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说着话,琥珀进来笑道:“两位在这里说话呢。戏完了,老太太正找大小姐呢。说马上要开席摆饭了,请两位过去呢。”
秦可卿忙下了炕了,笑道:“也亏琥珀姐姐来。只是我都糊涂了,说着话就忘了时辰,还要姐姐亲自来请!”
琥珀道:“蓉大奶奶不用这样客气的。先前你在这府里时,我们是何等的好,怎么当了大奶奶就和我们客气起来、生分起来了?”
秦可卿忙拉了琥珀的手道:“你也来怄我!别人不知道还罢了,你难道还不知道我的心?我再怎么糊涂不知事,也不能忘了你们。只是如今我在那边府里,身不由己。我天天想着能来这边来和你们说说话,就像以前那样,只是再也不能了。”说着便又红了眼圈。
琥珀道:“脚长在你身上,谁也没有绑了你,你想来便来,有什么身不由己了?你这话也就只哄我罢了。”
秦可卿叹一口气,才道:“你怎么也说出这等糊涂的话来?你看看你们这边,这些奶奶太太们,何尝是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更不用说我这个没有根基如同飘萍一样的人了!”
琥珀想想这话也大有情理,便不再理论,只说还得回老太太话去,便先走了。
瑞珠进来给秦可卿整衣。
秦可卿有些怔怔地,凄然道:“我也知道,你们都嫌我了,也都不愿搭理我了。我这活着还有什么味儿?”
元春忙道:“你看,你又说这样的话。别人怎么想我不知道,但我还是跟从前一样,不然也不会专把你拉来说这会子话了。你就是想太多了,又爱多心,这身子怎么养得好!别人说什么你就当耳边风好了。一个人再怎么做得好,也不能让所有人都说了好去,所以你何必在意别人怎么样一个态度,怎么样一个看法呢?”
“话是这么说。可树活一张皮,人争一口气。我可是一辈子做人都抬不起头了。罢了,我也不求什么了,熬一天算一天罢。”秦可卿灰心地道,一边又拿帕子拭泪。
元春无法,只得好言安慰。一边往前边走去。
秦可卿到了前边,早又换上笑脸,打起精神支应席面,应对贾母和各位太太奶奶们的讲谈议论等。
元春看在眼里,心里不禁暗暗叹息。
席间,贾母的兴致颇高,又叫鸳鸯拿出骨牌来行令。王夫人、邢夫人和尤氏等也都凑趣陪着说笑。
贾母叹道:“要是凤丫头在这里就更好了。她的笑话儿最多,随口说上几句就能引得人发笑。她家去这几日,我倒有些想她了。只是她也是个没良心的,去了这么久,怎么就没个信儿来?”
鸳鸯笑道:“老太太可忘了,昨儿个一大早凤姑娘就打发人送了几样自己出色的针线来,说是给老太太年节的一点小心意。还有大小姐的,正是给她的生日礼物呢。只是昨天事情多,老太太忙得不得了,到那边府里祭祖宗,又回来乱了好半天。这事儿就这样忘了,大小姐的东西还是我今儿一大早想起送过去的呢。”
贾母一笑:“可不是给忘了!幸好有你记着,不然,把人家的一番心意给丢到汪洋大海去了,可不是我老背晦了。”
尤氏笑道:“凤丫头就是这么可人心疼的。事事都想得周到。老太太也别心里记挂着,早晚就来家了,天天陪着老太太,老太太天天都笑呵呵的,长命百岁地享福。我们这些做晚辈的,想陪着老太太乐一乐,只是没凤姑娘那般的口齿伶俐,场面上来得,自己也觉不好意思,怕老太太笑话了去。”
“你有这个心就已是很好了。凤丫头也不过喜欢说些笑话儿罢了,我就爱听她说几句,也没什么。你也只是当个笑话儿说说,可也禁不住有那多心的人,还真以为凤丫头还没过门,我就偏心了呢。”
尤氏笑道:“便是偏心,也没人说什么,谁让那凤姑娘就是个让人又敬又爱的懂事的呢,又有谁个敢不服气的呢?”
贾母道:“我是真没偏心。只是今儿个是元春的好日子,你们先去陪了她的酒吧。”
尤氏和秦氏领命前去给元春敬酒,把这段揭过了不提。
(十七)赏春光宝玉落水
转眼便过了元宵,贾府里便开始忙着准备贾琏成亲的事。日子是早就定下了的,二月二十六。新房由贾母指了后面的一处房所,就是粉油大影壁后的小院落,与李纨仳邻而居,并且到贾母院和王夫人院都很方便。
贾琏虽然是自己操办,但也不敢自专,事事请示了贾政和王夫人。贾政本就不大管这些俗务,只让他自己定夺了去。王夫人见是自己侄女的事,不好说什么,也让他自己看着办。贾母倒怕委屈了王熙凤,特地把贾赦和邢夫人请来,嘱咐不能太过节省,所有用度都在官上支出。贾赦和邢夫人倒不好说什么了,也只得让贾琏自己放手去办。贾琏见如此,越性奢华起来,把那官中的银子不当数,花钱如流水一般。
第一卷 三春争及初春景 17赏春光宝玉竟落水 为救人元春惹病患1
到了那日,倒也真的花团锦簇,威风凛凛,风风光光把王熙凤迎娶了过来。其热闹和排场,数月后京城里市井中人提起还啧啧赞叹。
王熙凤新婚燕尔,和贾琏正是年貌相当的时节,如胶似漆,天天腻在一块。那贾琏把家中事务都交给赖大去管,自己天天守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娇妻,调脂弄粉,快活似神仙。别事便一概不管了。
那容儿心中酸楚,暗自垂泪,却还得强颜欢笑,天天在王熙凤面前服侍。
王熙凤对容儿却是和颜悦色,很是客气。
如此这般,王熙凤和元春在一起的时候就少了,姐妹两人从前的亲密无间已是再也回不来了。元春也早知会有这样的情形,所以也并不怪她,自己安然度日,每日里给贾母和王夫人等晨昏定省,教宝玉识字读书,或领着他在园子里逛逛。
李纨在贾琏和王熙凤成亲当晚就发作见红,第二天一早就生了,是一个哥儿。
如此一来,荣府里的公子们都长了一辈,贾琏、贾宝玉和贾环都不再是“少爷”的称谓了,下人们都得以“爷”呼之。以贾珠为长,贾琏就是“琏二爷”,贾宝玉就是“宝二爷”,贾环就是“三爷”了。
贾政初得长孙,非常高兴,取名“贾兰”,意喻“兰桂之家”的意思。
贾母见李纨寡居清苦,如今又生了儿子,让贾府添丁,是有功之臣,加意抚恤,便特意吩咐每月里的月银十两,连上贾兰的十两,共二十两——贾母和王夫人等的月银也不过二十两,另还拨给田庄,以作将来抚养孩子的资产,但日常的吃穿用度仍是官中所出。
李家人见贾府如此安排,很是满意,便也着意勉励李纨,要她安心守份,专心教子,将来儿子出息了,便是她出人头地、扬眉吐气的时候,到时贾家和李家都会为她向朝廷请贞节牌坊,李家人也会脸上生光的。
李纨本就清心寡欲,性情和顺,从此也就一心以教子为务,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深居简出,安闲度日。
不觉冰雪消融,春暖花开。
这日午后,贾母睡中觉,宝玉吵着要出去玩,元春怕扰了贾母的清梦,便带了他到后花园里去逛逛。
嬷嬷们也都有些犯困,懒怠得很,元春让她们自行歇息,只带了抱琴和司棋跟着。
花园里池塘边的柳枝吐着新芽,柔软嫩绿,水光潋滟,正是好春光。
元春便教宝玉念《咏柳》诗,“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宝玉倒也聪慧,教上一遍,便能一字不漏地背了下来。
元春非常高兴,又教了一首诗。宝玉起初还能兴致勃勃地跟着念,但后来便有些倦怠了,拉着元春要她摘了嫩柳下来,给他编花冠。
抱琴和司棋一起折了数枝柳枝,又摘了园里一些花朵,拿了过来。放在池边的亭子里的白玉石桌上,几个人一起编起花冠来。
编好了一个花冠,宝玉先戴上,欢喜雀跃地跑到池中曲廊上玩耍。元春只觉有些倦怠,吩咐司棋和抱琴好好看着宝玉,自己倚在栏杆上沉思默想。
暖阳煦煦,春风习习,此情此景,和两年多前何曾相似,只不过那是在静王府而已。
那个男孩子,该长大了吧。如今变成了什么样子呢?应该高了,眼神该更沉静稳重了吧。只是,那丰神如玉的人儿与她却是今世无缘的。
元春心中陡地生出一阵难过,不禁珠泪盈睫,一不小心便滚落了满腮。
忽听宝玉一声惊叫,司棋和抱琴惊慌的叫声,元春往那边一看,宝玉已不在曲廊上,司棋和抱琴正趴在栏杆上往水里看,水面一片涟漪。再过上片刻,才又见宝玉的头顶在水上冒了一冒。
抱琴正转头往元春这边看,一脸的惊慌和求救。
元春知道她们不会游泳,她自己也是从未下过水的千金小姐,但另一时空的元春却是游泳健将,当年在大学里她是拿过游泳冠军的。她迅速绕过曲栏,跑向宝玉落水的地方,一边跑一边脱去身上的大氅,又把绣花锦缎襦裙撩起来扎在腰上,露出里面松花色的撒花绫裤。跑到宝玉落水的地方,气都没来得及喘一口,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这个时节,池中的水很冷,虽然水并不很深,大约是成人的齐胸之处,但对只三岁多的宝玉来说,足以造成灭顶之灾。对于只有十四五岁的丫头们来说,也是万万不敢涉足的。
池水也很清,元春一眼就看见了水底的宝玉,一把抓住了他,双脚用力一蹬,便向上蹿了水面。
抱琴和司棋忙接过宝玉,抱在怀里。元春的力气不够,全身又冷,根本无法从水里爬上曲廊的栏杆。抱琴让司棋抱着宝玉,自己弯腰伸手来拉元春,但力气都不够,还是拉不上来。
元春只得向岸边游去。抱琴和司棋也忙着跑向她游的方向,先到了岸边,然后把元春拉了上来。
司棋带着哭腔道:“大小姐,你看,宝二爷好像没气了。”
元春先看宝玉,按了按他的肚子,鼓鼓的,便忙把他肚腹朝下,扛在自己肩上,颠了几下,只听“哇”一声,宝玉吐出了一大滩水。元春又将他平放在地上,嘴对嘴做起了人工呼吸。不上几下,宝玉就缓了过来,睁眼看了元春一眼,便又闭了眼,昏睡了过去。
“快,快,把宝玉抱回去,脱了湿衣服,在暖被窝里好好捂一捂。他可是冻坏了。”元春急声道,她见宝玉醒了,自然性命是无碍的了,心里放了一块大石头,只是此时自己也是上下牙齿直打架,嘴唇都白了。
抱琴早把元春刚才扔在地上的大氅拾了回来,忙给她披上。
三个人一起,慌慌张张地抱着宝玉往贾母院里而来。路上遇着几个仆从,抱琴叫他们去请大夫,到贾母房里来看宝玉。
第一卷 三春争及初春景 17赏春光宝玉竟落水 为救人元春惹病患2
仆从们一看事情非同小可,奔走相告。不一时,全府的人都知道宝玉落水了。
贾母从院里颤巍巍地扶着鸳鸯出来,迎着元春她们,见宝玉浑身湿淋淋的,把抱他的司棋身上也打湿了一大半,眼睛闭着,白着一张脸,嘴唇都青了,心里便如刀剜一般,不禁大哭起来。她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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