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乌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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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乌鸦-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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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的样子太过凄惨,我在以后的岁月里一直都挥之不去,在此就不描述了,总之就是真的像一根木碳一样了,我根本就认不出姐姐的样子了。
  我趴在棺材上疯了一样哭叫着姐姐姐姐。父亲和妈妈强行把我拉开,盖上棺盖。
  几个人商量了一下,李大宝直接叫来几个村里的单身汉,都是四五十岁的男人,专门为死人扛棺的。
  也不用道公了,就直接扛着姐姐上了村后面的八宝山。那座山上都是埋着村里从古到今的死人,村里一死了人,肯定就是往那里埋。四个单身汉子扛着棺材在后面,我和父亲戴着白布条,一边哭一边撤着纸钱,一边叫着姐姐的名字。
  沿路上看到我们的村民都吓得钻到草丛里,水沟中躲起来。
  要不是父亲一直劝我,我一定就把那个李大宝和王神婆给打了。
  他们也没有跟来,甚至连妈妈也没有跟来。
  就是我们六个人,阿齐原本想跟来的,后来被他妈妈拉回去了,说姐姐这样的出殡法子,不吉利,而且死得太惨,肯定有怨气。
  阿齐一定要跟来,后来还是大伯母求我劝他,他才放弃了跟来,但他在那里握着小拳头,说三狼,我等着你回来,和你一起给姐姐报仇!
  就这样,姐姐以最凄惨,最悲切的方式离开了这个世界。
  墓地是父亲亲自挑选的,他说女儿生时不能住个好地方,死了,一定要住最好的。
  因此那块地,原本是父亲要留着葬爷爷的,是几年前就找好了的,但一直没有钱给爷爷下葬,而且是因为爷爷在那场十年的大革命中,是被以反革命打死的,现在距离那场大革命才过了三年,父亲也是没有胆子马上给爷爷安葬,怕村长他们再拿他来批斗。
  村长李大宝在那场大革命中,是方园百里最有名的红卫兵头子,据说连他的亲生父亲都是他亲自打死的,因此可以说是威名赫赫。
  在我们村,他就是天,就是地,他要杀人就杀人,要谁死谁就死,根本没有人能管得了他,我记得父亲跟我说过,有一次,李大宝因为排水到田里的事情活活打死村里一个年青人,后来人家到政府里去告他,结果政府里来的人在他家吃了一餐,拿了几只鸡,就不了了之了。而去告他的那家人,在78年分田到户时,都安排最干旱最偏僻的地方给他们。
  那个时代,就是这样的奇怪。
  安葬好了姐姐,那四个人领了父亲给的每人两角钱的红包,高高兴兴的便回去了。
  此时天色刚刚是黄昏。
  西边的一抹阳光照在姐姐的坟头上。
  我跪在姐姐坟前,已经哭干了眼泪。
  父亲慢慢的把事情的经过说给我听。
  原来昨晚李大宝儿子李小宝突然暴死,王神婆说是因为有阴鬼作怪,她在通阴时查到姐姐原本是阴河里的一个水鬼,借着姐姐的身体来到人间做乱的,因此只有烧死她才能换全村人的平安。
  于是李大宝便和神婆来找父母商量这个事,父亲坚决反对,但妈妈却十分爽快地同意了,并且马上就把姐姐从床上拉出来,上午十一点钟左右就直接在晒谷场给烧了。
  比烧一只鸡还简单。
  但李大宝却说是姐姐自己愧疚自焚的,还跟村里人说他曾经试图去救,但没救下来。
  父亲百口莫辩,说什么都没人信。
  父亲红着眼睛,看着坟墓,哭着说对不起姐姐,他没有好好保护好姐姐,眼睁睁看着姐姐被火活活地烧死。
  我们父子又在坟墓上哭了半个多小时,一直到天黑下来了,父亲和我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八宝山。
  父亲说这段时间不许我找李大宝报仇,他有办法,而且是悄悄地说的,但具体是什么办法,他却守口如瓶。
  我连续几天跟踪李大宝,都没有合适的下手机会,只好暂时放下报仇的念头。
  连续几个晚上,我都梦见姐姐没有死,她还来陪着我睡,几次我从梦中醒过来,都觉得姐姐还在,一切都不是真的。
  头七的时候。
  那个驼背的道公又来了。
  这一次还来了一个年轻人,没有穿道服,长得很俊,驼背道公介绍说这是他孙子,叫刘宇,本来他不想来的,但驼背道公前几天在我家摔了一跤,原本就驼的背更痛了,只好让孙子用单车把他拉来,也让他学学。
  很快那个刘宇哥哥便按照驼背道公的话布置好了灵堂,父亲摆上三牲,就是鸡、鱼和一块肉。
  点上香和红焟烛,在下午四点钟左右,开始了头七招魂。
  驼背道公事前提醒我们,叫我们在地上撤上些石灰,到晚上就会看到有脚印,说明姐姐的魂回来了,这样就不会有事了,若是石灰上没有脚印,那麻烦就大了。
  妈妈当时害怕地问有什么麻烦。
  驼背道公长叹一声,说道:“阴魂不归,说明它不愿意去投胎转世,要留在人间,做还没做完的事,到时麻烦就大了,不知道会是谁倒霉了。”
  驼背道公不再说什么了。而是开始了念经,念了半个小时,就停下来喝一杯水,然后说累了,叫那个刘宇照着书来念。
  刘宇年纪不大,也就十八二十岁左右,长得还是不错的。
  他照着那本很老的书在念,我看到书本首页用报纸包着,上面写着三个字:天文书。
  我当时还想这超度灵魂的事,为何会用上一本天文书来念,是不是蒙我们的?
  但当时还小,也不敢问。
  做到晚上七点左右,所有的事情都做完了。
  我们到厨房里吃晚餐,驼背道公说,吃完饭就可以知道姐姐会不会去投胎转世了。
  我们吃的无非就是用那三牲的一半来做的,半边鸡、半块肉炒豆腐、半条鱼,加一碟自家种的小白菜。
  吃完大概有七点半左右了,驼背道公还喝了父亲自己酿的三两玉米酒。
  我和父亲还有那个刘宇都没有心情吃东西,父亲甚至就吃了几口饭,连菜都没有夹一块。
  我也是吃了一碗粥。刘宇哥哥一直不说话。倒是那个驼背道公吃得津津有味,似乎已经司空见惯了。
  期间妈妈不停地去厅堂里瞄,我也懒得理她。
  驼背道公吃饱喝足后,拿出烟丝卷起来,点上,抽了一口,才让刘宇把他扶起来,正要往厅堂里走过去,这时便传来妈妈的一声尖叫声。
  然后我们急急忙忙从厨房跑过去。
  便看到妈妈跪在灵堂前面,不停地叩头,而在灵堂的桌子上,赫然出现了一只血色的乌鸦。

  ☆、003章 一根鸟毛

  它全身都在滴着血,滴答滴答地流在桌面上,每一根羽毛都沾满了血,如同刚从血缸中打捞出来。
  桌面上此时已经被清理干净,所有的祭品都清除了,因此这只滴着血的乌鸦显得特别诡异。
  它正对着的身后,就是写着“商莲花灵位”这几个字的一张白纸,贴在墙壁上。
  红白分明,动静结合,更觉悚目惊心。
  妈妈的身子还在保持着叩头的动作,头顶在地上,身体弓成一张弓形,一动不动。
  她的身下开始流出一摊血来,从她的膝盖处向外面流出来。
  我们都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
  驼背道公突然大叫一声,说出事了,出事了!
  他扔掉手中的卷烟到地上,原本驼着的背竟然咔嚓一声,变直了,人一下子长高了一倍。
  他冲到妈妈面前,扶在她肩膀上,往后扶起她的身子。
  妈妈一碰就倒了,身子保持着叩头的样子,眼睛瞪着,胸前出现了一个血窟窿,正冒着血出来。
  驼背道公大叫:“她死了!刘宇,符录!”
  刘宇却是不急不忙,慢慢地从印有红色五角星的绿色书包里翻出一张黄色符录,递给驼背道公。
  驼背道公骂道:“就不能快点?!”
  然后接过那张符录,回身就向那只血乌鸦拍下去。
  但那只血乌鸦振翅一飞,飞溅起一片血雨,从道公的头上飞掠过去,然后“哇哇哇”三声叫,出厅堂而去了。
  驼背道公看着它消失在黑夜里,急得语无伦次,说这次完蛋了,不该听李大宝掺和进来,出事了,出大事了这次,一世英名全毁了……
  父亲却突然大笑起来。
  我看着父亲,不知道他为何发笑。妈妈死得那么惨,父亲为何还发笑?
  那个时候,我完全不知道什么回事,甚至都没有一点伤心,似乎所有的伤心都给了姐姐。至于妈妈的死,我竟然没有任何悲伤。
  驼背道公也怔怔地看着父亲。
  父亲走到妈妈身后,抬起右脚一踢,踢中妈妈的屁股,妈妈侧身保持着弯弓的样子。
  父亲低头看了看,确认妈妈已经死了之后,又是哈哈大笑,说你这个恶毒的婆娘,果真得到报应了,哈哈哈,还有你,驼背刘,迟早你也逃不了!
  父亲的话令我和刘宇都惊呆了。
  很显然,父亲对于今晚发生的事似乎早就有了预感,或者说,他早就知道会发生今晚的事情。
  “你赢了。商八,你是不是把女儿葬在了那个乌鸦嘴上?你也太狠了吧,你这样一来,这整个村,就没了!”
  驼背道公面色铁青,瞪着父亲。
  父亲哈哈大笑,说没了才好,没了好啊,全死光才好。
  父亲叫商福安,在村里的同宗兄弟里排名第八,因此村里人都叫他商八。
  我没听懂。但也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并且还和姐姐的坟地有极大的关系。
  妈妈死了。心被掏空了,整个胸腔空空如也。
  后来大家都说就是被那只乌鸦直接穿过胸膛,把心吃了。
  可一只小小的乌鸦如何能那么快就吃掉一颗人心?这让大家都想不通。
  当晚驼背道公带着刘宇就走了,连妈妈的后事也不做了。
  他们走后,邻居们也知道了,过来看了看,都被吓跑了。
  大伯二伯也过来了,大伯母和二伯母也过来了,阿齐也跟来了。他们几个伯母给母亲换上新衣服,然后上了香,叩了头,听完父亲兴高采烈的描述,他们摇着头也走了。
  最后一批人来的是李大宝和王神婆,他们还带来了一个政府官员模样的人,很认真地检查着妈妈的伤口,不停地抽烟,一句话也没说,三个人也点上香,对着妈妈的尸体叩头,然后也走了。
  我一直跪在妈妈的尸体前,妈妈的身下是一张席子,还是大伯母和二伯母从老妈的床上扯下来的。
  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流下一滴泪水。有时看着妈妈沉睡的样子,反而觉得现在的妈妈才像我的妈妈。
  大概十点钟左右,没有人再来了,父亲直接就用那张席子卷起妈妈的尸体,找来一根麻绳绑住,像一个棕子。然后叫我扛上那把丁字锄和一字铲跟在他后面,还带上他给我拿的三根香,半瓶米酒,几张纸钱。
  他则扛着妈妈到五十米外的阴河边上的一棵龙眼树下一扔,妈妈滚在地上。
  父亲接过我的丁字锄挖出一个大坑,用一字铲铲出泥,然后拖着妈妈的尸体进去,再用铲子把土铲进去埋了,垒起半米高的土丘,没有墓碑,没有坟纸,像埋一条死狗。
  最后叫我点上三支香插在坟上,倒出半瓶酒洒在坟头四周,烧了几张纸钱,就拉着我回家了。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哇哇大哭出来。不停回头看着那个土包子。那个时候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妈妈没了,我永远没有妈妈了。
  这一切仿佛是做了一场恶梦一样。
  妈妈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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