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姝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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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姝梦- 第3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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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心只对你好,你一心只对我好,恩恩爱爱,自由自在,只羡鸳鸯不羡仙,难道不好?”

    “……”

    真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我的好玉儿。

    盈光何尝不想如此呢。小时候听瞿骥讲述史上帝王故事,盈光最佩服的不是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更不是林始皇风天子,而是成吉思汗帖木真的长子拙赤—— 不因别的,只因父汗问他有何理想时,他竟说将来想放牛放马,一种颜色的马拥满一个山谷,另一种颜色的马拥满另一个山谷……

    不想当王爷、不想当国王、不想领兵打仗、只想放牛放马的拙赤,盈光知道,他的结局很凄凉,很惨。

    虽然瞿骥跟他说过“这个故事别信”,但盈光一辈子也忘不了。

    正思索如何回答舒玉,盈光渐觉左肩的麻木越发严重,面积也越来越大,好像一群毒蛞蝓,缓缓地、慢慢地爬上他的背……是太累了?或者冻僵了?

    “容我想想吧,”他抱紧舒玉,“容我想想。”

    “好。”舒玉回抱住他。

    他俩紧紧地彼此相拥,相互温暖着,相互抚慰着。虽然两个人都脏兮兮的,身上满是泥雪、血污、蛛网、黏液、冰霜……但谁都没在乎。只要能在一起,只要拥有彼此,那便一切都好,一切都会好。舒玉真心这么觉得,盈光也是。

    “……不行……”

    舒玉忽然后退了半步。

    “怎么?”盈光莫名其妙。

    “我们得回去。”舒玉的神情比方才更加认真。

    “呃,你刚刚不是……”

    十分惆怅,百般不舍,却如何道得出口啊。舒玉千言万语梗在喉咙,一时只能凝着两汪秋波,欲泪不泪、欲说难说地看着他,如是踌躇几分,突然骨碌滚下两行珠泪来,呜呜咽咽地说道:“臣妾错了。臣妾不该说那些昏话、胡话,竟要殿下放弃江山社稷、黎民百姓……臣妾只想和殿下生生世世厮守终老,可殿下不是臣妾一个人的啊!殿下是雍国世子、蟹族血裔,臣妾怎能如此自私、妄想独占殿下呢?臣妾……”

    “哎呦又来了!”盈光烦得上火:“我根本就不想当国王好不好!从来都不想啊!一直都是玉儿你,还有吴宫正、崔丞相……你们赶鸭子上架、硬把我往上推,我不愿辜负你们一片真心,这才人前人后装正经!其实我……”

    舒玉珠泪淋淋,伏在盈光胸前嘤嘤抽泣起来:“……臣妾何尝不是呢……臣妾只是个小女人,不需要英雄豪杰、达官显贵、将相帝王,只想要个爱我、疼我的好男人、好丈夫……可是……”

    盈光一跺脚:“那你还废什么话!跟我走嘛!我豢龙盈光就是再没本事,搬砖烧炭扛大包也能养活你!我就不信了……”

    舒玉使劲摇摇头:“……臣妾懂的,殿下这话不过出自一腔意气。且臣妾心里明白,您之所以爱我、疼我,归根结底—— 您是一方侯爵的世子啊!您贵居王宫,处优养尊,事事处处有人服侍,吃穿住用从不操心,全无后顾之忧,所以才有余力、有闲暇、有心情与臣妾花前月下、佳夕良辰、你恩我爱……如果这一切都没了呢?好比温棚里的葩朵,外界的凌冬盛夏、风霜雨雪,殿下如何能知,如何能想?”

    “……这……”

    “倘真成了平民百姓,挣血汗钱、度辛酸日,拼死拼活、没日没夜,数着米粒下锅,就着野菜咽饭,算着账本花钱,裹着毛毡熬冬,随便一个大人老爷、泼皮无赖、地痞流氓就能吆喝你、使唤你、欺负你……真到了那个份上,您还能有闲情疼爱我吗?等到锐气磨尽、棱角磨光,您会不会变成俗人那样,天天喝滥酒、赌银子、抽大烟、嫖窑姐、打老婆?……若再遭些变故或者意外,您会不会为了这般那般、这样那样,最终不念夫妻情分,将臣妾卖与他人做小,甚至卖进娼馆去?”

    “……”

    “臣妾虽年幼入宫,可民间那些事,多少还有些印象的。那般活法,那般辛苦,臣妾真的再也……”

    话至此间,舒玉已珠泪淋浪、玉容惨淡,令盈光不忍目睹了。他素知晓舒玉内心矛盾,可万不曾料到她竟想得这么多、这么苦;今番把话说透,真叫他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全不知如何才好。舒玉说的没错,盈光心知肚明的—— 要是没有吴云月带领一群宫女、宫官整日前前后后伺候着他,他连起床穿衣、洗漱梳戴之类的小事都做不利落!

    从小连如厕揩腚都要喊着“月姐姐帮我”的雍国二王子豢龙盈光,第一次感到了现实的难处。

    他想起了与瞿骥的初识。那日父王带他至瞿府拜师,瞿骥正在私塾教训学生—— 其实是跟小孩子玩笑;具体话记不清楚了,大意就是“小小年纪谈什么婚嫁,你爱一个女人首先得养得起她”云云。只有一句话盈光没忘——“贫贱夫妻百事哀”。

    没忘,但也一直无甚实感,毕竟距离他太遥远了。

    直到现在。

    唉,还是算了罢。得面对现实。

    盈光长叹一声,对舒玉说道:“咱们走吧。”

    舒玉点了点头。

    天色暗了。许久之后,舒玉不自主地回望那片沙洲,只见黑夜无语,月光冉冉,万籁俱寂,唯有那些音符般的鹤影,正默默打动着她寂寥失落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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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酒合卺(三)
    前半夜还成,后半夜真是撑不下去。

    朔风遒劲,凌厉抽笞,将遍野玉尘吹雕作千姿百态、稀奇古怪的雪卷,或似圈环,或似圆木,或似长管,或似菜蔬,小者如腕,大者盈米,有的精致脆巧、一触崩然,有的凝结坚固、凿之无痕;风掀雪裹,令雪卷徐徐滚动,不少走下斜坡,越卷越大、越卷越长,恍如凇霜包成的巨大春饼,看似酥爽可餐,实则冻彻唇齿。

    许多雪卷一时俱现,实可谓人间奇景,但盈光、舒玉这对苦命鸳鸯饥寒交迫,哪还有暇欣赏?

    连个能生火的东西也没。这样下去真要活活冻死了,连天明都捱不到。

    这才是最大的“现实的难处”。

    一缕缕锋利的夜风,一股股透骨的寒气,从他们的领口、袖口,从衣物的每条缝隙往里狠钻狠扎,怎么堵都堵不死,怎么掖都掖不住。他俩竭力搂抱成一团,却还是止不住地颤抖起栗,且发不出声、说不出话,好像舌头嗓子都冻结了。

    要死了,真的要死了……

    忽然之间,一只棕色的小动物出现在了浑身封冰挂雪的两人脚前——

    ……是……老鼠?……

    舒玉习惯地想要尖叫,但实在叫喊不出。嗓子冻住了,脑子好像也冻住了,昏昏沉沉的,只怕被老鼠爬到头上也没法子……

    “—— 啪嗒—— 是不是她呀?—— ”又一只“老鼠”冒了出来。

    “—— 是她吧!—— 啪嗒—— ”第一只“老鼠”回答。

    ……这两只“老鼠”竟会说人话?!尽管夹杂着“啪嗒啪嗒”的、难以模仿和形容的拍打声,但毕竟是炽霰人的语言……听起来好亲切。

    两只“老鼠”人立起身,“啪嗒啪嗒”一连串拍打,盈光与舒玉很快感到了周遭许多双眼眸的注视—— 无数双灰蓝色、草绿色、淡橙色、明黄色、正红色的怪异眼眸,以及愈来愈迫近、愈来愈密集的拍打声。渐渐地,好几百个娇小玲珑、皮毛滑亮的棕色轮廓浮现在了他俩的视野里——

    “—— 是她!就是她!—— 啪嗒啪嗒—— ”

    无数只“老鼠”“呜”地一窝蜂潮涌过来,瞬间将盈光和舒玉的脚埋进了暖和和的棕色绒毛堆里!——

    莫不是传说中的食人鼠群?!两人又惊又怕,可跑也跑不动、走也走不快,更无半点反抗的气力,只好原地站那、听天由命。“老鼠”们拥挤成海、团压成山,一个劲儿摩挲着他俩的腿脚、啃啮着他俩的鞋履,但并不加害,仅是令人厌恶而已。如此胡闹阵子,一些“老鼠”开始在他俩面前叠罗汉—— 一只摞一只、一个擎一个,速度飞快,眨眼搭起一座与人齐眉高矮的“鼠塔”——

    “—— 啪嗒—— 真是她!真是她!—— ”“鼠塔”拍打着说。

    “—— 好呀!好呀!—— 啪嗒—— ”群鼠拍打着回应。

    他们的确很像老鼠,大小也相差不多,眼睛和耳朵却呈现出一种小妖精般的气质,显然是有知性、有智慧的生物;尤其古怪的是他们的脸—— 目下无有口鼻、代之以一簇细小触须的“老鼠”,常人可曾见过?

    盈光攒了半天劲,好容易问出一句:“尔等是何妖怪?!想干什么?!”

    “—— 啪嗒—— 吾辈并非妖怪是也—— 啪嗒—— 吾辈是祖犵,祖犵是也—— 啪嗒啪嗒—— ”“塔”摇摇晃晃地答道:“—— 寒飑叫吾辈‘第四种’,啪嗒—— 因吾辈不属寒飑、不属炽霰、不属阎冥—— 啪嗒—— 祖犵全是‘第四种’,但‘第四种’不全是祖犵—— 啪嗒—— ”

    “……你们到底要干嘛?!”舒玉哆嗦着,勉强问道。

    “—— 吾辈要救你!—— 啪嗒—— ”“塔”崩垮散落:“—— 快跟吾辈走!—— 啪嗒—— 想活命就跟来—— 啪嗒—— ”

    ……还有别的选择么?

    舒玉抬头看看盈光,见他眉头如卧冰蚕,乱发如松负雪,着实心疼得很;盈光俯面看看舒玉,见她素面皴皱流血,乌唇发青透紫,只怕片刻难支。要么冒险随祖犵前去,要么留下冻饿致死,再无第三条出路了。

    横竖一死,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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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酒合卺(四)
    祖犵在前引路,盈光、舒玉相扶跟随,慢吞吞,颤巍巍,终于来到了祖犵在河畔树林里的村落。

    这是块林间空地,一间堂屋大小,松柏繁密,朔风难入;中心一座巨石围成的石阵,石上鲜红娇艳,好像刚刚泼上的热血,初瞧教人惊惧,细察才知是菌藻、苔藓之属;一圈树木呈现出润泽耀眼的明黄,仿佛厚厚的花米分涂抹了枝干,实亦为菌藻、苔藓之类,甚是赏心悦目。空地、红石、黄树皆打扫干净,不见冰雪,石阵旁还燃着一小堆篝火。

    一看见那堆橘红色的篝火,盈光和舒玉的心都要化了—— 多么温暖、多么美丽的火啊!祖犵善解人意地“啪嗒啪嗒”疏散揩,让他俩快去取暖,然后重新聚拢拥挤近前,数量比之前更多几倍—— 除了风雪里遇见的那几百个,更多是从空地周围隐匿的地洞、蜂巢般的树干中蜂拥而出的,拍打的拍打、摩挲的摩挲、咬啮的咬啮,并将两杯异酒递与他们。舒玉仔细瞧瞧,见那酒杯用坚果壳制成,非常好玩有趣;凑近闻闻,奇馥幽醇,真堪称天上才有的玉液琼浆!

    “—— 啪嗒—— 月树美酒!—— 啪嗒—— 太古时候,月上神明丢下人间的种子—— 啪嗒—— 长出的月亮树!—— ”祖犵得意洋洋地炫耀道。

    “月树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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