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姝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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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姝梦- 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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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十冷民撞上天敌,十数冷蛛开了大餐;彼方着急支锅,此方不甘变饭,自是不免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但冷民明显处于下风,不少人已放弃了抵抗,坐地等宰。

    盈光和舒玉趁乱逃出了地狱。

    冷蛛没追他们,顾不上;冷民没追他们,没人能。

    糊住双睛的黏液稍渐稀释、淌走。舒玉撑开发粘的眼帘,视界昏天黑地、雪色灰沉,其它全无所睹。什么都没了。全都不存在了。

    只有盈光。

    他宽阔温暖的肩背向前躬着,结实,牢靠,使她扒得很舒服;他下巴翘起、平视前方,表情镇定从容,似已忘却了自己身在何所,只是冷漠地、微微吁喘地奔跑,路线很直,跑得很稳。他头顶冒升热气,额上、鬓上、鼻上、脸上、腮上全挂满汗水,一道道,一条条,汩汩滑下,流经他血脉贲张的脖颈,淌进他湿津津、油腻腻的领口,再看不到。她紧紧地抱着他、搂着他,感受着他脊梁上、腰背上传来的力道,感受着他兜在她腘窝内的双手,让她觉到无比的安全、无比的幸福。

    足够了。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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莽原杀阵(五)
    大司马卞临渊率领五百骑兵赶到时,铖玥正呆坐在一只冷蛛尸体上,浑身泥血,瞳仁凝火,头巾散尽,露出一对粗短难看的秃额角,乍看犹若一尊赤铜制的恶鬼像。他腚下冷蛛体量大逾五车,却被杀得不成形状:血水黏液泛滥成川,肠子肚子拖拉遍地,断肢断爪零落四方,身上满满当当全是洞,制筛子也没这么狠的。

    蠢蜘蛛,真当是个冷民就能往肚里咽?招惹谁也别招惹铖玥啊。

    卞临渊鞍上望望,景象好生凄惨:六只冷蛛、百余冷民、两三千炽霰军民、十几口盘丝陷洞、数百团染血蛛网……残肢剩体,纵搁横陈,怎么骋目都探不着边际。他好容易才从这盘颓局中辨出太子豢龙卫都,忙率左右将领下马前拜:“太子殿下!臣等救驾来迟,恳请恕罪!”

    坐歇在地的卫都全天惊魂脱壳,这会子还没收回来呢,吐衔着舌尖一劲喘,鼻涕唾水湿透前襟濡达下腹,模样十分狼狈,话也道不囫囵:“……罢了罢了。快走吧正事……”

    几个兵负责照料太子。卞临渊环顾远近,亮声喊道:“姁月夫人!?盈光殿下!?”

    “没用的。我们找遍了。”广明走过来说。

    “尸首也没?”

    广明叹息:“许是冷蛛拖走了。”

    “……这可如何交待……”

    “殿下还活着。”蛛尸上的铖玥突然开了口:“你们等着瞧罢。”

    铖大将军的公子既如是说,那就还找罢。卞临渊遣出斥骑四方搜索,又对铖玥、广明、甴曱城等人说道:“我来路上觉察冷民大军蠢动,这百十余骑必是他们中间的,看雪上蹄迹亦是来自速檀王庭方向。”

    “寒贼尚未甩掉,冷民又来趁火打劫。”甴曱城直摇头:“话说卞大人何故姗姗来迟?”

    闻甴曱城质问,卞临渊脸上浮起些许后怕:“你们可不知道,我们被寒贼追上了!”

    “啊!?”众人皆惊:“怎么回事?”

    “数百个怪物,从未见过的,飞空走地疾如掣电,射不中、看不清,只知其尾皆火,红橙的也有,蓝白的也有,既长且直,火里一串串的光圈,好生骇人。”卞临渊如实描述道,说话间面色泛白、目神失措,显是憷坏了胆:“不过没攻击我们,至多低空飞掠,声音闪雷似的,把娘娘命妇、夫人小姐吓哭不少,马匹也惊走了些,其他无甚损失。”

    “看都看不清么?”铖玥犟着牛鼻子。

    卞临渊比个引弓仰射姿势:“我亲自试了,当真比箭还快。”

    “许是咱们在雍都看见那些,”甴曱城对铖玥说,“掠城向东,盈光殿下先发现的,我说不是九尾鸟。”

    “那却怪了。”广明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那寒飑怪物既比箭矢还快,丢个树枝、石子下来也能洞甲穿人,诛屠我辈岂无异砍瓜?为何却对我军民秋毫不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卞临渊雾水摇头:“那就不晓得了。”

    铖玥“哼”了一声耸立起来,转身将深插在蛛尸上当靠背用的银鋋只手拔出:“不晓得,总是不晓得,通通不晓得,什么都不晓得,没他娘一样晓得!孙子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那寒飑称霸冷原也非一日两日了,我们却对他们一无所知,战前连寒飑人是人是怪都闹不清,净是听说、据说、传说!焉有不败之理?!”

    “铖公子莫怪嘛,”卞临渊说道,“那冷原距我炽霰千里万里,寒飑立国虽久,谁人能去?谁人能见?寒飑这档子事,尚是当年击溃了北幽、西夷之后,从蛮族俘虏口中得知的。俘虏还说寒飑空气皆毒,逢夏尤甚,嗅之者轻则窍痒咳嚏、憋闷头痛,重则心肺病肿、一命呜呼!凶险若是,寒贼只消闭门不出,纵北幽、西夷亡命诸蛮亦只敢遥望其疆,我军如何刺探情报?近年天壤突变,寒贼近我边境,斥候屡屡犯界、试我深浅,渐有边军边民目击之,但也只是远远看见、知道‘那是一群怪物’罢了,究竟何等怪物、何等相貌、何等战力,边军可有铖公子一样的英雄豪杰,能抵近侦察且全身而退?”

    铖玥不说话,扛了鋋上马便走,片刻远了。

    见他远了,卞临渊才叹气道:“铖公子武艺超群,又心高气傲、从不服输,来日做了大将军,有我等难受的。”

    “眼下就够难受了!”甴曱城一声长叹:“先想想回去怎么跟瑶美人她们交待吧。”

    诸将各自登马,率兵丁护了卫都太子,往大队军民方向赶去。因收敛不及、携带不走,两三千同胞尸首只能留在原处,听凭风摧雪掩、鸦衔豺曳。固然残酷,但长征路上,谁也没有办法。

    卫都、卞临渊等人带军远去,摩柯末庹陀才敢来寻他儿子。

    哪还寻得着。

    手下人捏着鼻、掩着口、忍着恶心害怕下进蜘蛛坑里,却没敢把丝网中那团不成形状的撒尿肉丸抬来刺激庹陀,仅取了粘发角盔、半截旗矛,战兢兢呈上:

    “……大人,少爷他……”

    不愧是冠以“摩柯末”之名的冷民王爷,最疼爱、最器重的儿子没了,却连半滴眼泪也没流,脸面又黑又硬,与铁铸钢打的无异。他稳稳当当接过遗物,默然端详、摩挲良久,开始绕着铖玥捅死的冷蛛踱步,咬牙切齿、攥拳暴筋地踱,“咯咯吱吱”的切齿声、“嘎嘎嘣嘣”的关节声远近可闻。然后他恨然东望,仿佛一桶随时可能炸开的火油,目若射电,颜色恐怖之极。

    手下人全骇坏了:“……大……大人!……”

    “豢龙老贼!!!我摩柯末庹陀与你不同戴天!!!你他妈给我等着!!!有朝一日我定要食汝肉、饮汝血、屠尽汝之子嗣、奸尽汝之妻女、令汝十族尽灭断子绝孙!!!”

    换做寻常人等,多半免不了如上这般破口詈骂、诅咒毒誓。但庹陀没有。

    他一言未发,一声未吭。

    “蔫狗咬人不露牙”。庹陀这幅模样,手下人再明白不过了。

    又踱了半圈,庹陀忘了似地手一松,将儿子仅有的遗物掉落地上,然后看也没看、头也没回,径自踩镫上马,不招呼任何人,甩一鞭子飞驰而去。手下官兵不敢怠慢,纷纷登马追赶,生怕跟丢了主子。他们全速奔西,离战场越来越远,离东去的雍都军民也越来越远,唯独离寒飑大军越来越近。

    好汉报仇,十年不晚。

    注:

    摩柯末:uaad

    速檀:udan

    安禄山:aleander

    墨世:寞琅道所说的世界末日。

    冷蛛:leng pider / pider  le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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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梦之魔(一)
    “哥哥!哥哥!”

    “嗯?”

    “再讲一遍奴隶和狮子的故事吧!”

    “……那是假的啦!”

    “真的真的!肯定真的!”

    “唉,你真烦!那我告诉你后边的故事吧,要不要听?”

    “要听要听!快讲!”

    “最后啊~~~ 奴隶被狮子‘啊呜’一口吃掉了!”

    “……”

    “呵呵,好不好听?”

    “骗人骗人!哥哥骗人!”

    “谁会骗你啦~~~ ”

    “就是骗人!哥哥大骗子!—— ”

    ……

    安宁被哥哥从梦中生生气醒,且气得“呼”一下坐直身子起来,半点儿睡意都没了,嘴里还念叨着“骗子骗子”,直至眼内清晰了周围光景——

    不对呀!

    安宁揉揉双睛,不相信地左顾右盼,却发现自己的家—— 化作了一片瓦砾!就剩自己和身下这张土炕,孤零零地撂在冷飕飕的夜色底下!再往远处看,哎呀!邻居家的房子也变成了废墟!还有邻居的邻居家、邻居的邻居的邻居家……整个村子都成平地了!全都是倒塌的房子、折断的大树!一个人也看不见,一只牲畜也看不见,连一只麻雀也看不见!

    “娘!—— ”

    “小枣!—— ”

    抖得无法下炕的安宁四面乱喊,却连回音也没一声。

    再抖炕都要散架了,可是没法子啊,安宁真的真的太害怕了。就在这时,一小撮凉凉的鬼火儿飘游过来,左一下、右一下地盘旋在安宁眼前:

    “主人~~~ 主人~~~ ”

    “……小枣?!”安宁呆了,两眼紧盯着鬼火心里那个黑白花色的小狗头,硬把自己盯成了斗鸡眼:“……怎么……”

    “……汪呜~~~ 我,大家,都被吃掉了~~~”

    “吃掉了!?被谁?!”

    “它!”小枣的鬼火飞向安宁背后。

    安宁听到了粗重的鼻息声。她抖得愈发厉害,脑瓜险要抖掉!哪敢直着看啊,扫一眼就已经——

    是盐桦林里那只怪物!它的箭伤全好了,羽毛精神抖擞地耸着,活像一只扎起架势准备战斗的猫;且不知怎的,它的个头竟比之前大了好些倍,高过一间屋、长过一条船了!两条粗腿跟铁塔似的,一口能吞下两三人!

    安宁彻底骇傻,动也动不了,叫也叫不出,只看着怪物低下头,嗓子里发着呼噜呼噜的声响,后爪在地上刨了几下,巨嘴张开—— 天哪!简直是座血红的城门!牙齿快赶上她手腕粗了!……糟了糟了,怪物肚子还瘪瘪的,它要吃她了!—— 怪物用下颚猛一撞安宁的炕,力道大得像地震!安宁惊叫着被“弹”上半空、“呱唧”一声倒进了它那巨齿嶙嶙、热气腾腾的大嘴里!

    救你你还吃我!没良心的东西!我真成了东郭先生、救蛇的农夫!安宁又怕又恼、又哭又骂,却只能一动不动地躺在怪物嘴里,感受着黏腻腻的唾液、蒸滚滚的热浪……她斗胆往深处瞥了一眼—— 那黑洞洞的喉咙!呼呼地喷来一股挡不住的吸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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