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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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裂-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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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卞绍宗努力笑着,说:〃好好好,那就将古人的〃碧玉搔头落水中〃改成〃夫君美眷浴盆中〃吧。〃   

  一个〃夫〃字,再加一个〃眷〃字,平添了几份暧昧的亲情。   

  〃丁铃……〃。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来的。这个看似极其普通的长途电话并没有惊醒卞绍宗这个中年男子缠绵悱恻的春梦。电话那头是清谷县政府办公室的主任:〃卞县长,您好!下午接到地区行署办公室通知,明天下午两点半,请您参加整顿小煤窑问题的会议。下午我就给您打了电话,想给您汇报一下,但是您关机了。〃   

  卞绍宗尽管有些不悦,心里反而塌实了许多,他以为又是〃爱民桥〃……九十里铺大桥坍塌的事情呢。为了处理九十里铺大桥坍塌事宜,一个月来,他掉了足有十斤肉,身子一下瘦削了许多。对于这起重大事故的初步结论,地区、县里的统一口径是遭遇五十年不遇的山洪所致,这个结论足以保全上上下下的面子。天灾是真理,可以使〃爱民桥〃的质量问题绕得很远,甚至忽略。绕开质量问题,固然保全了全县各级领导的面子,对于卞绍宗来说固然是侥幸,但〃爱民桥〃的坍塌,毕竟是他心中的隐痛。他隐隐觉得,有一场比山洪更大的袭击,正在某个遥远的角落蓄势待发,如果倾泻过来,淹没的将不是各项工程,而是他的骨肉之躯。他像一个关在笼子里的困兽一样渴望脱身。夜长了,必然梦多啊!   

  卞绍宗说:〃小煤窑的事情由孙副县长分管,让他参加不就得了。我在省里,过两天才能回去。〃事实上,这次来省里争取扶贫资金,该跑的厅、局基本都跑完了,按理说今天就可以连夜赶回去,他之所以想晚两天再打道回府,主要是想多陪陪周筱兰。为此,他给随同前来的各部门的头头们都发了话,让他们到省城逛两天再返回清谷。不少头头在省城有亲戚,有的子女在省城上大学,乐得大家直夸卞县长以人为本,体慰下属。   

  那头说:〃通知说,今年整顿小煤窑,考虑到从中央和省上都很重视,因此要求县政府主要领导和分管领导都得参加。〃   

  卞绍宗只好说:〃那好吧。〃略一思索,又补充说,〃你们抓紧时间给我起草一个汇报材料,要把握好角度,既要体现省里和行署的精神,又要密切联系好我县整顿小煤窑工作的具体实际。〃然后沮丧地关了机,苦笑一声,若有所思地摇摇头。这些年,各县的小煤窑不是瓦斯爆炸、就是井下塌方,每次都得死好几十人,最初从县到地区还可以捂一捂,现在看来上面要动真的,下面也就一片风声鹤唳。   

  正如政府办主任在电话中所言,在这之前,卞绍宗本来是关机了的。进盥洗室前他又开了一次机,他预先给随同来省城的几个基层部门的头头、他的司机、秘书分别打了手机,把有关的事项又叮咛了一遍,免得他们主动把电话打到盥洗室来,就在这时周筱兰从盥洗室撒娇似的的轻唤:〃宝贝儿,你公事再忙,也不能带到我家来啊。〃此时的周筱兰,早已把自己剥得一丝不挂,雪白的身子丰腴而细腻,在粉红色浴帘和淡绿、鹅黄光晕的映衬下,像一株出水的芙蓉。精巧的浴帽边沿,有几缕湿漉漉的乌黑的头发调皮地从耳后探出来。两只眼睛大而亮,根本不像三十八岁少妇的眼睛,闪烁着只有初婚小媳妇才有的光彩和亮泽。   

  卞绍宗早已记不得是第几次和周筱兰幽会了,反正每次来省城开会、争取资金、洽谈项目、参加活动,期间别的事情可以暂时推一推,放一放,惟独和周筱兰见面是他心里暗自铁定的雷打不动的重要议程。只有和周筱兰在一起,他才能感觉到作为一个基层领导干部的满足感和成就感,这种满足感和成就感是复杂而隐晦的,包容了情感、友谊、xing爱、本能等等太多的内容和内涵。而这次见面,他心中多了一些更为复杂的成分,也许,这一别,就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其实,连也许都不可能了,根本没有什么也许,分明是永远的分别。   

  卞绍宗不可能告诉这个女人哪怕一丁点的秘密,所有的秘密大概会在他即将踏上美国国土的那一天,像原子弹一样在小小的清谷县上空爆炸,腾升而起的蘑菇云,瞬间扩散到全地区、全省乃至全国,于是,将有一条国人似曾相识的反腐新闻跃上媒体的头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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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第一章:最后的鸳鸯浴(3)         

  〃清谷县县长卞绍宗外逃美国,之前已经向境外转移大量资金……〃   

  对老百姓来说,此类新闻早已司空见惯,耳朵里恐怕早就听出了老茧。假设新闻主角不是他卞绍宗,应该不存在什么新鲜感了。报载,近年来,国内党政机关、国有企业、金融保险领域携巨资外逃的大小官员达四千多人,涉及资金几千个亿……卞绍宗在这四千人里面,实在是九牛一毛。拔掉一根毛,牛的感觉可能是一瞬间的不经意的痉挛,但是对清谷来说,可能比唐山大地震的影响还要巨大,余波何年才能过去,恐怕只有流失的岁月最清楚。一切都已周密策划过了,妻子苟盛梅早已从美国趟好了外逃的途径和渠道,举家远走美国的条件已经成熟,特别是〃爱民桥〃的坍塌,他觉得远走高飞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下一步,用工作术语讲就是狠抓落实了。在这特殊的时刻,他表现得释然而又恬然,谁也料想不到卞县长几天内将来会有惊天动地的大动作。他照样在忙忙碌碌地主持着县政府常务会、全体会以及各种专题性会议,照样深入基层部门、乡镇、街道检查工作,发言和讲话照样不紧不慢,脚步照样从容沉稳,脸上的表情照样是思索中还夹杂着些许的忧患,蕴涵着一种最可宝贵的责任意识和使命意识。这是优秀的领导同志十分普遍的表情,这种表情使人容易想到他们和全县几十万老百姓的关系。   

  在盥洗室里作爱是他们每次见面必不可少的首要乐章,之后在周筱兰的卧室共度云雨,才是他们整整一天或者一个夜晚的xing爱主题。浴罢,周筱兰给卞绍宗套上了一件全新的睡衣,来到客厅。两人像两只被太阳晒晕晒舒服了的小猫咪,放松地斜躺在沙发上。周筱兰冲了两杯咖啡,给卞绍宗点燃的是红中华牌高档香烟,而自己抽的是摩尔。   

  红中华是周筱兰特意为卞绍宗准备的,她知道卞绍宗喜欢也习惯了吸这个牌子的香烟。卞绍宗不像她丈夫冯必达,老爱吸外国香烟,外国香烟其实并不见得比中国香烟好到那里去,但是在生意场合,外国香烟也像一种身价似的,有一种别样的超俗的意味。事实上,红中华比许多外国香烟强多了,一包好几十元,牌子又硬,质量又好,口感又佳。但因了国字号,冯必达就不怎么接受。周筱兰对此当然不屑说什么。冯必达尽管位居公司总裁,但是他身上落于俗套的,何止对一支香烟的认识和理念啊!   

  在卧室里,周筱兰像一朵娇艳欲滴的花朵,再一次为卞绍宗盛开。〃我觉得,你这是最棒的一次!〃事后,周筱兰亲吻着他的眼睛说。   

  卞绍宗笑了,吻着她的眉,不说话。   

  〃盛梅在美国那边,她一切好吗?〃   

  〃还好吧,她刚回国内探亲。〃   

  〃这几天,把公事安排妥了,腾出时间,得好好陪陪她啊!〃   

  〃好的。〃卞绍宗像一个听话的孩子。   

  〃你知道吗?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想去你早先工作过的九十里铺中学看看,看看那里的山,那里的水,感受一下那里的空气和风,这个想法很强烈,很执著,那是你踏上社会的第一站,我不知道九十里铺于我有什么意义,但就是想去看看,只是担心会给你带去不便。有机会,你能带我去那里看看吗?〃   

  〃机会?〃   

  〃是的,没有机会了吗?〃   

  〃……当然有的。〃卞绍宗的回答竟有些不易察觉的慌乱。   

  卞绍宗没想到,厄运比他预想的要快得多,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陡然降临到了他的头上。一回到清谷,等待卞绍宗却是〃双规〃。卞绍宗更没有想到,在盥洗室接到的那个电话,居然是自己被〃双规〃的信号。卞绍宗当时就抱以苦笑,苦笑中还有几分自嘲。在官场摔打这么多年,关键时刻,思维和判断竟也像九十里铺大桥一样,不经意间就会断裂坍塌。   

  一县之长被〃双规〃的消息迅速由清谷县城传到了周筱兰提到的九十里铺中学,仿佛是从县城发射到九十里铺的一枚巡航导弹,使整个的九十里铺乡颠簸了起来。卞县长被〃双规〃,使九十里铺中学教职员工的心情十分地复杂起来。一个堂堂县太爷的倒霉,居然使一个普通的农村中学的教师们心情复杂起来,这故事在老百姓的口头文学中,就多了几分神秘和传奇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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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第二章:农民校长(1)         

  如果翻开卞绍宗的档案,白纸黑字,卞绍宗大学毕业参加工作的第一站,就是九十里铺中学。   

  第二章:农民校长   

  九十里铺实在是太穷了。当年的大学生卞绍宗没有想到故乡清谷县还有这么穷的地方。卞绍宗第一次和九十里铺亲密接触是大四那年去那里参加大学生社会实践锻炼。   

  卞绍宗先是拿着西北师大开具的介绍信,坐火车到清谷。在清谷县教育局换取开往九十里铺中学的介绍信时,他以为局长苟长利会接见一下他这位学生领袖的,后来才发现大小局长连一个影儿都没有,只有各科室的办事人员在坚守岗位。卞绍宗一开始有些纳闷,后来才搞明白,眼下面临大中专学生毕业分配,前来跑关系的学生、家长太多,头头们都以深入基层的名义躲起来了。   

  在教育局换完介绍信,卞绍宗坐上长途班车,一路颠簸着来到了九十里铺。那是个六月的正午,日头孤独而且傲气地悬挂在天上,往地面上喷射着干燥而浓烈的火焰,田野里的麦苗早被晒干了,干瘪的麦穗在炙热的风中,颤巍巍的伸展着清瘦的脖子,像被渔民撒在岸边的一条条小鱼,焦渴地大张着嘴巴,垂死地盯着空旷的苍天和空旷的大地。车厢里拥挤不堪,尽管开着窗户,仍然被散发着汗馊味和体臭的山民们塞得有些令人窒息。谁也不可能有闲情关注他,关注他这个穿着还算体面的优秀大学生。他被挤在车厢最后面,此时此刻,他觉得他非常渺小,渺小得基本被人忽略了,谁也不可能知道他这个大学生会给山村带来什么,对这里的经济发展和教育意味着什么。   

  但是,当他以全新的姿态站在九十里铺中学的讲台上的时候,一如在死水里扔了一块大石头,冲击而起的浪花和涟漪久久地在校园里、在师生的心目中缭绕。   

  卞绍宗创下了九十里铺的许多第一:第一个来九十里铺的大学生,第一个来九十里铺的城里人,第一个在这里参加社会锻炼的青年,第一个用标准普通话教学的教师,第一个……   

  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他抓紧一切机会,白天给学生讲课,晚上和全体教师座谈、交流从高等学府学来的教育教学方法和理论。卞绍宗就像一扇通向现代教育的窗口,大多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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