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杳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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杳杳溪客- 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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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哭地哽咽,阿荇娘却越发动了气。
  阿荇娘本是吃斋念佛的慈悲之人,素来乐善好施与人为善。只是,如今事关自己的宝贝女儿,忽然有个莫名其妙的人莫名其妙地跳出来,胡搅蛮缠地非说自己才是谢家大小姐,质问自己为什么不认她,下雨天还在苦苦纠缠自己,只怕是个人都会心情不好。
  阿荇娘不耐烦地将阿荇的手甩开。
  阿荇腿脚不便,阿荇娘一甩,她便有些重心不稳,跌坐在地。
  阿荇娘警示地看了她一眼,阿荇被那一眼看得有些心惊,愣怔当地。
  趁此机会,阿荇娘便被众仆从拥着,举步进了府去。
  雨越下越大,阿荇的衣服不多久便被淋得湿透。
  冬雨素来冷彻入骨,阿荇最近时常奔波,体质与往日相比便有些弱。被雨一淋,便止不住地打了几个喷嚏。
  有人走近阿荇,那人镶了金边的紫色袍子沾了雨水,沉甸甸地垂着。
  阿荇抬起头,是苏珩。
  “皇太孙殿下。”阿荇此刻内心混乱,茫茫然地看向苏珩,却再说不出话来。
  苏珩面无表情的低头看着阿荇:“嗯?”
  良久,阿荇轻轻摇了摇头,垂下眼来。
  自己的娘亲都不认自己,眼前这位一门心思要与自己退婚的皇太孙殿下便更是指望不上了吧。
  想至此处,她心里忽然止不住地难过起来。
  离家三个月,好不容易逃回家来,本以为担忧多日阿爹阿娘见到自己回来,会惊喜若狂,却不料,却不料阿娘竟然不认自己!
  哪里来的第二个阿荇?就这样轻轻松松地取代了自己的位子。
  阿荇的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脸上,衣衫上的血被雨水冲刷下来,在地上形成一片血洼。
  苏珩蹲下身来,伸手将阿荇的乱发拨到耳后,又将仆从为自己撑的伞接过,撑在阿荇头顶。这样一来,他自己就全部淋在雨中了,他倒也不介意。仆从见状,又忙寻了另外一把伞,为他撑上。
  雨水瞬间被阻隔住。
  阿荇抬眼望着他。
  “怎么?”他伸手抚上阿荇的脸,顺手捏了捏,神态很是亲昵,“这样便放弃了吗?这可不像我认识的你啊。”
  “你……”
  阿荇不解其意,正欲开口询问,却不料被苏珩一把揽住。他抚着阿荇的头,让阿荇靠在他肩膀上。
  冷得发颤的阿荇忽然被一个极为温暖的怀抱拥住。闻着他身上好闻且熟悉的清香,阿荇一瞬间有些微怔。
  苏珩依旧面无表情,但言语中有了笑意。
  他紧紧地拥住阿荇,道:“小阿荇,欢迎回来。”
  “你说什么?”阿荇忽然怔住了,片刻后又卯足了劲,一把推开苏珩,“你刚刚……你刚刚叫我什么?”
  “小阿荇,”苏珩望着她,重复着。他眼睛里倒映出她的身影,他的语气中满是宠溺,“怎么了?”
  听得这话,阿荇猛地站起身,力气大到撞歪了苏珩手中撑着的伞。
  她踉跄着后退了两步,雨水又重新淋了下来。
  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地砸下来。
  阿荇身在雨中,衣裳和头发皆已全部湿透,整个人都狼狈不堪。那雨水大到她的眼睛都要睁不开了,雨水混着泪水在她眼眶中打转,而她的视线已经一片模糊。 
  她忽然很想笑。
  只是那笑声还没出口,便被一阵急切的咳嗽给打断了。
  阿荇抓着自己的衣领,难过地弯下腰去,这样剧烈的咳嗽害得她差点把嗓子都咳了出来。
  苏珩想要帮她拍一拍背,缓解她的难受。
  但是阿荇见状,一闪身便避了开去。
  苏珩的手伸在半空,尴尬地停留片刻,才缩回手来。
  “苏珩。”阿荇咳嗽够了,喘着气直起身,道,“我很笨是不是?”她直视着苏珩的眼睛,“我很好笑,是不是?”
  “阿荇……”
  认识阿荇十五年,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从记事起,他的身边便始终都有一个小小的女孩跟着。可这么多年来,苏珩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阿荇。
  她稚嫩的小脸上满是雨水,又被乱糟糟湿漉漉的头发遮去了大半。那张小脸上的五官还跟往日里他所熟悉的一模一样,只是连日来的奔波使得她的婴儿肥消了大半,看上去消瘦了不少。
  可她脸上的神色……便是常被人称赞学富五车、才高八斗,苏珩也忽然发现,自己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样的神色。那神色完全不同于以往。
  以往的阿荇,看起来好奇心很重,总是对什么都好奇得很,可是,又仿佛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好像很少有事物能够真正引得她上了心。她总是这样,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热情又安静、积极又淡漠地在这个世界存活着,是存活,不是生活。她似乎有些格格不入,却又仿佛与这个世界合拍极了。
  可是现在的阿荇……脸上那种大彻大悟却又心如死灰的神色,叫苏珩的心口钝钝地疼了起来。
  他伸手抵住胸口。
  他想揽过阿荇,抱在怀中,可是面对着一向软软糯糯的阿荇,他忽然不敢伸出手去。
  “我是笨。”阿荇双眼茫然,没有焦距,雨水顺着阿荇的脸颊滑落。
  雨越下越大,雨声也越来越响,不过两三步远,苏珩却觉得阿荇的声音越来越弱,几乎要被淹没在雨声中。
  “我脑子没你们好使,我心眼没你们多,可是,”阿荇看着苏珩,“也由不得你们一次又一次地戏弄。”
  “阿荇……”
  阿荇一字一字地道:“我并不是你们的小玩意儿。开心了,便来逗一逗我,像逗猫儿一样。不开心了,便把我丢在一旁,生死不管。”
  苏珩一听这话,心里便慌乱起来,忙与阿荇解释:“我并没有戏弄你,也并没有不管你。”
  “没有?”阿荇闭了闭眼,抬手指着苏珩,“阿五是你的人,你送阿五去山枫谷见我,你知道我在哪里却不去救我回京。不久前,阿五必定有传话给你,说我回了京,可方才你在我阿娘面前不认我。”她睁开眼,长叹一口气,“你不救我,我也不能怨你,毕竟我还没有嫁你,且你千方百计不想娶我。但我想让你知道,你若落难,凭我二人自小的交情,我必会想方设法前去救你。”
  “阿荇,我并不是不救你,你在山……”
  “还有什么?”阿荇安静地打断苏珩的话,“让我想想……皇太孙殿下大约是认识南楼楼主的吧?皇太孙殿下大约是与南楼楼主有着什么约定吧?故而他不放人,故而你不寻我。”
  苏珩几次三番想要将伞移到阿荇头顶,终于被阿荇一手打翻。
  “方才我阿娘不认我,”阿荇长叹一声,“是因为我被蒹葭施了幻术吧?所以,我阿娘不认得被施了幻术后的我的长相。阿葭,”阿荇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她低头一笑,“我早该想到,十七公主口中的阿葭,必定就是蒹葭。倒是不知那蒹葭,从哪里偷学来的幻术。”
  见苏珩只望着自己不说话,阿荇便道:“怎么?不说话?不想说,没什么可说,还是……被我问地哑口无言?”
  一路从山枫谷被追杀到京城,阿荇三天不曾合过眼,这些天又只略微吃了些干粮,不曾用过正餐。经此变故之后,此刻的阿荇又冷又饿,头便昏昏沉沉地晕了起来,人也有些摇摇晃晃,站立不稳。
  而天色,终于在此刻彻底暗了下来。
  苏珩的仆从燃起宫灯。
  那灯中的微弱光亮,便成了此刻天际间唯一的光亮。
  昏黄微弱的光芒,将阿荇的脸衬得更是苍白虚弱。
  苏珩耐下心来,轻声劝慰阿荇:“阿荇,先跟我回宫去。” 
  “我失踪了,若你是怕我阿爹阿娘担忧,找了假阿荇来冒充我,宽他们的心,那我诚心诚意感激你。可是,现在我回来了,你们竟不让我阿娘认我。皇太孙殿下,你究竟打地什么主意?皇太孙殿下,求你看在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放过阿荇吧。”
  “雨夜天寒,你的腿受不得寒,”苏珩向阿荇伸出手去,“有什么话,我们进了宫再说,嗯?”
  “腿?”阿荇忽然笑了起来,她仰着头,直笑得眼前一黑,跌坐下来,“真是……把自己弄得惨兮兮。往日是我过得糊涂,今后,再也不会了。”她忽然想到阿箐与城外蒙面人的话,又想起从前听到过的风言风语,瞬间醍醐灌顶。而后,她摇了摇头,“皇太孙殿下,你要你的皇位,你便自去与你家二叔争去,可你何苦拉我谢家下水,又何苦折磨我一个小姑娘?”
  苏珩面色一变:“你说什么?”
  阿荇不答,只笑地凄厉。
  苏珩还要问些什么,却发现阿荇精神不济,像是即将支撑不住,便微眯了眼,下了狠心,一掌砍在阿荇后脖颈。
  阿荇只觉得一痛,眼前一黑,晃了两晃,便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034 上元节·上

  正月十五上元节。
  每年元月的第十五日,是一元影始、大地回春之日。当天夜晚,是一年之中的第一个月圆之夜。月圆象征团圆,故而上元节自古以来便是阖家团圆的节日。
  大晁建朝已逾五十余年。
  这五十年来,每年的上元节之夜,官府都会在京城燃放烟花。而大晁的百姓也会齐聚一堂,吃元宵、赏花灯、猜灯谜,其热闹程度丝毫不弱于除夕夜。
  苏珩在京城北郊有一座别庄,阿荇已经在此住了一月有余。
  阿荇的腿伤已经痊愈,身体也将养得越来越好,整日里净挑些有营养的东西来吃,直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望上去极是讨喜。
  太和二十八年的除夕与上元,是阿荇在这个世界十六年以来,过得最为冷清的节日。
  过了新年,阿荇便长了一岁,她已经是十六岁的小姑娘了。
  阿荇百无聊赖地坐在桌前,怀中揣了热乎乎的小手炉,一手托腮,一手拿着一把小金剪,挑着红烛的烛芯。
  一个人的上元夜,果然无聊得紧。
  “吱呀”一声门响,有人推开了门,瞬间一阵寒风伴着风雪呼啸进门。接着,又是“吱呀”一声,来人又将房门掩上,将漫天寒气阻隔在外。
  “你这屋子倒暖和的紧。”苏珩的声音在阿荇身后响起,“你笼了多少炭盆?你是想把自己烘成烤鸭吗?”
  “要你管,毒舌。”阿荇眨巴眨巴眼,换了一手托腮,继续认真地挑着烛芯,也不回头望他一眼,“皇太孙殿下万福。”她不与他行礼,语气也懒洋洋的,没一点儿诚意。
  苏珩也不见怪,绕过阿荇,将身上披着的藏青色镶貂毛的大氅脱了,随手搭在屋内的屏风上,然后在阿荇对面坐了下来。
  苏珩身上穿着的藏青色的袄袍,衬得他修身玉立,意气风发,怎样看都是难得一见的玉面郎君。
  他将手中提着的饭盒放在桌上。
  从宫里一路行至这城郊,屋外天气极为寒冷,苏珩浑身都散发着寒气。
  阿荇看了看那饭盒,咂了咂嘴,又看了看苏珩,皱了皱眉。
  她伸头凑近饭盒,嗅了嗅:“这里面是什么?”
  “万寿楼的元宵和点心。”
  阿荇闻言,便放下了剪子。
  万寿楼的元宵在京城素来是一绝,模样好看,味道好吃,只是价格却极为昂贵,十二个元宵便要一两银子,且万寿楼每日只做一百个元宵。故而,这万寿楼的元宵,有时候便是有钱都难得能够买到,是真正千金难买的珍品。
  阿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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