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花落知多少(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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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花落知多少(完结)-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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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哥根本不知道我要去,在台北时太忙太乱了,没有写信呢!”

  想想也是很荒唐,也只有我做得出这样的事情。准备自己到了维也纳才拉了箱
子去哥哥家按铃呢!十三年未见面,去了也不早安排。

  “怎么去哀庭根?”女友问。

  “他们开车来接。”

  “一来一回要六小时呢,天气又不太好。”

  “他们自己要来嘛!”我说。

  女友沉吟了一下∶“坐火车去好罗!到巴塞尔,他们去那边接只要十五分钟。


  “火车吗?”我慢吞吞的答了一句。

  “每个钟头都有的,好方便,省得麻烦人家开车。”女友又俐落的说。

  “他们要开车来呢!说━━好几年没来洛桑了,也算一趟远足。”

  ━━我不要火车。

  “火车又快又舒服,去坐嘛!”又是愉快的在劝我。

  “也好!”迟迟疑疑的才答了一句。

  要别人远路开车来接,亦是不通人情的,拉赫那边是体恤我,我也当体恤她才
是。再说,那几天总又下著毛毛雨。

  “这么样好了,我星期六坐火车去,上了车你便打电话过去那边,叫他们去巴
塞尔等我,跟歌妮讲,她懂法文。”我说。

  ━━可是我实在不要去上火车,我怕那个梦的重演。

  要离开洛桑那日的早晨,我先起床,捧著一杯热茶,把脸对著杯口,让热气雾
腾腾的漫在脸上。

  女友下楼来,又像对我说,又似自言自语∶“你!今天就穿这身红的。”

  我突然想起我的梦来,怔怔地望著她出神。

  午间坑点那班车实在有些匆促,女友替我寄箱子,对我喊著∶“快!你先去,
六号月台。”

  我知道是那里,我知道怎么去,这不过是另外一次上车,重复过太多次的事情
了。

  我冲上车,丢下小手提袋,又跑到火车踏板边去,这时我的女友也朝我飞奔而
来了。

  “你的行李票!”她一面跑一面递上票来。这时,火车已缓缓的开动了。

  我挂在车厢外,定定的望著那袭灰色车站中鲜明的红衣━━梦中的人,原来是
她。

  风来了,速度来了,梦也来了。

  女友跟著车子跑了几步,然后站定了,在那儿挥手又挥手。

  这时,她突然笑吟吟的喊了一句话∶“再见了!要乖乖的呀!”

  我就是在等她这句话,一旦她说了出来,仍是惊悸。

  心里一阵哀愁漫了出来,喉间什么东西升上来卡住了。

  难道人间一切悲欢离合,生死兴衰,在冥冥中早已有了定数吗?

  这是我的旅程中的最后一次听中文,以后大概不会再说什么中文了。

  我的朋友,你看见我一步一步走入自己的梦中去,你能相信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吗?这不过又是一次心灵与心灵投契和感应,才令我的女友说匣梦中对我的叮咛来
。事实上这只是巧合罢了,与那个去年大西洋小岛上的梦又有什么真的关连呢?

  车厢内很安静,我选的位子靠在右边单人座,过道左边坐著一对夫妇模样的中
年人,后面几排有一个穿风衣的男人闭著眼睛在养神。便再没有什么人了。

  查票员来了,我顺口问他∶“请问去巴塞尔要多久?”

  “两小时三十三分。”他用法语回答我。

  “我不说法语呢!”我说的却是一句法语。

  “两小时三十三分。”他仍然固执地再重复了一遍法语。

  我拿出唯一带著的一本中文书来看。火车飞驰,什么都被抛在身后了。

  山河岁月,绵绵的来,匆匆的去。什么?什么人在赶路?

  不会是我。我的路,在去年的梦里,已被指定是这一条了,我只是顺著路在带
著我远去罢了。

  列车停了一站又一站,左边那对夫妇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有人上车,有人下车,好似只有我,是驶向终站唯一的乘客。

  身后有几个人走过来,大声的说笑著,他们经过我的身边,突然不笑了,只是
盯住我看。

  梦幻中的三个兵,正目光灼灼的看著我,草绿色的制服,肩上缀著小红牌子。
看我眼熟吗?其实我们早已见过面了。

  我对他们微微的笑了一笑,不怀好意的笑著。心里却浮上了一种奇异虚空的感
觉来。

  窗坍流过一片陌生的风景,这里是蜂蜜、牛奶、巧克力糖、花朵还有湖水的故
乡。大地挣扎的景象在这儿是看不见的,我反倒觉得陌生起来。

  难道在我的一生里,熟悉过怎么样的风景吗?没有,其实什么也没有熟悉过,
因为在这劳劳尘梦里,一向行色匆匆。

  我怔怔的望著窗坍,一任铁轨将我带到天边。

  洛桑是一个重要的起站,从那儿开始,我已是完完全全地一个人了,茫茫天涯
路,便是永远一个人了。

  我是那么的疲倦,但愿永远睡下去不再醒来。

  车厢内是空寂无人了,我贴在玻璃窗上看雨丝,眼睛睁得大大的,不能休息。
好似有什么人又在向我传达著梦中的密码,有思想叹息似的传进我的心里,有什么
人在对我悄悄耳语,那么细微,那么缓慢的在对我说━━苦海无边……

  我听得那么真切,再要听,已没有声息了。

  “知道了!”

  我也在心里轻轻的回答著,那么小心翼翼的私语著,你好在交换著一个不是属
于这个尘世的秘密。

  懂了,真的懂了。

  这一明白过来,结在心中的冰天雪地顿时化作漫天杏花烟雨,寂寂、静静、茫
茫地落了下来。

  然而,春寒依旧料峭啊!

  我的泪,什么时候竟悄悄的流了满脸。

  懂了,也醒了。

  醒来,我正坐在梦中的火车上,那节早已踏上了的火车。


               不飞的天使


               ━━迷航之二

  往巴塞尔的旅程好似永远没有尽头。火车每停一个小站,我从恍惚的睡梦中惊
醒,站上挂著的总是一个陌生的名字。

  藏身在这飞驰的巨兽里使我觉得舒适而安全,但愿我的旅程在这单调的节奏里
永远晃过去直到老死。

  对于去拉赫家做客的事情实在是很后悔的,这使我非常不快乐。要是他们家是
一座有著树林围绕的古堡,每天晚餐时彼此才见一次面,那么我的情况将会舒坦得
多了。

  与人相处无论怎么感情盯,如果不是家人的亲属关系,总是使我有些紧张而不
自在。

  窗坍一片朦胧,雨丝横横的流散著。我呵著白气,在玻璃上划著各样的图画玩


  车子又停了一个小镇,我几乎想站起来,从那儿下车,淋著寒冷的雨走出那个
地方,然后什么也不计划,直走到自己消失。

  火车一站又一站的穿过原野,春天的绿,在细雨中竟也显得如此寂寞。其实还
不太晚,还有希望在下一次停车的时候走出去,还来得及丢掉自己,在这个陌生的
国度里做一个永远逃亡的士兵。

  然而,我什么也没有做,更别说下车了,这只是一霎间的想法罢了。

  我又闭上眼睛,第一次因为心境的凄苦觉得孤单。

  当火车驶入巴塞尔车站时,一阵袭上来的抑郁和沮丧几乎使我不能举步,那边
月台上三个正在张望的身影却开始狂喊著我的名字,没命的挥著手向我这节车厢奔
来。

  对的,那是我的朋友们在唤我,那是我的名字,我在人世的记号。他们叫魂似
的拉我回来又是为了什么?

  我叹一口气,拿起自己的小提包,便也含笑往他们迎上去。

  “哎呀,Echo!”歌妮抢先扑了上来。

  我微笑的接过她,倦倦的笑。

  在歌妮身后,她的男朋友,我们在迦纳利群岛邻居的孩子达尼埃也撑著拐杖一
步一跳的赶了上来。

  我揉揉达尼埃的那一头乱发慢慢的说∶“又长高了,都比我高一个头了。”

  说完我踮起脚来在他面颊上亲了一下。

  这个男孩定定的看著我,突然眼眶一红,把拐杖往歌妮身上一推,双手紧紧环
住我,什么也不说,竟是大滴大滴的流下泪来。

  “不要哭!”我抱住达尼埃,也亲了他一下。

  “哥妮!你来扶他。”我将达尼埃交给在一边用手帕蒙住眼睛的小姑娘。

  这时我自己也有些泪湿,匆匆走向歌妮的哥哥安德列阿,他举过一只手来绕住
我的肩,低头亲吻我。

  “累不累?”轻轻的问。

  “累!”我也不看他,只是拿手擦眼睛。

  “你怎么也白白的了?”我敲敲他的左手石膏。

  “断了!最后一次滑雪弄的,肋骨也缠上了呢?”

  “你们约好的呀!达尼埃伤腿你就断手?”

  我们四个人都紧张,都想掩饰埋藏在心底深处的惊骇和疼痛,而时间才过去不
久,我们没法装作习惯。在我们中间,那个亲爱的人已经死了。

  “走吧!”我打破了沉默笑著喊起来。

  我的步子一向跨得大,达尼埃跟歌妮落在后面了,只安德列阿拉提著我的小行
李袋跟在我旁边。

  下楼梯时,达尼埃发狠猛跳了几步,拿起拐杖来敲我的头∶“走慢点,喂!”
“死小孩!”我回过头去改用西班牙文骂起他来。

  这句话脱口而出,往日情怀好似出闸的河水般淹没了我们,气氛马上不再僵硬
了,达尼埃又用手杖去打安德列阿的痛手,大家开始神经质的乱笑,推来挤去,一
时里不知为什么那么开心,于是我们发了狂,在人群里没命的追逐奔跑起来。

  我一直冲到安德列阿的小乌龟车旁才住了脚,趴在车盖上喘气。

  “咦!你们怎么来的?”我压著胸口仍是笑个不停。

  歌妮不开车,达尼埃还差一年拿执照,安德列阿只有一只手。

  “你别管,上车好罗!”

  “喂!让我来开!让我来开嘛!”我披头散发的吵,推开安德列阿,硬要挤进
驾驶座去。

  “你又不识路。”

  “识的!识的!我要开嘛!”

  安德列阿将我用力往后座一推,我再要跟他去抢他已经坐在前面了。

  “去莱茵河,不要先回家,拜托啦!”我说。

  安德列阿从后视镜里看我一眼,当真把方向盘用力一扭,单手开车的。

  “不行!妈妈在等呀!”歌尼叫了起来。

  “去嘛!去嘛!我要看莱茵河!”

  “又不是没看过,等几天再去好罗!”达尼埃说。

  “可是我没有什么等几天了,我会死掉的!”我又喊著。

  “别发疯啦!胡说八道的。”达尼埃在前座说。

  我拿袖子捂住眼睛,仰在车垫上假装睡觉,一手将梳子递给歌妮∶“替我梳头
,拜托!”

  我觉著歌妮打散了我已经毛开了的粗辫子,细细的在刷我的头发。

  有一年,达尼埃的母亲在迦纳利群岛死了,我们都在他家里帮忙照顾他坐轮椅
的父亲。

  拉赫全家过几日也去了群岛,我也是躺在沙发上,歌妮在一旁一遍又一遍的替
我梳头,一面压低了声音讲话,那时候她才几岁?十六岁?

  “有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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