟里面。甲板上的几块木板朽了,应当带必要的材料来,替换下这几块木板,那需要用几天的时间;还有一个办法,就是他刚刚想到的,把机器一个部件一个部件地拆下来,送到马芙拉,藏在一个干草堆里,或者,如果把这秘密的一半告诉几位要好的朋友,和他们一起把大鸟藏在修道院的某个地下室里;他自己也感到奇怪,为什么早先没有想出这个办法,回去以后和布里蒙达说说。 
  由于心不在焉,没有发现脚踩在什么地方,脚下的两块木板承受不住,突然断裂,掉下去了。他猛地挥动手臂设法去撑住,以免摔下去,没想到胳膊上的钩子伸进了启动布帆的环里,整个身体吊在了空中;巴尔塔萨尔看见帆布轰地一声朝两边张开了,阳光倾泻到机器上,琥珀球和金属球闪闪发光。机器自转了两周,撕开了围着它的灌木,飞起来了。天空不见一丝云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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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整一夜,布里蒙达一直没有睡着。和前几次一样,从傍晚她就开始等着巴尔塔萨尔回来,怀着这样的信心离开镇子,沿着他回来的路走出去了半个菜瓜;在好长时间里,直到晚霞消失,她一直坐在一个土堆上望着前往马芙拉的人们,他们正前去进香,参加祝圣礼,这种庆典不会白去,所有去的人都能得到施舍和食物,或者说那些最机敏和又哭又嚎的人肯定能得到,灵魂寻找满足,肉体也是如此。从远方来的几个下流胚看到一个女人坐在那里,以为马芙拉镇就是用这种方法迎接雄性客人,这倒也方便,于是对她唱起淫秽的小调,但看到盯着他们的女人那张石像般的脸马上又咽了回去。其中有一个试着再靠近她,但吓得退了回去,因为布里蒙达那冷冰冰的声音说,你心里有只癞蛤蟆,我要朝它吐唾沫,朝你身上吐唾沫,朝你全家人身上吐唾沫。天完全黑下来,路上不再有进香的人,这个时候巴尔塔萨尔不会来了,或者再晚一点来,我躺着等他,或者要修理的地方太多,明天才能到家,他曾经这样说过。布里蒙达回到家里,和妹妹、妹夫和小外甥一起吃了晚饭,他们其中一个人问,这么说巴尔塔萨尔不回来了;另一个说,我一辈子也不会明白他为什么出门;加布里埃尔没有开口,他还太小,有大人在场的时候不该说话,但心里暗想,父母绝不该管舅舅和舅妈他们生活中的事,各人过个人的生活,你们干什么干涉人家,到头来人家也管你的事怎么办,啊,这么年轻的小伙子已经懂得这些事了。吃完饭,布里蒙达等人们都睡下以后才到后院去。夜晚万籁俱寂,天空明净如洗,甚至感觉不到空气的凉意。也许这个时候巴尔塔萨尔正沿着佩德鲁里奥斯河往这里走,胳膊上卸下了钩子,装上了假手,谁也免不了碰上坏人或者冒冒失失询问的人,人们都这么说,事实也证明是这样。月亮出来了,他能更好地看清道路,过不了多久我们一定会听见他的脚步声,夜晚十分寂静,能听见很远处的声音,他会推开栅门,布里蒙达会在那里迎接他们,其他的事我们就不看了,因为我们做事必须谨慎,知道这个女人心中多么焦躁不安就行了。 
  整整一夜她都没有睡着。身上裹着散发人体和绵羊气味的外衣躺在牲口槽里,睁眼看着从棚子缝隙里漾进来的月光,后来月亮落下去了,已经是凌晨时分,就连夜晚也没有多少暗下来的时间。天刚亮布里蒙达就起来了,到厨房里拿了点吃的;喂,这个女人,你太性急了,还没有过巴尔塔萨尔答应的时间嘛,也许他中午就到,机器上有许多东西要修理,它经过风吹雨打,太旧了,他早已经说过。布里蒙达不肯听我们的话,离开家,沿着她认识的道路往前走,巴尔塔萨尔将从这条路上回来,不可能碰不上他。碰不上的事也有,那是碰不上国王,国王今天要进入马芙拉,下午就来,还带来唐·若泽亲王和唐·安东尼奥王子先生以及王室所有佣人,这是国家最伟大的人物,华丽的轿式马车、高头大马,一切都井井有条,车轮滚滚,马蹄得得,浩浩荡荡出现在路口,如此威风的场面人们从未见过。不过,我们王室的人都讲排场,讲奢华,他们的区别我们也看得出来,他的锦缎多一些,他的锦缎少一些,他的金饰多一些,他的金饰少一些,但我们现在的任务是跟着那个女人,她逢人便打听是不是看见一个这样这样的人,特征是什么,那是世界上最美的男子,从这种错觉可以看出,人们并不总是能说出感到的东西,从她描绘的肖像谁能认出是面孔黑黑、白发苍苍、缺一只手的巴尔塔萨尔呢;女人,我没有见到;布里蒙达继续往前走,现在已经离开了大道,上了他们两人走过的小路,那里是一座山丘,那里有一片丛林,4块排成一条线的石头,6个圆圆的山丘,时间渐渐过去,连巴尔塔萨尔的影子都没有。布里蒙达没有坐下来吃东西,而是一边走一边吃,但一夜未睡,已经疲劳,内心的焦躁也耗费了她的力气,食物在嘴里嚼来嚼去就是咽不下去;已经能望见的容托山似乎越来越远,这是出了什么奇迹呀。其实这里边没有什么奥秘,只是脚步沉重、缓慢,这样走我永远到不了那里。有些地方布里蒙达记不得曾经走过,有些则认出来了,一座桥,两个相连的山坡,谷底的一片牧场。她知道曾经路过这里,那个旧大门还在,那个老太太仍然坐在门前缝补当年那条裙子,一切都和原来一模一样,只是布里蒙达例外,现在她独自一个人走路。 
  她记得在这一带他们曾遇到一个牧羊人,那个人告诉他们已经到了巴雷古多山,那边就是容托山,但她记得不是这个样子,也许因为它那凸形山顶像这个行星这一面的模型,所以人们才相信地球确实是圆的。现在既没有那个牧羊人也没有羊群,只有一片深深的寂静,布里蒙达停下脚步,环顾四周,感到一阵深深的孤单。离容托山太近了,仿佛只消一伸手就能摸到它的余脉,就像一个跪着的女人一伸胳膊就能摸到她男人的臀部一样。布里蒙达不可能想得这么细致;可谁知道呢,我们毕竟没有在人们的心里,当然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我们是在把我们自己的思想放进别人的脑袋里,于是我们就说,布里蒙达正在想什么,巴尔塔萨尔曾怎么想,也许我们以自己的想象来想象他们,比如我们想布里蒙达的男人摸了摸她的臀部。她停下来歇息一下,因为两条腿在颤抖,走得太累了,也因为在想象中男人摸了她的臀部而骨酥筋软,但是,她突然感到心中充满自信,在上边能找到巴尔塔萨尔,他正在干活,大汗淋漓,也许正在打最后几个结,也许正把旅行袋搭在肩头,也许正在往河谷走,所以她大声喊,巴尔塔萨尔。 
  没有回答,也不可能得到回答,一声喊叫算不了什么,声音到那个陡坡就返回来,回声微弱,已经不像我们的声音。布里蒙达开始快步往上爬,力气像源源不断的流水回到她身上,在坡度较缓的地段她甚至一溜小跑,直到另一个陡的地方才放慢脚步;前边的两棵矮矮的圣极树之间有一条几乎难以看清的小径,那是巴尔塔萨尔隔些时间来一次这里走出来的,沿这条小径就能找到大鸟。她又喊了一声,巴尔塔萨尔,这次她喊得有力,并且中间没有山丘阻隔,只有几个大坑,他一定能听见;如果她停住脚步,也一定能听见他的喊声,布里蒙达;她完全相信能听到他的喊声,微微一笑,用手背擦了擦歼水或者泪水,或者理了理散乱的头发,或者擦了擦肮脏的脸,这个动作的含义太丰富了。 
  就是那个地方,像一个飞去的大鸟留下的巢。又响起布里蒙达的喊声,这是第三次叫同一个名字,声音不太尖,仅仅是从压抑中爆发出来的,仿佛一只巨大的手揪出了她的五脏六腑,巴尔塔萨尔;在喊的时候她已经明白,其实从一开始就知道,这地方会空无一人。似乎从地底下冒出的炽热的风一下子把她的眼泪全都吹干了,她跌跌撞撞地走过去,看见了被连根拔起的灌木,沉重的机器在地上压出的坑,另一边,约五六步远的地方,是巴尔塔萨尔的旅行背袋。再没有别的痕迹表明那里发生了什么事。布里蒙达抬头望望天空,天空不像刚才那样晴朗了,时近傍晚,几朵云慢慢悠悠在空中游动,她头一次感到天上空空荡荡,似乎在想,那里一无所有,而这正是她不愿意相信的,大概巴尔塔萨尔正在天空的某个部分飞行,正在与帆搏斗使机器降落。她又看了看旅行背袋,走过去把它拿起来,很重,假手在里边;这时候她想到,如果机器是头一天飞起来的,那么到了晚上它该落下来了,所以巴尔塔萨尔没有在天上,可能在地上,在地上的什么地方,也许死了,也许还活着,活着的话也负了伤,她还记得落地时多么猛烈,但是那一次负载要重得多。 
  她把旅行背袋搭在肩上,开始在附近寻找,在灌木丛密布的山坡走上走下,挑选较高的地点,现在她希望眼睛锐利无比,不是吃早饭以前的那种眼睛,而是像秃鹫或猎鹰一样能看到地面上的一切、任何东西也逃不脱的眼睛。一双脚在流血,裙子被带刺的灌木撕得七零八落,她在山的北面转了一圈,然后回到出发的地点,设法在高处找到一块地方;这时才发现他们,就是她和巴尔塔萨尔,他们从来没有到过容托山的山顶,现在应当抢在夜幕降临之前爬上去,那里视野更宽,当然从远处看机器会不太明显,但有时候偶然性会帮忙,谁知道到了那里以后能不能看见巴尔塔萨尔正在一个山泉旁向他招手呢,他俩人也许能一起喝点泉水解解渴。 
  布里蒙达开始往上爬,一边爬一边暗自责怪自己,一开始就应当想到这一点,而不是现在才想到,现在已近傍晚了。突然她发现有一条小径弯弯曲曲通到上面,上面又有一条走车的大路,心里大吃一惊,为什么在山顶上开出这么一条路呢,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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