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花烟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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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花烟月- 第6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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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禁一阵恐慌,使劲挣却被他圈住,汗水漫上来,濡湿了两侧的发丝。
  “裴伯玉,你做什么?松手!”钟离无忌已停下来,喝斥。
  “那事之后,他这副不能被人碰的毛病不可滋长,”裴伯玉伸手把我脸上的汗水擦了,“不然,我那可怜的姨弟慕容毓还不让他给憋死?”
  什么?
  这浑蛋说什么呢?
  我憋死谁了?
  “哦?说得不对?”他转脸朝我瞄瞄,温润的呼吸拂过我的脸,“那你是打算把明于远给憋死?”
  我瞪视着眼前半尺远不到的面容,愤怒得说不出话来。
  当初是谁以为这人超迈绝俗、飘逸出尘的?
  这家伙,整个一浑帐!
  “哈,无忌,你自己来看看这张脸上最大的败笔,”他无视我的怒气,自顾自地抚摸着我的眼睛,“不行不行,太漂亮了,要重新画。”
  手指温暖干燥,带着清逸的松香。
  我双手终于得了自由,一把抓了他的手指,使劲向后,掰掰掰。
  他雪雪呼痛:“简非,你就是这样对待他人好心的?你小子太欠揍了。”
  说着,把我身子一翻转,扬手欲打。
  我被钳制在他的椅子中,无法动弹。
  钟离无忌笑着把裴伯玉拉起:“你就别添乱、也别吓他了,有些事急不得。”
  说着扶起我,一时间头昏眼花,只得靠在他的手臂上,胸膛起伏,沸水一般。
  “你别说,这法子还真管用。”隔了会儿,他突然低声笑起来。
  裴伯玉笑道:“那当然。有些人,永远只须直接动手,温良恭谦让用在他身上,是浪费时间。”
  笑得那叫一个洒脱飘逸、风姿出尘。
  气息渐定,我才反应过来,我就是那“有些人”。
  裴伯玉闲适地笑看着我,一副你能把我怎么着的样子。
  
  我干瞪眼,气极没法,转身跑到床边,躺下,把被子一拉,蒙住头。
  床,一陷;有人坐在了床头。
  我在里面闷声大叫:“你们出去,我累了。”
  眼前一亮,被子已被扔到了床尾;钟离无忌笑嘻嘻的脸出现在我面前。
  “是你说要学的,这才多会儿,累了?”手里没闲着,“这眼睛是得改改,不然长在这么平凡的脸上,真像月亮掉进了灰堆里。”
  “等等,让我起来。”这样近的距离,实在令我无法容忍,只得出声妥协。
  他突然笑容一冷,盯着我的脖子,发呆。
  我还没反应过来,撕拉一声,衣服已被他褪至肩头。
  我大惊,急喘间,眼前一黑,几乎没晕过去。
  “喂,无忌,你……”裴伯玉迅速走过来,看着我,也是一愣。
  他替我把被子盖好,出去了;再过来时,手中拿着一只白玉盒子。
  “看你这张脸苍白的,”裴伯玉笑起来,笑意温和,声音低沉,满含抚慰之意,“别害怕,只是给你重抹些药。”
  什么?!
  我终于忍不住,大喊起来。
  声音郁怒里,有惊恐,更有说不出的羞恼。
  “简非——”他俩似乎被我吓了一跳,钟离无忌先反应过来,“慕容毓、你父亲以及明于远,这会儿正帮着西景收拾烂摊子,这是我们一早议好的,不然我哪儿来的时间陪着你耗?来吧——”
  口中报怨,语气却温柔。
  我紧捂着被子,不开口。
  “这药,去腐生肌,是疗伤圣药,我多次问他要,他都没给,现在便宜了你。难不成你要留了这些疤痕?”说着,伸手拉我的被子。
  “不!”我杀猪般大叫,叫声惨烈。
  
  “简非!”清朗的声音响起,人已到床边。
  “你?简非?”他看着我,转眼看看床头二人,已是了然,哭笑不得地看着我们。
  “大哥——”
  这是我的声音?
  声息奄奄,堪比溺水兽类,只差没扑腾扑腾游过去,朝他伸出湿淋淋的爪子。
  “二位有所不知,”他朝我笑笑,从钟离无忌手中取过药盒,“简非性子向来古怪,脱他衣衫给他上药,那是要他的命。这药,留着吧,过会儿让他自己来好了。”
  钟离无忌看看宋言之,转过来看我:“你继续不继续?”
  漆黑眼底,光影明灭。
  我迟疑一番,点头坐起。
  宋言之眼中疑惑之色闪过,正要问,裴伯玉已拉了他:“走吧,宋兄,我弹琴给你听。”
  
  余下的几天,钟离无忌天天待在这儿,直到很晚才回去。
  阿玉、明于远问我这几天究竟在做什么,习武,我面不改色。
  明于远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看得我掌心直冒汗。
  阿玉看我一眼,雍容沉静开口:“回国的路上,我们来过过招吧。”
  我干瞪眼,他眼底笑意一隐,转身走出。
  还是简宁好,每天晚上来看我,什么也不问,只是温和怜惜地看着我,极清秀的脸上,是和融如陌上晴光的微笑;只是前天夜里,他说了一句话,令我现在看到他就想躲。
  他说:“西景镇远大将军今天又和我提起,要把他家安南许给你做妻子。”
  
  唉,最头疼,是易容。
  最初钟离无忌大骂我笨蛋,后来无奈接受孺子不可教的事实;最后,他痛下结论:“如果易容了,别在熟悉你的人面前晃,那跟不易容没什么两样;陌生人面前嘛,也就骗过一时半会儿吧,当然,前提是你别开口说话。你那声音,啧啧啧,人家一听,保证目光全往你身上跑。”
  我懊恼十分。
  “这给你,算作临别赠礼了,”他把一堆瓶瓶罐罐递给我,又另拿出一只玉白色瓷瓶,“易容过后,洗净了晚上用的,你那皮肤伤了可惜。”
  我收好,正要道谢,他眼底光影变幻:“废话少说,请我喝酒吧。”
  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一声“有酒喝居然不喊我?”
  我一听这声音,头就涨成两个大。
  他笑着走进。
  裴伯玉。
  还好还好,宋言之微笑着随他而来。
  
  坐在马车上,看着渐行渐远的西景,只觉这些天的经历恍如一梦。
  清晨,西景国送别的仪式,隆重盛大。
  人群中,我向安南微笑致意,不想她红了眼睛,容色一片黯然;傅景纯他们也来了,眼中皆是依依之色。走好远,还看到他们伫立风中的身影。
  傅景纯的话又响起在耳边:“真希望你能留下来,但我知道你最想离开的,一定就是这地方。”
  呵呵,是。
  如有选择,当初我不会来;如重选择,我大约还是会来。
  看着坐在对面的简宁,温馨宁静的感觉漫上心头,犹豫了下,我走过去,靠在了他肩上。
  简宁一脸欣喜,迟疑间伸手欲揽,见我没有再躲避,把我轻轻圈在了臂弯。
  我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
  这些天,是我第一次主动接近人,想想,还得感谢那两个恶劣的家伙。
  
  不知这二人现在醒了没?
  昨夜他们和明于远、宋言之连番对饮,离席时,已有酒意。
  “简非,从此水阔山遥,珍重。”圆转醇厚的声音,诚挚、温和。
  夜色下,他深黑的眼底,是难明的光影。
  我看着他,初遇、文会、近日种种,涌上心头,一时离情萌动,正要说话,他却忽然一把抱了我,飞身上马,疾驰。
  “无忌,无忌——”我的声音被越来越强劲的风吹散,剩下惶恐、不解,间着明灭的灯光、急速后掠的树影,扬尘般,落了身后一地。
  他只是把我拥在胸前,紧得我呼吸都难。
  马速越来越快,似带着某种奔腾难抑的渴望,要穿过寥廓的夜,奔向某个遥远的地方,那儿有潮浪飞卷,大江千里,摧岸裂崖;那儿是地火奔突,激越冲撞,无从渲泻。
  一瞬间,我似有所明了,惊诧、惶惑、无奈、不安,诸感难名,只叹息着轻喊一声:“无忌。”
  他似一颤,马骤然停下。
  四围一下子变得极静,除了耳边流过的风;除了如海的夜息翻涌;除了如雪的清光下的路,并行、延伸,向远方、向未来,默默。
  他调转方向,回去;自始之终,一言不发。
  去与回,仿佛只片刻。
  
  灯火光中,他微笑着朝阿玉他们一颔首:“今夜就当别过,走好。”
  转身上马,绝尘而去。
  我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心中滋味难辨,似迷茫,似释怀。
  
  裴伯玉在我临睡前过来,递给我一张写了字的纸,简简单单一句“以后你可能用得着”就离开了,一句道别的话也没有,今晨也不见人影。
  想起此人的洒脱、不羁,不知此后能否再见,淡淡的惆怅,流过。
  车窗外,西风原上,芳草将芜。
  
  目光落在苍茫的天边,似乎什么也没想,又似乎想了很多,思绪如风中烟,飘忽,湮灭。
  此番归去,又会有多少变数?
  明于远说:简非,给我五年。
  五年。
  我在心底暗叹一声。
  这五年,我做什么?
  真像承诺明于远的一样,置身朝廷,直到昊昂发展壮大?
  南书房中继续消磨光阴?。
  还是……?
  
  “非儿?非儿——”耳边传来简宁十分遥远的声音。
  “唔——”我朦胧应答。
  ……
  一阵颠簸,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睡着了,枕着简宁的腿,蜷在他的身旁。
  马车里十分安静,睡意未消,侧转身,抱了他一只手臂,继续寻梦。
  将眠未眠间,感觉不对劲,丝丝缕缕,传入鼻端的是什么香味?
  似兰非兰?
  我一惊,抬头向上看,清峻沉静的面容,仪态雍容端庄。
  阿玉?!
  手忙脚乱爬起来,看着他,兀自怔忡。
  “不再睡了?”漆黑的眼底,笑意隐隐。
  “我爹爹……”眼睛扫过,不见简宁的身影,可刚才我明明是与他同一辆马车的。
  “我来看看你,与他暂换了马车。”
  什么?
  “睡傻了?”他看着我,微笑起来,伸手欲抚上我的脸。
  我忙向后避去,咚地一声,撞在车壁上,发出偌大声响。
  眼前一黑,已落入他的怀中。
  “看来武功学得并不怎么样,还是我来教你吧。”他俯首向我,眼里全是笑意。
  我看着他,瞬间感受到他此时满心的欢悦和……期待?
  眼前飞掠过解毒那夜如梦如幻的一幕。
  惊疑间,忙伸手推,他不但不避,反而越来越接近,漆黑的眼睛似乎在细细地观察着我,清冷的气息,淡笼。
  阴暗的宫殿,淋漓的鲜血……
  汗水瞬间冒出来,奋力挣扎着,张口欲喊。
  他飞快捂住了我,微凉的指尖,坚定沉静的味道。
  我渐渐安静下来,坐到了对面,茫然发呆。
  他低声问:“简非,你究竟在怕什么?”
  看着他沉静深黑的眼,我不知如何回答。
  
  慢慢地,仿佛来到月下野塘。
  莲衣如雪,一支清绝,孤寂独立的清影,执着地等待,带着热切和盼望,等待另一枝从昏沉的水底苏醒,长出水面;滋长出与它一样的叶片、开出与它一样的芳香。
  从此,相依相守,承着星光,沐着清风。
  可是没有。
  它只能在每一个漫漫长夜,独自消减着它的盼望,磨蚀着它的热情,消散着如水的苍凉。
  西风中,褪尽风华,结出苦涩,沉埋黑暗;却又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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