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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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水辞- 第9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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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水看看宓妃,后者却只是微笑:“洛儿,寻常人类是看不清我的!”
  
  洛水只是点了点头,转过身看了谢媛一眼:“媛媛,我们进去吧!方才不过是我闲来无事,自言自语。”
  
  “夫人,你难道不知道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吗?原本便没有多长的时间了,你还不爱惜自己,你呀你,真是让我和吴大夫失望!”谢媛看见洛水削瘦的身形,竟似气得快要爆炸一般。
  
  洛水浅浅一笑,对她的责备不置可否,却还是听话地接过她手中的长衣披在身上。
  *** ***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洛水每日里都可用六合镜看到外界的情况,日子过得便也舒心许多。
  
  算起来,她也有一年多没有踏出房门了,她却丝毫不觉得寂寞,除了有时因了无法与他相见而有些惆怅之外,别无其他。
  
  六月的平明,清晨的薄雾浅浅淡淡,牛乳一般,带着一丝沁人心脾的湿意。
  
  洛水在秋萝园外采集露水,做泡茶之用。心口忽的一痛,她知道,是那咒术又一次降临了,当下便强忍着痛意走回屋中,斜倚在榻上,手一扬,便将桌边的一杯麻沸散喝到肚里,整个人也如同死了一般,只是面色煞白的躺在榻上,动也不动,只鼻翼间还存了微弱呼吸。
  
  见洛水面色巨变匆匆而入,谢媛也便明白了她的病情,只从身边拿了一床薄毯,仔细地为她盖到身上。
  
  刚刚处理完洛水的身子,便有脚步声匆匆而入,身后的下人来不及通报,便只有讷讷的跟着猛然前来的女子,眼睁睁的看着她一把推开卧房门。
  
  “崔夫人,现在夫人正睡着,您能不能稍候一会儿,夫人她……不知还要多长时间才醒。”犹豫地小声说着,谢媛频频拿眼扫向昏迷的洛水。
  
  崔罘却不管那么多,咚咚几步走到洛水的榻边,看样子,竟是要直接将她摇醒。
  
  “哎呀夫人,使不得的!现在夫人一点意识也没有,即便是摇她再使力,她也不可能感觉得到啊!”谢媛急匆匆的跑过去,欲要阻止崔罘的动作,崔罘却先她一步,径直拉住了洛水的衣领便要将她提起来。
  
  虽说身子不听使唤,什么感觉都没有,洛水的耳力却仍在。她自是听得到崔罘的动作和话语。算算时间,便也猜到了崔罘此来的目的,无奈此时正是身痛之时,麻沸散的药力又让她动弹不得。
  
  “金瓠儿……我的金瓠儿去了,夫君已经将自己关在房里三天三夜,一点声音都没有,我怕,怕……”说到一半,崔罘便剧烈喘息着住了口:“为什么,为什么只有一个月?甄夫人,你不是神医吗?你不是华佗的关门女徒弟吗?”
  
  “崔夫人,你太过分了!”谢媛愤愤地开口道:“夫人她只是医病的大夫,又不是神仙!”
  
  “我什么都不管,我只要我的女儿回来……我的女儿活不了,你快回答我,这是为什么?”
  
  洛水登时便明白了此事的前因后果,无奈金瓠儿那一个月的性命都是她用非人的代价换回来的,此时此刻,她对崔罘也实在是爱莫能助。
  
  不过,他竟将自己关在房里三日三夜?他是在找死吗?
  
  “在襁褓而抚育,尚孩笑而末言。不终年而夭绝,何见罚于皇天。信吾罪之所招,悲弱子之无愆。去父母之怀抱,灭微骸于粪土。天长地久,人生几时,先后无觉,从尔有期。甄夫人,夫君他三日三夜了里只是念着这几句,你听听,他都说出什么话来了!你快醒来,快去管管他啊!”
  
  先后无觉,从尔有期……
  
  洛水在心中默念着这首哀辞最后的两句,心脏猛然揪痛……不,她已经完全没有知觉了,但是,那般真切的疼,又是从何处而来?难道,疼的是她的心灵深处吗?是她的灵魂吗?
  
  “求求你了,甄夫人……如今我不顾先前的仇怨正正当当的跪下求你,救救他吧,你还害得他不够惨吗?”崔罘一声声的控诉,却只能让洛水微微叹息一声,心道若自己不曾遇见他,她又何必像如今这样,只是僵硬个身子躺在冷宫里,比死人还不如。
  
  他们两人,究竟谁是谁的劫?
  
  “崔夫人,你凭着良心想想,甄夫人她做的还不够多吗?四公子变成如今的样子,你以为这是她愿意看到的?”一边的谢媛极力为她辩解,两个女子登时便争吵不休。
  
  洛水在一边听的头痛,无奈自己的身子连动都不能动,一句话都说不出口,想要劝架,亦只能是徒劳。
  
  争吵很快变成掐架,鸡飞狗跳的声音传遍了整个秋萝园。洛水只能默默数着时间,等待着知觉恢复的一刻。
  
  等了又等,等了又等。半个时辰的时间总算到了。她费力地撑身坐起,先前心口的疼痛仍旧丝丝缕缕的传过来,她也不在意,只是扭过头去看着已经打得红了眼的谢媛和崔罘,淡淡的说了一句:“你们两个这样打,有用吗?首要事情是要将四公子唤醒。”
  
  崔罘和谢媛听了此言,竟是同时收回手来,谢媛一张小脸气得发红,只是控诉般的指着崔罘,怒道:“夫人,你看看崔夫人说了什么话!她说四公子的事都是你拖累的!你为四公子做了那么多,她竟什么都没有看到,她,她太可恶了!”
  
  “别吵了,还嫌我不够烦啊!”洛水回想起那首曹植写的哀辞,心中痛声一片,当下便随手取了门边的裼衣,往身上一披,走出几步,又回过头去冷冷说道:“你们两个还不快跟我来?”
  
  崔罘和谢媛面面相觑了许久时间,只相互瞪视一眼,比速度一般随着洛水走出房门外。

                  初胜泪千行
   曹植府中,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金瓠小小的棺材停在中堂,入眼之处,一片素白。
  
  洛水扭过头去不看那棺材一眼,只是随手拉住一个唯唯诺诺的下人,冷声道:“四公子如今在何处,快引我去看看!”
  
  “在……在这边!”一旁的崔罘却是悄声开口,声音细细小小的:“甄夫人,这边来!”
  
  洛水将嘴唇抿成一条细线,只是随着崔罘的脚步,在府中匆匆而行。
  
  不多时,三人便到了曹植的书阁门前。崔罘轻声解释道:“甄夫人,夫君他便是将自己关在这个里面,已经三天三夜了,都没个消息,除了给他送饭菜的德祖之外,没有任何人能够见到他,德祖对此也是讳莫如深,你看这……”
  
  洛水只是点了点头,不甚在意。右手用力推向书阁大门,门竟是从里面上了锁。她暗运法力将门闩震断,这才推门走入书阁之中。
  
  刚一进入,她简直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曹植的书阁很大,各类图书一应俱全,可是那几个大大的书架上,如今却是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画像。所有的画,画的都是同样的婴孩,明亮的黑眼睛,或哭或笑,神态传神到了极点。
  
  看见如此情景,崔罘蓦地就哭了出来,洛水也不理睬她,只是举步向书阁内部走去。
  
  走过几个大书架,入了眼的,竟是一脸颓唐的曹植,手中抱了个大酒坛,一手拿着画笔,一手托着坛子猛灌。他的身子旁边,竟是整整齐齐的数个酒坛,有的已空,有的尚未开封。杨修站在他身边,第一眼,他的唇角竟似有一丝凉薄笑意,却在听到脚步声的一刻倏然收敛于无形,让她怀疑那只是自己的错觉。
  
  这么说的话,他这三天里便一直在喝酒?虽说这里的酒精都是由粮食酿成,度数不高,可是……看曹植如今这样喝,不喝个胃出血才怪,再者说他的身子原本便受不得酒精的刺激!
  
  “甄夫人!”看见她大步走入,杨修的脸上先是浮起一丝错愕,接下来,便只是守礼地向她作揖。
  
  洛水微微点头,看看身后,只是说:“我是来劝他的,你先去把崔夫人劝出去,四公子必不想让自己的这副模样被人看见。”
  
  杨修低低应了一声,深深凝视洛水一眼,唇角一动,似乎是想要跟她说些什么,却终化于一声轻叹。
  
  洛水只是站在书架一侧,静静凝视着曹植。直到身后的门“咔哒”一响重新合上,她才慢条斯理地向曹植开口道:“子建,你再喝的话,我都救不了你。”
  
  “我……我不用你救,我谁都不用……让我喝,让我喝,金瓠儿,金瓠……”闻言,曹植的唇角只是逸出一阵轻轻的呓语,左手一举,酒坛便凑到嘴边,仰头,又是一大口酒下了肚,他的面色却愈加苍白,泛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青色。手腕上青紫的血管若隐若现,急速搏动着,显然是已经喝到了酒精中毒的地步。
  
  洛水敛下眉头,死咬着唇角,忽的走上前去,径直从他手中抢过酒坛。
  
  猛然被人夺了酒,曹植只是双目张大,无焦距地看向她所在的方向,左手怔怔伸出,喃喃道:“德祖,你不是说,你要陪我……咳咳,一醉解千愁吗?你……你怎么可以……食言?”
  
  洛水轻轻“啊”了一声,猛然明白了杨修的目的——他是要用这种法子让曹植丧命啊!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子建……子建啊!她又该用什么法子,才能保得他的平安?
  
  心中虽说有些柔软,有些无奈,种种复杂的情绪纠葛在一起,她却只能尽量压抑着自己的感情,微微转过头去,不去看他。
  
  “曹植,你看清楚了,我可不是什么杨德祖。”
  
  心里一生气,她便也不再管什么礼尚往来,只是连名带姓的叫出他的名字,尽量冷声。
  
  然,话音到了最后,她竟是猛地哽住。
  
  死咬了唇,一股血腥气陡然冲口而出,“噗”的一声全都喷在了曹植的白衣上,鲜红斑斑点点,竟是无端的触目惊心。
  
  仿佛是被这陡然一点鲜红惊回了神智,曹植的目光渐渐凝滞起来,一双深幽的黑眸悄然凝于她的身上。
  
  依旧是那双眼睛,高华如月下怒放的白莲,一抹孤影,浅浅幽香。
  
  十年余的磨练与困顿,却只让那双眸子愈发的清透与毅然。她恍然回忆起初次相逢时,正是他那双高华的仿若不染尘埃的眼,让她心中微微充实,浅浅温暖。
  
  他是她命中的劫!
  
  “子建,求求你,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她只是目不转睛的与他四目相对,尽量让自己的眼中带上一丝恳求之意。却不期然,那并不需要刻意而成,只一份如绞心痛,便令她双眸含愿,目光清亮似旧时。
  
  一年了……十年了!
  
  时间所改变的东西太多太多。然而,这一刻,却在一个不经意间让二人心中接有些恍若初见的错觉,只是。
  
  他们二人,明明近在咫尺,却似远在天涯。
  
  “求求你,不要这样……”在他温柔的目光中,洛水恍然迷失了自己,只口中轻轻呢喃着:“你死了,我又该怎么办?我不敢想……”
  
  他的眸子渐渐清澈,含了一丝震惊,一丝惊怖。良久,竟是急急切切地用力摇起头来,恍若仍旧为分辨清楚这是现实,还是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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