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闻张瘦溜大声说:“我怀孕了。”语气幽怨,一点儿不像流产广告上那些幸福女人去医院“打孩子”跟进大商场购物似的,倍儿美。我说你不打算要这小东西啦,人家投胎一次可不容易。张瘦溜很决绝:“要什么要,我现在还养着两口儿呢,再生一个指什么活啊。”我提醒她:“反正你受法律保护啊,生也没人敢拦你,现如今不受法律保护的还没完没了地怀呢。”可张瘦溜分析了一通在首都那疙瘩养一孩子的成本,结论几乎是你死我活型的,所以打算还是济着挣钱的大人。
张瘦溜扬言不遇上这事,我签售她是不会放弃起哄的机会的,毕竟相好了那么多年,在人前给姐们儿壮胆儿是必须的。这话我是坚信不疑的,就像相信这孩子绝对在她肚子里待不过这月中旬一样。但作为一个已婚妇女,我还是质问了她:“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呢,如今药物都不保险,还是穿雨衣吧。”张瘦溜明显抬杠,非说药最灵,但她就不用,挑战自我,以为自己是老中医呢,翻着日历算安全期,蒙着来,那能有好结果吗?赶上投胎的一多就躲不开了,归齐跟她单位一姐们儿一样,俩人全栽安全期上了。
就因为迷信安全期,张瘦溜自从肚里怀了孩子,整天嗜睡如命,头晕恶心,时不时还浑身发冷,她先按感冒治了一段时间,自己给自己下了点猛药,不见好,又按胃病治了,还不行。单位有明眼人啊,年岁大的趁吃饭的时候开着玩笑就把这事点了出来,张瘦溜听了心里咯噔一下,饭没吃完就跑药店买了个妊娠试纸,好么,还真两道儿,中奖了。
小两口儿跟广告上演的似的,一商量,结论统一,杀人不眨眼,得把没眼力劲儿的孩子去了。我说:“现在做个流产得花几百吧?”张瘦溜一瞪眼,什么?几百?连检查带手术得三千,还得住三天院观察。首都真拿人当人啊,太感动了。搁俺们这儿,在妇产医院做个无痛人流几百块钱二十分钟,门口椅子上坐几分钟就可以走人。张瘦溜说跟我说话的时候手里还抓着块烤山芋往嘴里塞呢,害口,但不能不吃,肚子里有争嘴的。电话里有QQ上线的声音,我说你别开电脑了,再受辐射。张瘦溜说:“孩子都不想要了,还怕什么辐射啊。”特毅然决然。张瘦溜她男人很豁得出去,银行取了一万多块钱备着,我心话,这钱花在生孩子上多好啊。
我告诉张瘦溜,我打算隐去她的真名和网名把这事给写我博客里,她说:“还隐嘛呀?全人类都无痛人流了。”她倒想得开,这件疯狂的小事,真够惹祸的。她男人知道惹祸了,这服务周到啊,班也不上了,去趟超市什么脆枣、阿胶枣、蜜枣、核桃、藕粉,反正什么补往回买什么,零食摆一大桌子。顿顿不离红糖水和煮鸡蛋,今天乌鸡明天三黄鸡后天鲫鱼汤,那规模比我生完孩子催奶都轰动。把张瘦溜补得那叫一个美,居然躺不住,起来给男人洗衣服,结果洗了一天吃不消了,腰酸腿疼开始发低烧。
张瘦溜躺那还扬言:“我们那个同样栽在安全期的姐们儿倍儿行,逛街四个小时不带歇的。”结果,张瘦溜负责的当期杂志封面上老大的字号写着《安全期不安全》,我马路对面都看见了,她这贡献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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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档次的用餐
赵文雯发短信说正堵在路上,让我在五星级宾馆大堂里瞄会儿有没有看上眼的老外。要说赵文雯真够姐们儿,一心恨铁不成钢,总想早日把我弄圈子里,她就盼着我跟谁赶个集都能出绯闻,那才叫名人。为了这个目标,她没少给我引见人,跟介绍对象似的一拨又一拨,她说了,别管人家对你有用没用,多认识个人没什么不好。为了她的热心肠,我硬着头皮也得上。
我在喷泉旁边干坐着等人的工夫手没地方放,很不自觉地蹭着膝盖,一会儿拿起本杂志,还是全英文的,也不知道说的嘛,只能看两眼图再抬起眼眉看看旋转门里进来谁。我的姿态是局促的,一会儿就把那又沉又大的杂志扔桌子上了,手下意识地搓着膝盖,牛仔裤因为洗的时候总用刷子刷,上面起了一层毛儿。要说如今这东西质量是不行,我没搓两下呢,露白线了。这时候,赵文雯跟个公关小姐似的,从门外转进来了,身后跟个女的,裘皮领子跟把雨伞似的戳脖子下面,光着大腿,靴子的跟儿那叫细,脱下来就能点穴用。我就害怕这样的人,一紧张,杂志掉了,当我蹲下去捡杂志,只听吱啦一声,娘的,膝盖处被我搓的那儿横向撕开一个大口子,我那鲜艳的大红秋裤扎眼地露了出来,我的心开始咚咚地撞击胸口,但也不能藏茶几底下啊。
当我笑着直起身,赵文雯一眼看见了那如同鲜血染红的地方,因为那秋裤是她死气白赖让我穿的,说有好运气。我很大方地伸出手,人家裘皮细腕轻抬,把手蜷成鸡爪子型,只递过来仨手指头尖,我捏了一下,人家就缩回去了。赵文雯说这叫国际化,人家这女的经纪公司旗下签了很多艺人,经常出国。我一听就急了,但脸上带着笑,拽赵文雯到一边:“你看我裹那么严实像艺人吗?你要不把这人打发走,我现在就把裤腿撕下来。”
裘皮的来头不清楚,但人家一举一动都像是经过训练的,小腿儿跟捆一块似的一直夹着;喝咖啡那叫细腻,全是慢动作,只把液体碰一下嘴边又轻轻放下,倒真省钱,拿蓝山当润唇膏用。我一手得捂着膝盖,一面还得谦逊对话,累得我颈椎病都快发作了。这女人也不走,都没话了还耗点儿,直到中午,赵文雯说“一起吃饭吧”。我知道这是句客气话,但那女人低吟浅笑说好吧。我瞪了赵文雯一眼,一会儿短信上发来几个字“回去还我钱”,我肝颤。
我们用最迅速的眼神审视对比了周遭的饭店,最后接受裘皮的建议去吃日本料理。进去落座,菜单上来,图片底下的数字全三位数,接着往后翻!自助餐最便宜318一位,还有498和618的,我们选了最便宜的,至少这么吃没心理障碍,吃多少不就这么多钱吗。
我们围坐在一个台子边,看着那些寿司在上面转,我从来没吃过这种形式的东西,到处看别人怎么吃。一个小盘子只放一个寿司,我们坐在转盘的最后面,只见前面一位大哥,瘦骨嶙峋嘬着腮,跟堵枪眼似的,来一个夹一个,杂技团的身手。偶尔路过的一两枚也被我们前面的人夹走了,一个又一个空盘子在我们眼前转过。
裘皮发话了:“咱紧着贵的吃吧,把318吃回来!”这话令人振奋,三个女的都不端着了,赵文雯探着脖子问:“您说,嘛贵?”答曰:“刺身。”咱也不明白生鱼片为什么叫刺身,但吃过见过的人发话了,咱就得点!我端着菜单叫过服务员:“所有刺身,来十份!”大气魄!不是不多花钱吗。第一轮上来,盘子不大,粉丝、菜叶子、冰块占了半壁江山。裘皮吃得那叫快,一看就顺嘴了,跟刚从动物园放出来似的,看样子是在国外待惯了,不爱吃熟食。我夹了一口,都是冰碴儿,没法咽。
很快,裘皮不见外了,自己点开了。最后上来的刺身,冰块、粉丝、菜叶子人家都不给点缀了,远远看见服务员端着一盘子又一盘子生肉放我们眼前。裘皮紧着劝我们吃,跟她请客似的,我磨不开面子吃了两口,强往下咽,其中一块还掉我红秋裤上了。我们从饭馆出来一个一个缩缩唧唧,跟从食品厂冷库出来似的。赵文雯发誓这样的经纪人以后再也不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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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朵朵开
有人把李安的新电影说得跟黄片儿似的,可人家在国外获奖了啊,老外评委不是吃素长大的,那些人眼那么毒,多黄的片子没见过,还至于被这么点小波澜蒙蔽?所以我想,电影还是有它的过人之处。这样的片子能在国内公映倒是有点儿让人意外,因为咱这儿管得严啊,连老外那边过来的都剪得干干净净,让你惦记但一定让你什么也看不着。可见时代在进步,这从服饰上就能看得出来。
前几天赵文雯拉我去买牛仔裤,那地方两个大字贴在玻璃上——淑女,我最憷头进这种地方了,因为人家针对的顾客都是家雀型,那衣服瘦得给一把骨头的人准备的,哪装得下我这沉重的肉身啊。可赵文雯总不看身份证上自己的出生年月,还拿自己当青春美少女呢。可也没办法,是女装就写“淑女”,总不能去中老年服装柜台挑吧。好在赵文雯最近用饥饿疗法让自己掉了好几斤的膘,那些瘦衣服提着气基本能穿。
裤子的样式很多,我和赵文雯一人拿了一条去试衣间,我肩膀上搭着两个裤管儿,对赵文雯说:“你先吧。我怕我一使劲把裤子挣开。”那女人倒不谦让,这就把新裤子往腿上套,又蹦又跺,裤子没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合适。我说:“你提住气,往上提溜儿啊!”她指着自己:“你看我肚子瘪的,我提半天气了,好像到头了。”我低头一看,可不,低腰裤再创新低,连*都挡不住,从后边一看,简直“半个月亮爬上来”,我要跟她一起穿,就成“桃花朵朵开”了。这也叫裤子?改套袖得了。我关注了一下我挑的,裤裆能连着还算不错。我也把长套袖提腿上了,样子不错,要把上衣再撩起来就跟电影里美国西部为那些牛仔们服务的三陪小姐赛的。裤型也太不正经了。
我们出去把裤子往柜台上一扔,问有高腰裤吗?人家卖货的小闺女很礼貌,说:“对不起,我们这儿只有低腰裤。想买高腰的您去专卖店看看,那儿的裤子都不分男女。”那女的倍儿傲,把裤子抓起来往下面一扔,我和赵文雯没话找话地刚说几句,她在我后面推推搡搡:“受累让让,你挡我手机信号了。”举着她的小灵通出去了。这女人噎得我们半天没说出话。合着女款裤子都得把腰露出来,再说了,水蛇的腰也没那么长啊,露得也太多点儿了。我们没有当即转身而去,毕竟是来买衣服的,又看了看店里休闲类的衣服,胸口上的图案都挺招人的,大多挂着各色鳞片。那些衣服反正我也穿不下,就等赵文雯转悠,一会儿就看她气哼哼地出来,开始谩骂:“都是鸡服。”
一条街我们走了俩来回,女款时装如出一辙,也不知道打哪儿进的货,跟约好了似的,再良家妇女穿上那衣服也能显出职业化来,进夜总会没人拦,估计都得抢着往里迎,可来主顾了。转了一大圈,赵文雯说:“咱只能买运动服了。”
如今我们的观念翻新,接受能力越来越强。我想起我中学时候,当年有个特别邋遢的英语老师,她穿得都挺时髦的,尽是名牌,但整天不是扣子扣错就是时髦外套上束腰的带子忘了把两根儿拴一块儿,总在身后耷拉着,尤其冬天,她裤子前面的拉锁经常忘了拉上,身体稍微有个动作就能看见埋伏在罩裤里面的红毛裤。当年没少给她起外号、画漫画。我一直奇怪她为什么会浑然不觉呢。终于在毕业后很多年在学校前的超市遇见她,闲聊中,她居然不知道那时候自己这么露怯。
我们的政治老师更酷,他还是班主任呢,整天拎着用尼龙条编的菜篮子上班,下班直接奔菜市场。弄得班里不着调的男生特别崇拜他,上学来多一半都拎菜篮子,跟黑社会似的。
露怯,有故意的也有无意识的。
我们渐渐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