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辞- 第28节

　　
　　“嗨，嫂嫂，要不要教他叫叔叔——叔叔啊？”曹冲不怀好意地跟在洛水身边：“这个比较重要吧，再怎么说我都照顾他一年了，这点奖励总该要过来——”
　　
　　“你自己教他吧，能教会的话我当然没话说！”洛水耸耸肩，边跑边说。
　　
　　“咳，嫂嫂，你怎么知道我教不会，我自从第一次照顾他开始就一直在教他叫叔叔，可他就是不叫！”曹冲有些郁闷的耷拉下脑袋：“看来还是长得漂亮的人比较让小孩子喜欢，你看，嫂嫂教他半年，他就记住了！”
　　
　　洛水无奈地撇嘴，却还是没有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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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嬛的卧房中，洛水见郭嬛正在练字，小曹翎正趴在地上的一大堆古籍中，煞有介事的用小手翻弄着书页。
　　
　　“哟，姐姐，你怎么把小翎儿教成书呆子了？”洛水看到这等场面，不由得有些好笑：“不要告诉我翎儿只要呆在一堆书里就能安静下来！”
　　
　　“唉，算是被你说中了！”郭嬛有些无奈地说道：“真没想到叡儿好动，翎儿好静，两个孩子的性格竟是完全不同。”
　　
　　曹叡见到郭嬛，竟也张开小手来，甜甜的叫了一声。
　　
　　郭嬛的眼神先是震惊，转瞬变为狂喜，忙不迭的将曹叡接过来：“哎呀，洛妹妹，你怎么教会他的？”
　　
　　洛水只是笑笑，看到郭嬛乍惊乍喜的样子，自己心中也多了几分柔软。
　　
　　其实，如果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也不错——
　　
　　这个想法刚刚经过她的脑海，洛水便连忙晃头，将这个想法甩出去。

　　　　　　　　　　　　　　　　　　
第四卷　夺储
白马气如虹（上篇）
　　　除了洛水之外，几乎无人料想到曹操这场仗，竟也打了整整两年。
　　
　　建安十年正月，曹操以毁约为名，杀死袁绍的长子袁谭，破其兵力，荡平冀州，并接任冀州牧。
　　
　　短暂休整后，曹操又于建安十一年冬远征乌丸。
　　
　　同年，曹府中众人也渐渐开始了往邺城的搬迁。先前是为了照应着洛水这位“甄夫人”的身孕，不敢轻易动身。等到洛水生产完之后才进行了这一次大规模的迁移。
　　
　　再回故地，洛水只觉得自己心情有些压抑，先前的一幕幕回放于眼前，让她心中多了几分莫名的冷。
　　
　　袁绍的旧邸被用作了新的司空府。她的第二位婆婆卞氏，组织能力甚强，寥寥数月，便让曹氏在邺城扎了根，外加洛水额外辅助卞氏所做的工作，邺城旧民对曹氏也是甚为爱戴，情况甚至比当初袁绍统治时还要好上一些。
　　
　　此时，辽东，辽西，右北平三郡结合，是为三郡乌桓，首领为辽西蹋顿。由于乌桓与袁氏关系甚密，是以袁熙与袁尚逃亡后，便径直投奔至辽东，深得重用。
　　
　　建安十二年五月，曹操大军抵达无终，时候正是雨季，通往乌桓核心柳城的道路更是泥泞难行，路中积水浅不通车马，深不载舟船。曹操果断的决定，听取无终人田畴的计策，由一条尚有微迹可循的山中小路，登徐无山，出卢龙塞，其间填壑铺路五百余里，兵锋直逼柳城，甚至——等到曹操行至距柳城不足二百里的位置时，蹋顿才察觉到形迹，并派袁熙，袁尚率几万骑兵相迎。
　　
　　此时，曹操却做了一个让人费解的决定，采纳了神童周不疑的十条计策抗敌。
　　
　　洛水将前线写来的信件展开，轻读了一遍，手中执着灯烛，静静站在曹丕书房中那张巨大的地图之前，努力地辨认着那些细若蝇足的笔墨。
　　
　　六月写来的信件，曹府众人得到消息的时候，却已经是七月了，也不知道，这经年累月的征战，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她并非好战之人，能做的，也就只有照顾着孩子，等待着那个她并无意等待的人。
　　
　　正在她怔怔看着地图出神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两声孩童的呼唤。
　　
　　“娘在这里，找到啦！”
　　
　　“娘——”
　　
　　洛水猛然从沉思中醒转，扭过头去，却看见曹叡和曹翎在郭嬛的带领下，摇摇晃晃地走进书房。她连忙走出来，不让孩子们碰坏这里的一切事物。
　　
　　曹叡闪亮的眼睛巴巴地看着她，两道飞扬的剑眉像极了曹丕，五官中那难掩的文秀，却又遗传自郭嬛，曹翎是个漂亮的孩子，秀气的小脸儿，一双熠熠闪光的眼，不是很像曹丕，眉眼有几分像郭嬛，周身的气质却跟她这个后母有几分神似。
　　
　　“洛妹妹，我们走，要不要去外面看一看？”郭嬛看见洛水出神的模样，只是掩唇一笑。
　　
　　洛水沉默片刻，将信件放下，只是随郭嬛出了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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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真是快，一转眼，三年就过去了！”曹叡和曹翎蹦蹦跳跳的跟在两人身边，洛水和郭嬛却只是在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
　　
　　“是啊，洛妹妹，你难道不知道——你如今有多美么？”郭嬛将洛水上下打量一番，很是满意的微微点了点头，眼中却闪过一丝难以名状的阴霾神情，转瞬即逝。
　　
　　如果二公子看见了她长大后的容貌，还愿意像以前一样，维持着那一份看似亲密，实则疏离的婚姻关系吗？
　　
　　而她，虽说现在仍旧对二公子怀有恨意，但是，毕竟这世界上没有事情是绝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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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安十二年，八月。
　　
　　曹操的军队与袁熙，袁尚所率骑兵正面交锋，曹操观其兵阵势不整，故率军趁敌阵稍动之时猛力进攻，其时乌桓军大乱，曹操于战场斩乌桓首领蹋顿，取得此战完胜，俘获汉人与胡人俘虏二十余万。袁熙与袁尚被迫再次潜逃至平州太守公孙康处。
　　
　　战场形势风云变幻，曹府中却仿佛隔绝了时间，若不是那时常传来的捷报，洛水只觉得自己仿佛要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之中。
　　
　　卞夫人深心里虽说对曹叡与曹翎的血统有些怀疑，但洛水每每前去请安时，她却总是笑脸相迎，对洛水大加赞美，这一对孩子也被她捧成了手心中的宝贝。
　　
　　一切事情看上去，都仿佛与历史完全无二。
　　
　　既便如此，洛水却仍旧有一种无能为力之感，午夜梦回，她每每拈一支蜡烛站于铜镜之前，凝视着镜中那张完美令人屏息的容颜，微张了双手，眼前，却依旧是一片漆黑。
　　
　　难道——她注定要在这深院内闱之中被囚禁一生吗？
　　
　　不，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那样的话，她想要的，又究竟是什么？
　　
　　多想无益，洛水只能伏下身子，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藏在被褥中不住发抖。
　　
　　若说她不怕自己将来的结局，才是说谎，可是——她又该怎么改变那既定的命运？
　　
　　更何况，历史，真的能被她人为改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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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传到曹府的竟是袁熙与袁尚的死讯。
　　
　　曹操还是采用了郭嘉的办法，没有直接进攻公孙康，只是率军折返。不曾想没过几日袁熙和袁尚的人头便被送到了曹操的大营中。曹操趁机率军回攻，一个月间，迅速扫平了乌桓三郡，高举旌旗回返许都。只可惜，郭嘉却由于日夜行军，疲累过度而病逝于军营。
　　
　　曹操回到曹府，时间大约是十二月。那一日，曹府中如同三年前一般，在花园中摆起庆功宴，族中亲眷聚于一堂。
　　
　　洛水仍旧坐在三年前的位子，卞夫人还特许了曹叡和曹翎跟着她一同进食。一顿饭的功夫，众位姬妾自是对两个孩子大加称赞，外加曹叡那一点不怕生的大胆性子，自是很快便将曹府的众多女眷全部逗得眉开眼笑。
　　
　　然而，虽说自己培养的“孩子”格外逗人喜爱，这顿饭洛水仍旧吃得如有芒刺在背，难受得有些坐立不安。
　　
　　原因无他，正是因为曹操那一席上，两道审视的目光正一瞬不瞬的紧盯着她，让她吃什么都是食不知味。
　　
　　曹丕蹙眉看向席上谈笑自如的少女，与她身边那两个同样可爱的孩子。男孩子的眉毛，却总是让他觉得有些眼熟，好像是——有点像自己！
　　
　　是错觉吧，他从未碰过她，她怎么可能有自己的孩子？
　　
　　这样想着，他只是无奈地摇摇头，继续饮酒吃饭。

　　　　　　　　　　　　　　　　　　白马气如虹（下篇）
　　　饮宴进行到一半，洛水便自觉有些不胜酒力，刚想借故离去，便看到曹操一席中缓缓站起一人，缓步走到曹操面前，躬身一揖：“父亲，酒酣时岂能无歌，请以剑舞。”
　　
　　洛水闻言，便收起了离开的想法，端端正正的又坐回原位。
　　
　　不用想就知道，敢在这大庭广众之中出风头的，除了曹植又能有谁？
　　
　　这样想着，她悄然抬头看去，却见曹植手中持剑，一袭白色锦衣，这三年的历练丝毫没有损害他周身流转的清华之气，相反，却是为他增添了几分风流倜傥，只不过——他手里拿着的那把剑，洛水却是怎么看怎么眼熟。
　　
　　曹操只是笑着点点头，曹植向后退了几步，拔剑出鞘。
　　
　　一道赤红色的光芒，深红如血，那样的颜色，却让洛水的呼吸为之一窒，只是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柄剑在空中上下舞动，良久无言。
　　
　　那是赤血剑，也是她的二哥甄俨去世前唯一留给她的礼物，陪了她近十年，可惜邺城破时，这剑也不知所踪，真没想到，此刻她竟在这样的情状下，又一次看到了它。
　　
　　“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
　　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
　　少小去乡邑。扬声沙漠垂。
　　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参差。
　　控弦破左的。右发摧月支。
　　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
　　狡捷过猴猿。勇剽若豹螭。
　　边城多警急。胡虏数迁移。
　　羽檄从北来。厉马登高堤。
　　长驱蹈匈奴。左顾陵鲜卑。”
　　
　　曹植念了什么，洛水其实压根就没怎么听清，她只是死死的盯着他手中的剑，连饭都忘了吃，直到曹叡和曹翎小小的拉了一下她的衣襟。
　　
　　“娘，娘——”孩子们的声音让洛水瞬间回过神来，四处望望，她这才发现四周的女眷们都用一种很是奇怪的眼神看向自己，她的脑中先是空白了一刹那，这才猛然反应过来——天啊，在别人眼里她这副模样简直和花痴没什么区别！
　　
　　想通了这一层，她只是尴尬的笑了一笑：“呃，这首诗写的不错，瞧，连我都被这份豪迈气概所震慑了！”
　　
　　还好，在曹植念出第一句的时候，她就知道他念的是《白马篇》
　　
　　众位女眷只是窃窃私语的垂下头去，卞氏的目光扫向她，带着些许的警告之意，洛水却只作不见。
　　
　　“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
　　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
　　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念到后半段，曹植的声音中忽然带上了一份苍凉，众人尚且沉浸在先前的豪放之中，没有注意到他语气的微小变化，洛水却因为众女眷的一阵打扰而猛然察觉，心中忽然微微一震，猛然间对这首诗有了些不一样的理解。
　　
　　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