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托了夜濯涟的光，还没等跟蓝素诚有任何交流就给了他一个非常好的印象。
蓝素诚眼光再往旁边一扫，正巧与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看的尹燕凰对视上了。
这一眼，蓝素诚不禁目瞪口呆，嘴唇嗫嚅几次，都说不出话来。
是尹妃？
望着尹燕凰苍老瘦削的面庞，蓝素诚眼前霎时迷上一层水雾。
那些前尘往事，所有的所有仿佛都随着这一眼，烟消云散。剩下的，是深深的歉疚。
尹燕凰曾经幻想过无数次再见蓝素诚的场景。
她曾想象过用时间最残忍的方式杀死蓝素诚，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然而，此时此刻，尹燕凰担心的是自己是否太过憔悴，鬓发是否散乱？
公西厌看出蓝素诚跟对面这位蓬头垢面，身着黑袍的古怪女人是有些渊源的。
但是，总不能几个人就站在这儿大眼对小眼的什么都不说吧？
她上前几步，像青鸾深深一礼，没等说话，青鸾便托起她的身子，“虚礼就免了，快带我去见六王爷！”
六王爷三个字一出口，像是给定在原地的蓝素诚跟尹燕凰都解了穴。
蓝素诚吸了吸鼻子，忧心忡忡的说道，“坤儿她，她……哎……”他本想说蓝素坤的情况有多么的严重，可到后来，却将他的忧虑化在了浓重的叹息里。
尹燕凰努力挺直着身子，头不自然的别向了旁边。
以蓝素诚对她的了解，知道这是她在心虚时才会有的小动作。他几步上前，厚实的手掌握住她的肩，激动的问道，“是你把她害成这样的对不对？”
蓝素诚的这一举动，像是一盆冷水兜头兜脸的浇在了尹燕凰身上。
原本融化了的心，又重新冻结起来。
她眸光森冷的与蓝素诚对视，一字一顿的承认，“是我，怎样？”她眉眼一挑，略带挑衅的望进蓝素诚已然有些浑浊的眼里。试图从他眼中来看自己。
但当她看到自己的脸这些年来因为仇恨变得有些扭曲的不像她时，尹燕凰害怕了。
这些年来，究竟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值得么？
这三个字，青鸾问她时，她不想答，也不愿答，或者说是她根本不想面对这个问题。因为这么多年以来，报复，已经成了她唯一的信仰，一个任何人，甚至她自己都无法颠覆的信仰。
却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这一刹那，尹燕凰明白了太多太多之前她不愿思索的问题。
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即便恨，都是多余的不能再多余的包袱。
若果，时光倒流。
哪怕身处地九重，也会遇到珍惜自己的男人。
可为何自己的执念要这样深，会这样深，能这样深？
时至今日，蓝素诚仍是对那人念念不忘。
“何必呢？”尹燕凰对着蓝素诚轻声说道。
蓝素诚还没能从愤怒中抽离，对尹燕凰的问话有些怔忪。
“你，我，这又是何必呢？
你爱她，而我恨你，至于她……我不想去猜测！
只是，何必呢？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对她的感情竟然丝毫未减！”尹燕凰的心猛地酸了酸，继续说道，“放心吧，坤儿，不会有事的。”
说罢，尹燕凰恋恋不舍的，缓缓从蓝素诚温热的手掌中挣脱出来，跌跌撞撞的往殿内走去。
青鸾上前几步，扶住她的腰，一言不发。
感情的事，她无权置喙。
尹燕凰边走，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向着青鸾说道，“谢谢你。直到今天，我才真正的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放下。
大好岁月，都在指缝间蹉跎了。
但又能怪得了谁呢？
是不是？”
她更像是自言自语。
“那么，值得么？”青鸾眼望前方，轻声说道。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她并不急于知道。
然而，尹燕凰却出乎意料的回答，“不值得！一点都不值得！”
青鸾有些意外的偏头望了望她，尹燕凰怆然一笑，以过来人的身份，善意提醒，“丫头，别把感情看得太重了。
我活了这么多年，今天才算是活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么多年了啊，我拿他当成唯一的念想，即便我嘴上，心里都告诉自己要恨，其实……哎！”
其实，真恨的起来么？
青鸾明白尹燕凰话里的意思，但并不点破，一路搀扶着她来到蓝素坤榻前。
青鸾记忆中的那个健壮开朗的蓝素坤静静的躺在那儿，脸色煞白，眼眶深陷，嘴唇略微发青。
“百子千孙图！”
青鸾赶紧从怀里掏出百子千孙图。
尹燕凰示意她放在蓝素坤枕边。
“你的魂魄，连同记忆都要还给你了，还真有点舍不得！”尹燕凰苦涩一笑，凝神闭目。
两眉之间，祭出一轮阴阳鱼来。
这一轮与之前的不同，看着若有似乎，虚无缥缈。
阴阳鱼缓缓停在半空，唰的，化成点点沙尘，附在蓝素坤身上，便不见了。
只是这一会儿，尹燕凰更加虚弱了似得，身子向下一歪，倒在了地上，已是气若游丝。
☆、第三百零八章 回御珐
榻上的蓝素坤，长睫微闪，喉间发出细微的响动。
公西厌眸中含泪，上前仔细的帮她捋顺着前胸，“六王爷……六王爷……”
蓝素坤已然有了些意识，侧过头，努力的想要张开眼睛。
青鸾见她已经没什么大碍，长舒了口气，扶起尹燕凰，将她安置在另一侧的贵妃榻上。
尹燕凰双眸微闭，只这一会儿的功夫，像是老了许多岁，两颊都深陷下去。
随后而来的蓝素诚一脸凝重，他本来直奔蓝素坤而去，却在中途硬生生收住脚步，转而朝着尹燕凰走来。
尹燕凰光缓缓睁开眼，时光仿佛逆转到了她最快乐的那段时光。
她是边城小吏的女儿，能进宫做个小小的宫女已经是天大的恩赏，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飞上枝头成为人上人。
一次偶然，让蓝素诚注意到了她。
从那之后，她从小小的宫女成了才人，一路向上，直到最后成了妃子。
尹燕凰觉得这是老天的眷顾，却不成想，这，根本是老天跟她开的一个天大的玩笑。
她获得的所有宠爱，都只不过是蓝素诚想要给那个人的，她，只是一个替代品而已。
一层水雾，随着尹燕凰的思绪涌进了眼眶。
“燕儿……”蓝素诚边走向她，边轻声唤道。
这一声，是她渴盼已久的，尹燕凰的泪水夺眶而出，顷刻决堤。
蓝素诚知道尹燕凰的时候不多，上前来抬手抹去她脸上的泪水。
温暖的指尖再次融化的尹燕凰冰冷的心。
不管之前有多恨，都在这一刻化为浓浓的不舍。
尹燕凰嘴唇不住地嗫嚅着，她太过虚弱，已经发不出声音。
然而，蓝素诚却从她的目光里读懂了一切。
“燕儿，无需歉疚！是朕……是我对不住你！”
在蓝素诚眼中，尹燕凰仍是那个梳着双髻，天真烂漫的小宫女。
第一次见她，是大宴群臣的时候。
瘦瘦小小的尹燕凰穿梭在席间小心翼翼的斟酒，神情恭敬的像是在完成一件了不得的任务。
蓝素诚满饮一杯之后，放下酒杯的刹那，尹燕凰便如同一件上天恩赐的礼物一样，落在了他眼中。
尹燕凰跟她年轻时的样子一般无二。
那一刻，蓝素诚心里的那个缺口，像是被她填的满满的。
宠爱，晋封，都是理所当然的。
蓝素诚最爱在星空下，枕着她的腿，说些有的没的。
那又何尝不是蓝素诚快乐的时光呢？
但是，她们终究是两个人啊！
蓝素诚有时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爱天真烂漫的尹燕凰，还是那个他一直奉若神女的她。
或许，这才是他盛怒之下斩断尹燕凰的手臂，将她丢到地九重的原因吧。
蓝素诚心里的缺口，也在那时又被打开了。
望着尹燕凰空空的袖管，蓝素诚老泪纵横。
“燕儿，你受苦了……”
尹燕凰用尽全身力气，摇摇头，眸中满是对蓝素诚的眷恋。
青鸾在旁边轻叹一声，心想若不是尹燕凰就快要死，恐怕蓝素诚也不会想起那段尘封已久的往事，更加不会对她有任何的愧疚之情。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人之将死，就连死对头也变得可爱起来。
忽然，尹燕凰的喘息急促起来，有出气没进气的就快要窒息了。
蓝素诚摩挲着尹燕凰的脸颊，和缓温柔，尹燕凰就在这期盼已久的温存时光里，面带微笑的咽了气。
蓝素诚无限哀伤的悲泣不已。
青鸾上前，轻声安慰，“皇上不要过于伤心，她，走的很安详！”虽说青鸾觉得蓝素诚对尹燕凰有些虚情假意，但场面话还是要说的。
这边尹燕凰不带任何遗憾的离开人世，那边蓝素坤已经能说话喝水了。
公西厌坐在她身边，小声的给她讲着整件事的经过。
蓝素坤大致了解了来龙去脉，自然对青鸾感激不已。
青鸾安慰几句，便走到蓝素坤身边。
蓝素坤对她惭愧一笑，“没帮到你的忙，反而让你为我费心奔走……”
青鸾摆摆手，堵住了她的话头，“咱们还用得着这些虚的？”
蓝素坤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涨红了脸，为难道，“只是，还有一件事……”
“放心吧，我即刻启程回御珐，粮食随后运到！”
青鸾这样大咧咧的应承下来，更叫蓝素坤不知该说什么。
青鸾跟蓝素坤交谈几句，看了看天色，便告辞要出来。冲着陪在身侧的夜濯涟坚定说道，“走，回御珐！”
夜濯涟微微一笑，知道这回墨域肯定是要遭殃了。他腾身而起，跃入空中化成金龙，载着青鸾向着御珐的方向极速而去。
☆、第三百零九章 不想见她！
连日来，多得墨域的照顾，楚玄姿恢复的七七八八。那晚的事，两人都当做从没发生过一样，默契的再没提及。
然而，楚玄姿恢复的越快，墨域的归期也就越近。即便墨域百般不愿，她终是要走的。留在御珐，实在不是什么高明的选择。这里，毕竟是青鸾的地界，若真有人发现了她的所作所为，只怕会被虐的连渣都不剩。
望着林荫树下楚玄姿英挺修长的身影，墨域心里酸酸的，从她动了出卖青鸾的念头起，就已经做好了浪迹天涯的准备。只是，真到离别，她还是难以割舍下对楚玄姿的感情。
这一别，只怕此生再难相见了。墨域在心里不断默念这一句，她真想把楚玄姿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印在心上。
楚玄姿蓦地回头，望见远远的，瘦削的墨域，竟有些不知所措。
他欠她的，实在太多了。
有些话，他不想说，也不忍说。
想了想，楚玄姿理理衣摆，大步朝着墨域走去。
墨域眼睛一眨不眨的就这样看着谪仙一般的楚玄姿朝她一步，一步靠近。心跳随着他的脚步一下，一下剧烈的跳动着。
“若不是墨姑娘，在下只怕残生难度。”楚玄姿礼貌的微微弯着身子，向墨域深深一礼，“多谢墨姑娘相救！”
楚玄姿越是以礼相待，墨域越是难受。
她不禁冷冷回道，“楚公子客气了。”欠了欠身，算是还礼。
两人站直身子的同时，别别扭扭的将目光投向别处。
“哎呀，你俩在这儿呢？可叫我好找！”听到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