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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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绿- 第5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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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永福宫,哲哲问我,“你瞧玉儿的法子能不能抵得了事?”
  我挽着她的手道,“玉姐姐睿智过人,姐姐您放宽心,大汗是不会要他们命的。”
  “君心古来便难测……我只道与他少年夫妻一场,总是摸得通透些,却不如玉儿冷眼观望……大汗的手段……若不是要他们的命,却又是要的什么?”
  我微微一笑,要的当然不是命,问为什么,还是那句君心难测,我如何真能得知。只因为历史便是如此,他们现下死了,将来谁保大清入关?大玉儿的法子确实妥当,她要保的是命,这是排在第一位的。至于我……
  “姐姐,雅儿不怕他们会死,雅儿怕的是要他们生不如死。”
  哲哲方仍出神,却忽然停下了脚步,“此话可当真?”
  “雅儿也只是混揣罢了,若是留了性命,却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那两位都是心高气傲的主儿,到时又该当如何?”总得有个万全的主意,我把后半句咽回喉咙,轻轻紧住她微微发颤的手,“姐姐,齐尔雅真小时候是个怎么样的人?”
  哲哲不妨我问这个,只怔了怔道,“怎么忽然说起这个来?你打小出生我已适人,归宁之时也不过见着没几面,也不怕你恼着,玉儿与你一处长大,理应更知你心性些儿。”
  “那旁人都是如何说与姐姐听的?”我嗔道。
  既是不再复提那话,哲哲倒露出几分笑来,点着我的额头道,“小小年纪便是个拘不住的性子,有什么话决不放在心里头,额娘只得你我两个女儿,予我的信里哪一回不提着你又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可这女儿外向又有什么法子?”
  “阿玛的身体如今可是好了……额娘她定还是一般爱操心……”我回想那一望无边的大草原,那我喊阿玛额娘的亲人,那给予我最初轻松愉快的碧天白水。
  可惜都已回不去。
  “雅儿……”
  “姐姐,”我看着哲哲温柔若水的眸子,问,“齐尔雅真有多美?”
  “雅儿,你这是怎么……”
  我撅嘴,堵着她的话,近乎撒娇地摇她的手,“姐姐要说实话……”
  “傻丫头,可是没留意过十五弟一见你就舍不得挪开眼?”
  “他那是犯傻……”我心里一颤,努力想说两句俏皮话儿,开了口喉咙却涩得厉害,半天才徐徐道,“若是换了旁的人呢?”
  “旁的人?”哲哲望着我的脸,忽然慢慢地抬起手来,至我脸边却又顿住,眼中凄楚大甚,颤声道,“我帮不了玉儿,莫非这一次又要看着自己亲妹子再蹈火盆?你是个眼里容不进沙子的人,十二岁时说不嫁便是不嫁,拼了一死都要对得住自己,打从那一回起,额娘总盼着日后你能嫁得真心相爱之人,便不会再有如此决绝,如今……”
  “原来是如此……难怪在科尔沁谁都不提这事儿。”
  “傻丫头,你闭着眼睛都能控缰而驰,又怎会无缘无故坠马?既然你伤愈后前事尽不记得,身边又有谁会再提起。”
  我将她的手贴到脸上问,“姐姐,您心中大汗是个怎么样的人?在雅儿眼中,他有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文治武功,卓绝过人,骄骄天子,必为一代名君;可同时,他攻于心计,固仇狭甚,母妃妻子,手足兄弟,皆是棋子,玩弄于鼓掌间,无一不可利用,要说襟怀坦荡,爱己及人,全无半点可取之处。可是,姐姐,他纵有千般不是,您也一样爱他重他,愿为他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雅儿,你是懂我的……我这一生已过去一半,你才不过十五,这又是何苦……”
  两行清泪缓缓从哲哲脸上的滑落,我从不觉得她如此亲切,如此近人,仿佛真是我嫡亲的姐姐,“因为,我大概也是与您一样的。”
  
39、茕茕相望

  “过了这么些日子,这道口子终究是好得差不离了。”玉林摸着我手心的伤疤,一边上药一边嘟嘴道,“格格,只可惜了您的手……原本多好看……”
  “好看?好看有什么用?”我伸出另一只手,捏了捏她的脸笑道,“叫我说你那手才好看,绣出来的花儿和真的似的,以后谁娶了你才叫有福气。”
  玉林红了脸,只嚅嗫道,“奴婢哪能和格格比。”
  “怎么不能?你等着,你格格我肯定给你找户好人家……嗯对了,有什么心上人可记得要先告诉我,省得我到时候乔太守乱点鸳鸯谱……”我看看手心里那条偏过生命线与事业线,唯割断了爱情线的疤痕,合上掌心,抬头继续欣赏玉林的脸红红。
  一旁的乌雅已咯咯笑成一团儿,玉林满面羞赧之色,转身捉住了乌雅正作势要打,却忽然顿住,两人一起福下身去。
  “把东西收一收下去吧。”我指了指桌上的药膏药匙,抬眼向站在门口的人轻笑,“这闭门思过结得可真快!”
  “你是巴不得见不着我是么?”多铎大步跨进来,一把便圈住我,低头嗅了嗅道,“好香……唔,你这手是怎么回事儿?”
  “你不在时摔着的,”我耸耸肩道,手心一痒,却是他的唇贴了上来,轻轻吮了一下,“怎么那么不小心,嗯?这脸色是恼着我呢?”
  “你自个儿心里有数,”我抽回手来,在他怀里挣了挣,发现脱不开他双臂,便索性转过头不理睬他。半晌没听得多铎说话,却感到他的手抚在我肩上,拨开了我还没束起的长发,颈窝上一阵温热,他埋了头下来。
  我心中突地一跳,怕声音发颤,便喝道,“你放开!”用力推开他的脸,脱出一只手急急去摸衣领,却连扣了四五下才勉强捏住扣袢儿。
  “雅儿?”他诧异地连连看我的神色,终于慢慢松开手,眼中微有黯然,声音渐渐低下去道,“你原也是该恼我的……”
  我转过身,以手覆胸,渐觉心跳平复,才道,“你出去,我要换衣梳妆。”
  他不分辩,一会儿果响起脚步声来,我松一口气,背对着门缓缓坐下。台子上雕花铜镜与我面面相觑,毫不留情照出我怕他看到的慌乱,不知为何心里猛一阵空落落,仿佛,被凭空剜去了一块。
  手指掠过空荡荡的颈子,我将盘扣一粒一粒扣上,捏了捏脸颊,努力对着镜子扯出一个笑来,黄笙生,别这么没用,反正不过最后一回,就好好待他吧,以后想起来也算是有始有终的回忆。
  玉林替我梳起头发,扎成一支支垂至腰间的长辫,端端正正套上那珊瑚镶银的额带,浑圆皎白的小珍珠与绿松石缀成的银链穗儿晃晃悠悠从耳边挂下。
  “格格,是这件么?”
  我看了看那有些刺眼的红,点点头,她便替我更衣,系扣时忽然笑道,“格格定是不记得了,您小时候最喜爱这胭脂红,七日里倒有六日要穿在身上,福晋无奈,只好替您做了一柜子的胭脂红袍,可您出了事后……便像转了性子,总挑色轻的穿,也只太祖爷来咱们科尔沁时还见得您穿过一回。”
  “是么,亏你还记得那么清楚。”我淡淡一笑,帮着她一起系腰带。
  我本不喜鲜艳色彩,第一次被逼着穿上身便无缘无由地惹来一门亲事,那时还气鼓鼓地嫌这颜色晦气,想想也好笑,最后还是这一身,用来与过去告别,今日之后怕是再也不会穿了。
  匀脂扑粉,摆弄妥当,便剩出门见客。
  看到多铎顿在那里,眼睛慢慢瞪成了枣核儿,我没好气地皱眉,“有你这样看人的么?”
  “唔,好看!”他乐呵呵得不肯收回眼光,放下茶碗走近了道,“就说你穿红的最好看,还偏不信!今儿刮得什么风,来,让我仔细瞧瞧……”
  “瞧什么哪,又不是没见过,”我戳着他的额头,朝门口努努嘴,“还不走,尽浪费我时间。”
  “今个儿不出宫行不行?”
  “不行!”我斩钉截铁道,瞥他一眼,“怎么又不想出去了?”
  他嬉笑着凑到我耳边,“我怕到时候街上人人都盯着你看,可不是得愁死我……”
  “油嘴滑舌!”我啐道,伸手拧着他的耳朵就往外走。
  无论哪一日出得宫,踏足内城,这街上似乎永远都是一个样儿,来得次数多了,我也能挨次说出那邻着的店名号儿,店里都卖些啥,门外又怎么个布置装典法子……倒似和回到现代一般,脚下是铿然有声的长路,头顶是碧空如洗的青天,真实得触手可及。
  天上那一轮呆呆的日头,懒懒看我对着身边手拖手的那位发花痴。
  好像是第一次那么仔细打量他的长相,这几年他变得多了,五官轮廓越发的分明起来,剑眉入鬓,鼻梁高挺,只有嘴唇还是那么薄,唇线却也已不复当年的柔软,不自觉抿出一道冷峻来,不笑时神态居然像极了多尔衮……究竟是从哪一天起,他不再是那个曾在我怀里落泪的孩子,无论怎么看都变成了可以依靠的男人。
  只可惜,这样的男人终究不是我的缘分。
  拽着捏着,都有要放开的一天,就像我们现在紧扣的十指,明天……
  “可有听到我在和你说什么?”多铎曲指轻轻叩我的头,“怎么尽盯着我发愣?”说着忽然狭促地挤眼一笑,我回过神来,瞪着他狠狠道,“当然是看你帅了,满不满意?”
  “满意,怎么不满意?”
  我侧眼看过路人诡异的眼光,恨不得端起脚来,好踹掉他面上不是一丝半点夸张的笑,憋了会儿方问,“你刚和我说什么?”
  多铎将我的手一攥,只道,“跟我来,带你吃个东西,我保你喜欢!”
  原以为是什么东西,不想却是关东糖。那卖糖的店铺很小,白墙青砖,灰头土脸的和着招牌都不甚醒目,难怪会淹没在高低错落的街边店中,连我这个出名好吃的都没瞧见。倒是根据美食原理,路边摊常有意想不到的惊喜,只不过我向来认为多铎是五谷不分那个型号的,这样的小店居然也能入他的法眼,实在是太出乎我的意料,带着双重期待的心情,不解道,“真是稀奇了,你一个爷们怎么爱这个?我记得小年贡着的那会儿你还嫌甜呢。”
  结果招来他一记十足的白眼,“所以我不明白你怎么就好这口,明明齁甜得发腻。”
  我扁嘴,他只好无奈地摇头,一边儿道,“过了小年还见得着关东糖的,找遍全城里也就只这一家,里头人多,你在这儿等我就是了。”
  原来是奇货可居,也不知他找了多久才给找着,我站在人圈外头看他往那中间挤进去,心中百感交集,不知是苦是甜,转过头怔怔望着街上来往路人,却忽然见着黄衣芒鞋闪动,隐现于中。
  了尘?心里蓦然一动,我不假思索便发足追了上去。
  “大师留步!”我抓住他僧袍的衣袖,抵着腰呼呼直喘气,“大师……我有事相询……”
  “阿弥陀佛,”了尘还是那幅神佛不惊,眉目淡然的样子,只轻轻从我手中抽出了衣袖,合什道,“女施主,别来无恙。”
  我苦笑,“大师高人,自然知道这‘别来无恙’我是担不起的,既然字字如签,但求大师指点迷津,那四字该做何解?”
  了尘垂首闭目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我虽猜他多半不肯透露,只仍不死心,正要分辩,却见他把眼一睁,瞳眸幽然,散出尘光,望着我半晌,长叹一口气,道,“相见便是缘,女施主但随老衲来。”
  踏足小山顶,他往远处一指,我因而望去,高高落落的屋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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