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就会叫人了?!”这几日以来,她抱着个小家伙抱得手臂酸软,好不容易休息会子,竟然也会有搅局的。
“我怎么知道他一哭起来会这么吓人?!”殊颜揉了揉被拧红的耳朵,咕哝着退到一边去。这个小恶魔,不就是抢了他一根蜜饯瓜条么,竟然大哭大闹得害她被殷心姐拧耳朵,哼!他也不想想,自己有个权倾天下的皇帝老爹,只要他愿意,吃蜜饯瓜条吃到死都可以,犯得着哭成这样么?凄惨得好像被毒打虐待了似的!
啧啧!看看,他的口水和眼泪都糊到一块儿去了,真是脏呀!
“怎么哭得这么厉害?”素衣一进门就听见了朱见济那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声,知道这小祖宗只待见朱祁钰,如今,不知又是谁招了惹了他,才会哭得这么不肯消停,大老远就听见了。
“还能怎么?!”殷心没好气地等了一眼一旁耷拉着头的殊颜,很有些气闷:“要不是这个为老不尊的姨抢了他手里的吃食,他会这般不依不饶?!”她抱起哭得凄凄惨惨的朱见济,重新在果盘里拿了根蜜饯瓜条塞到他手里,一边用手巾擦着他的眼泪,一边发狠:“没事,没事,见济不哭,呆会儿把坏姨抓去打板子,好不好?”
素衣失笑不已,上前抱过朱见济,点了点他那哭得通红的鼻头:“不哭了,乖哦!”
哭闹了这么好一阵,朱见济总算停下了哭声,头靠在素衣的怀里,哽哽咽咽地继续舔着手里的蜜饯瓜条,一双眼儿滴溜溜地转着。
“得,你看,一听说要打我板子,他马上就不哭了!”殊颜很有些气闷地抓过放在桌上的果盘,将果盘里的瓜条一根接着一根往嘴里扔,表情狰狞,口齿不清地发着狠:“想打我板子!哼!信不信我把瓜条通通给你吃光,一根不剩!”
大约是“瓜条”这个词太敏感,小祖宗一听见,立马扁着嘴,眼泪扑簌簌地就落了下来,哭得比刚才更响亮。
殊颜嘴里的瓜条还没咽下去,便见他又折腾了起来,顿时拉长了脸,哀哀地低叫:“哎,我说你这小祖宗,还真是个‘说不得’!”
“就你废话最多!”殷心横了殊颜一眼,从她手里吧果盘夺回来,径自摇摇头。
哎,真不知蔺寒川是看上这丫头哪一点,整日疯疯癫癫的,莫非蔺寒川有恋童癖,喜欢娶个没长醒的丫头回去享受做爹的感觉?
实在是匪夷所思呵!
这一下,就连素衣拿着瓜条也没办法哄他了!小祖宗只管哇哇大哭,似乎非要有人把那个声称把瓜条全吃光的人抓去狠狠打一顿板子,才肯善罢甘休,哭着哭着,连嗓子也哭哑了,还是止不住那歇斯底里的哭声。
“你再哭!再哭我就把你给吃掉!啊呜一口,吞了!”殊颜抿着嘴,指着朱见济一步一步逼近,想用类似“再哭大灰狼就把你吃掉”的戏码恐吓小朋友,就连扮演“大灰狼”也在所不惜。可无奈的是,朱见济不仅没被吓着,反而越哭越大声了,郁闷得她几乎想要一头撞墙而死。
克星呀!
烟萝谷的小阎罗,终于也遇见克星了!
可这克星为什么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
难道,小阎罗还敌不过一个小屁孩!?
“是谁这么大胆子,要把朕的宝贝皇儿给一口吞了?!”朱祁钰含笑的声音一传过来,花厅里的人顿时都送了一口气。
“皇上,你可算来了!”殷心长吁一口气,转身用哀求的眼神看着朱祁钰,希望他赶紧想办法让这不依不饶的小祖宗消停片刻:“这小家伙实在太难缠了!我伺候不了,您另请高明吧!”
朱见济一见朱祁钰来了,连手里的蜜饯瓜条都给扔了,只管哭着咿咿唔唔地伸手,非要朱祁钰抱他不可。
“朕的乖儿子,谁招惹你了,朕马上抓她去砍头,好不好?”朱祁钰伸手从素衣怀里接过儿子,好笑地轻轻捏了捏他粉嫩的脸颊,拿额头蹭了蹭,连说的抚慰话也比一般人狠辣。
听似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似乎是比焦雷更有威力。那个被拟定要砍头谢罪的人,立刻就变了脸色,连笑容也僵硬了,忙不迭地往外挪,飞也似的打算逃命去。
“乖乖不哭,再哭,姨就不喜欢你了。”朱祁钰又蹭了蹭朱见济的脸,许是蹭得痒了,那小家伙这才破涕为笑。“要不要吃蜜饯,父皇喂你?”他抱着朱见济走到桌边,拿起里头的蜜饯红果,掐了一小块,喂到朱见济的嘴里。
小家伙抱着朱祁钰的脖子,津津有味的咋着嘴里的甜味,一边吐着口水泡泡,一边口齿不清地叫着:“爹……爹……”
朱见济这么一叫,朱祁钰倒似乎并不意外,顿时笑得合不拢嘴,使劲在儿子的脸上狠狠亲了一下,但,花厅里的其余人却都楞住了!
“哇,好神奇!”原本打算逃走的殊颜也被惊骇了,一边啧啧惊叹地走回来,一边不可思议地叹息:“他刚才连‘姨’也不会叫,现在竟然能叫‘爹’……”果然呀,人与人,大不同,长相身份性别不同,连待遇也不同!
“来,再叫一声!”朱祁钰又掐了一小块蜜饯红果喂他,诱哄着要他再叫一声,小家伙果然听话,靠着朱祁钰的脖子,翠生生地叫:“爹……”听起来的确不太清晰,只能模模糊糊分辨出,他叫得可能是“爹”。虽然,他还不知道“爹”这个字的涵义,但,他却能感受到眼前这个疼他疼进骨子里的男子是怎样的珍视他的存在!
素衣愣愣地站在原地,好半晌回不过神来。
从没有谁教过朱见济,可他竟然会叫“爹”,或许,他只是无意识地发出类似于“爹”的音,可是,他叫的竟然不是别人,偏偏是朱祁钰……
这一刻,她看着抱着朱见济哈哈大笑的朱祁钰,隐隐地竟然觉得,他们实在是极像父子俩!那眉眼,那鼻梁,就连笑起来那唇弯起的弧度,竟然也是那么的相似——
这种相似,究竟是不是真的?
又或者,眼前这一切,仅仅是她这一瞬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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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夜料峭,万籁俱寂。
高高的宫墙之外,一抹艳红的身影久久地徘徊在冬夜的冷风中,似是想要乘风越墙而过,却又恁地多了几分犹豫,彷徨不前,久久无法决断,却又不肯就这样离去。
不知几时,她的身后,悄悄多了一个影子。
“尊主。”
凤莫归看着眼前这个一身红衣的倔强女子,不由将声音压得低低的,却仍旧压抑不住语气中的悲悯。眼前的她已经越来越瘦了,微微仰起头,原本就削尖的下巴透着难以言喻的傲气,高挑的身材显出一种遗世独立的孑然。
“莫归,你说,我究竟该不该去见他?”
良久,凤羽绯垂下眼,直直地看着凤莫归,问了一个注定得不到答案的问题后,突兀地绽出一抹笑。那笑容,再没有曾经的妩媚嫣然,有的,只是几分悲哀的自嘲与怜悯。
是呵,就连她自己也不能决定该不该再见“他”,旁人又怎能为她做决断呢?再说,她向来都是那么独断独行的一个人,又肯轻易遵循谁的决断呢?
“尊主,你答应过君上,有生之年,无论他在何处身受轮回之苦,你也绝不能见他的。”
凤莫归站在宫墙的阴影里,脸上一阵暗沉沉,看不清任何的表情,只是用那了无生气的声音,诉说着一个无法辩驳的事实。
“可是,他当初答应我的事并没有做到,如今,我又何必信守承诺?”闭上眼,乌黑浓密长睫在脸上投下绒绒的影,可那眼泪还是悄悄地浸了出来,大滴大滴的,慢慢沿着脸颊攀爬,落在那上艳红的衣裙之上,如同水珠落入血海之中,再无踪迹可寻。“莫归,其实,我真的很想再看他一眼。”睁开眼,隔着朦胧的水雾,她想要骄傲地笑,却终究无法笑出,只能把千百年的期冀化作沉沉的四个字——
“只看一眼!”
是呵,她多么希望再看他一眼,哪怕,他容颜已变,哪怕,她年华不再,可是,至少,这最后的一眼可以让她再一次记住他的模样。那个让她欠了情,也欠了命的男子,她要把欠他的一切都还给他,彼此两讫,可为何,这“两讫”让她如此的牵挂,如此的不舍?
“尊主,你是真的想再看他一眼,还是,只是想要给自己最后一点希望,然后,任由这希望破灭?”凤莫归静静地看着眼前人,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被她流露出的绝望陡然劈开,一种似乎被闪电击中的感觉一瞬间贯穿了全身。“如今,君上处于轮回之中,以身亲尝轮回之中的贪嗔虚妄之苦,为尊主偿赎当日所犯的罪孽,尊主难道忘记了么?”
是的,她比任何人都更知道尊主心中的苦楚。这种苦楚是如此的绝望,如此的无奈。
凤羽绯,她身为百越凤族最后的一滴血脉,她的身上,背负着东极青华帝君以毕生修为所筑的符与百越风族妖帝凤翌晨所施的咒的灵力,却也背负着永生难以偿赎的罪孽。正是因为这份难以赎清的罪孽,让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心爱之人为了救她而魂飞魄散,也正是因为这神符与妖咒相斥相吸的强大力量,才让天不怕地不怕的她敢于扭转乾坤,实现“火凤白鸾天下乱”的预言,为的不过是在轮回转世中找到那已是陌路的爱人。
到底要怎样,才能让一切不至于是悲剧?
又或者,这一切,早在轮回之前,便注定只能是悲剧?
她与他的距离,终归不过是咫尺天涯。
“太久了,太久了,久得我都不太记得他的模样了。”垂下的睫毛,眼睫的尾翼在她的脸颊上涂了一层影,泪再一次潸然而下。而她就看着,看着那些无的液体在衣衫上缓慢晕散,像一只枯萎的手,茫茫然仓惶辗转,却怎么也抓不到梦境里那点脉脉的温存。“莫归,我突然很怕,要是有一天,我突然不记得他长的是什么模样了,那该怎么办?”
是吗?
很久之后的一天,会忘记那刻骨铭心之人是什么模样么?
不,不会的,这个世界上,只有死,才能够让人真真正正地淡忘。即便是一时模糊了,也总会有机会让那模糊的影像再度清晰起来的。情之苦,百越凤族的每一个女子都不会忘记,因为,她们由始至终,只会死心塌地地对待一个男人。
勉力压下心底的抑郁,凤莫归脸上闪过一丝难以琢磨的复杂神色,掩住眼底的漩涡,眉头轻皱,复又展开,沉着平静地开口,“尊主,咱们走吧,即便是要见君上,现在,也还不是时候呵。”
是么?
现在,还不是见他的时候,那么,什么时候,她才能够堂堂正正地站在他的面前?
只是,那时,她还有没有勇气,即使拼尽最后一口气也要告诉他:“我是你前世要娶却未娶的女人。”
介时,她该要怎样承受他惊诧的眼光?
这一世,她是不是要穿着这红色的嫁裳,一直到殒灭为止?
抬起头,凤羽绯最后一眼看着那朱漆的红色宫墙。
他与她,就这么一墙之隔,可是,这短短的距离,却足以延续成为一生的陌路。
这一世,他已不再是她的君上了。
他是朱见济。
或者风见霁。
风姿犹在
三九寒天,夜幕一垂下,黄昏的余光便像是被吞没殆尽了一般,只剩一丝微弱的光晕。纷纷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