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鸟的虚像- 第11节

　　抬起的手忽然被抓住。　　　

　　央央回过头，戚慕晓震怒的眸子里有火焰在燃烧。　　　

　　燃烧掉了他的隐忍和温柔，残留的灰烬是失望和憎恶。　　　

　　〃你到底在干什么！？〃　　　

　　央央记得，这句话，戚慕晓不知用多少类似的句子问过自己。每一次都是那么理直气壮。　　　

　　有什么东西落到地上，发出轻轻的〃扑〃声。　　　

　　下一刻央央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阮佳静已经从自己身下挣扎起来。此刻她正捏着纸袋的底部，把里面的东西狠狠往外抖。　　　

　　被自己做得奇形怪状的点心像下雨似的掉在地上。　　　

　　戚慕晓抓住她的手也在同一时间松开。　　　

　　没有什么比眼前的情景更让人惊怔。　　　

　　戚慕晓呆住了，央央也呆住了。　　　

　　阮佳静尖尖的皮鞋在饼干上踩来踩去，像做游戏似的，一个一个地踏下去，那些卖相并不好的小点心在重压下破裂出声，碎成小渣。　　　

　　清晰的破碎的声音，一遍一遍回响在央央的脑海里。　　　

　　……噗啪。　　　

　　噗啪。噗啪。噗啪。噗啪。噗啪。噗啪……　　　

　　无限放大，震得耳膜都快破掉。　　　

　　然后化作尘埃。　　　

　　2　　　

　　在戚慕晓很小的时候有过与弟弟争夺同一本图画书的经历。　　　

　　那时他们上小学，由于是刚转学而来，课本什么的都没有。老师好心地将自己的书给他们让他们一起看。　　　

　　由于老师老是讲戚慕晓这边的一页，固执地自己坚持〃一人一半〃的原则，不肯把书往晚那里挪一些。　　　

　　结果晚发了脾气。当着老师与所有同学所有同学的面一把抢过了图画书，一页一页地把书撕了个粉碎。　　　

　　那些书的碎片像雪花一样纷纷扬扬落在戚慕晓的头发上时，晚笑了，他哭了。　　　　　　　　　

◇。◇欢◇迎访◇问◇　　

第26节：第四重记忆　回声·Resonance（3）　　　　　　　　　

　　晚说的话他到现在也记得清清楚楚。　　　

　　晚说，那是你活该。　　　

　　时间飞速地穿越过很多年，戚慕晓恍惚中看见站在面前的央央。　　　

　　也是那种摧毁之后的讥讽神情。　　　

　　然后戚慕晓的眼眶无法控制地酸涩。　　　

　　3　　　

　　阮佳静狂热的笑容还没有从脸上彻底退去，就被起身的央央扑倒。　　　

　　她古怪地望着央央疯子般在地上摸来摸去，把饼干渣聚成一团，捏起来。　　　

　　然后走向戚慕晓。　　　

　　戚慕晓叫了一声央央。　　　

　　之后央央就花枝乱颤地笑。　　　

　　央央说，戚慕晓谢谢你。这是谢礼。　　　

　　松开手指，那些混合了灰尘与汗渍的饼干渣就像瀑布一样从戚慕晓的头顶淋了下去。　　　

　　4　　　

　　戚慕晓回到家时是母亲开的门。阮佳静的情绪非常不稳，戚慕晓只得先把她送回家之后再回来。　　　

　　张蓉芳迎面就是一句：〃你把佳静怎么了？〃　　　

　　戚慕晓疑惑地望着母亲愤怒的脸，又后知后觉地淡淡说：〃她摔了一跤，我先把她送回去才回的家。阮伯伯打电话来问了？〃　　　

　　张蓉芳的视线落到儿子头发上，那里有一些碎碎的杂色痕迹。　　　

　　〃你头发上是什么？〃　　　

　　戚慕晓伸出手，在头顶揉了揉，细碎的渣儿落到擦得光亮可鉴的地板上，形成突兀的小突起。　　　

　　他脱下鞋走了几步才转过头来对母亲说：〃妈，你在怀疑我吗？〃　　　

　　先发制人。　　　

　　张蓉芳被儿子尖锐的问题堵得愣了一会儿，才缓和下表情。走过去，扒下戚慕晓的书包。　　　

　　〃阮伯伯很担心你们，毕竟你和佳静关系比较好。所以佳静有什么状况，才最先就想起你啊。〃　　　

　　戚慕晓收回迈出去的步子，僵硬地转过头。　　　

　　他的脸上挂着奇怪的微笑。　　　

　　〃妈，阮伯伯很厉害？〃　　　

　　〃……嗯？〃　　　

　　〃我是说，权势大很了不起？〃　　　

　　〃阿晓你胡说什么呢？〃张蓉芳有些生气。　　　

　　戚慕晓云淡风轻地抽走母亲手里的书包之后走向房间：〃随便问问。我实在拿阮佳静的性格没办法。〃　　　

　　走到房间门口又顿了顿：〃对了妈，待会儿我还要出去一趟，送佳静回家的时候我把实践报告忘在学校了。你知道，这是影响期末成绩的。明天又要交。〃　　　

　　不等母亲说话，戚慕晓就关上门。　　　

　　在那一瞬间，他似乎睹见隔壁房间门缝里掩藏在黑暗中的，晚的笑脸。　　　

　　一分钟后戚慕晓打开门出来。　　　

　　张蓉芳仍然维持着僵硬的姿势，似乎没想到乖巧的儿子会说出这种话。见戚慕晓重新出来，张蓉芳追上去，却同样没有说话的机会。　　　

　　戚慕晓留下一句〃我出去了〃，便像鱼一样滑出张蓉芳的视线。　　　

　　张蓉芳木然地回头，发现戚慕晚的门缝在同一时间合上。　　　

　　〃看什么看？要死啊！〃　　　

　　戚慕晓在走出小区的时候掏出手机，翻动电话簿，深蓝色的滚动条最后落在〃戚慕晚〃三个字上。　　　

　　摁下确定键。　　　

　　荧光晃得他的脸病态的白。　　　

　　在屏幕上显示接通了之后，戚慕晓把手机贴在耳旁。　　　

　　5　　　

　　有灯光的地方总是比较温暖。　　　

　　这句话不知道是谁说的。但央央一想起来就觉得说这话的人一定是个瞎子。　　　

　　有灯光的地方，像Stardust里，温暖这种词是不允许出现的。这里有的是炽热，热得直到你心底发凉。　　　

　　由于今天是女仆的装扮，服务生们怯生生地站成一排。从门口一直排到店里，如果你是客人，每走一步便会有楚楚可怜的眼神望着你。　　　

　　央央站的是最门口。　　　

　　本来自己的位置是在店里的，可她被里面的味道闷得难受，于是要求换到了外面。　　　

　　风吹得自己清醒许多。　　　

　　然后央央开始后悔下午去七中。　　　

　　像是忽然醒了酒，对烂醉时候做的事捶胸顿足一样，央央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傻过。　　　

　　竟然会相信戚慕晓在某一瞬间的眼神，然后眼巴巴地跟过去，被羞辱得体无完肤。　　　

　　整个耗子街里浮动着糜烂的气味，夹杂的腻人的酒香浓重地浮动在空气里。来来往往的客人眼里带着醉态，用赤裸裸的视线扫过每一个人。　　　　　　　　　

§虹§桥§书§吧§。　　

第27节：第四重记忆　回声·Resonance（4）　　　　　　　　　

　　央央在这些视线里发现了一个不一样的，仔细一看，竟然是白天那个自己恨不得他去死的人。　　　

　　戚慕晓像是要有话对她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看着自己的方向，眼神跟初见的时候一样，一丝慌乱和失措。　　　

　　央央被风吹清醒的头又有些晕眩了。讨厌的熟悉的感觉，只要戚慕晓一接近，那种感觉就像是最灵敏的感应器一样发出反应。　　　

　　正好这个时候有人停在自己面前。　　　

　　央央看也没看来人是谁，就弯出一个最媚气的笑容，勾上那个人的肩，拐进店里。　　　

　　这一刻，她只是不想看到戚慕晓。　　　

　　可是没想到，身后的影子晃了晃，冲上来，拉住她的手。　　　

　　有些诡异的事情发展。　　　

　　央央右手搭在客人的肩上，戚慕晓拉住她的左手。客人显然很不满意地瞪着她，央央同样很不满意地瞪着戚慕晓。　　　

　　〃放手。我们店里还有其他的服务生可以选。〃　　　

　　〃央央，今天下午……〃　　　

　　〃我忘记了。〃她想了想，又补充，〃你最好也给我忘记。〃　　　

　　〃不。〃戚慕晓拉着她不放手，〃关于今天下午的事情，我不知道。一开始以为你是来……〃　　　

　　头顶是被灯光映得花里胡哨的天空。　　　

　　从远处直射而上的激光射灯就像是剑，把色泽恶心的天幕刺得千疮百孔。　　　

　　〃你以为我是来干什么的？〃央央好笑地放开客人，转身看戚慕晓。　　　

　　他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语无伦次：〃我不知道那些饼干是……〃　　　

　　〃哦，那个啊。〃央央把眼睛往上翻，不咸不淡地说，〃当喂狗了。〃　　　

　　戚慕晓脸色惨白。　　　

　　〃对不起。〃　　　

　　央央昂起头，冷笑：〃戚慕晓，你除了说对不起还会说什么？〃　　　

　　可是，除了对不起，再没有什么能表达出他的歉意了。就像是对晚一样，一时的口不择言毁了太多的东西。央央的骄傲是一把刀，轻易地戳进他的胸口。　　　

　　〃对不起。〃他只有这么说。从小到大，一句对不起不知说了多少次，尽管每次都带着强烈的歉意，但那三个字始终给别人的感觉是虚伪、做作、伪善。　　　

　　央央的神情像极了晚，同样的讥讽，同样的嘲弄。不过在央央的眼中，多了一些复杂的情愫。　　　

　　戚慕晓一度以为自己的眼花了，因为他看到了委屈。像阮佳静那样的，安静柔和的女人的表情。　　　

　　〃你跑来就对我说这句话？〃　　　

　　〃央央……〃　　　

　　〃说完了吧。〃　　　

　　〃可是……〃　　　

　　〃说完就回去。〃　　　

　　〃可是……〃　　　

　　〃可是？〃央央弯起眼睛，妖精般地笑，〃你在等我说〃我原谅你〃？呵呵，戚慕晓，你把自己想得太伟大了。我不原谅你。永远也不原谅你。〃　　　

　　偏偏头，她又补充般地加了一句：〃也对，像你这种人，我怎么有资格骂你？可是我偏骂！戚慕晓你他妈就是一窝囊废！〃　　　

　　骂完了，央央也不看戚慕晓，挟起客人的手臂就直接进了店里。　　　

　　凝固的空气里浮动着轻佻的味道，央央进了店，立刻甩下客人的手。这一刻，她只想作呕。　　　

　　她不记得许多事。或许那些事根本就不值得去记。但央央的脑海里一直有一个影子，连做梦都会梦的古怪情景。　　　

　　她像阮佳静那样对着那个影子微笑，就好像自己是个天使。　　　

　　那个情景本来已经沉寂了很久，在时间的洗练下已经逐渐的褪色模糊，可是在用眼角瞟向戚慕晓背影的那一瞬间，就这么突兀地又跳进脑海。　　　

　　锈红色的天空，窒息般的腥气，突突跳动的左边太阳穴，以及弥漫了一世界的夜雾。　　　

　　央央听见自己说话的声音。　　　

　　……像个天使。　　　

　　嘁，去他妈的天使。　　　

　　戚慕晓的影子在疯狂的霓虹中微弱成薄薄的一片，好像随时都会散去。可是他就是立身于如此声色场景，都娟秀得像一幅纯净的画。　　　

　　如同少女漫画中走出的男生，瘦削的肩线是利落的弧度，连同投下的阴影，都是一块不可侵犯的地域。　　　

　　就是那么一个美好优秀得让人叹息的人，三番五次地对你低声下气道歉，原谅你所有人性的行为。一味地说自己的不是。　　　　　　　　　

◇欢◇迎◇访◇问◇。◇　　

第28节：第四重记忆　回声·Resonance（5）　　　　　　　　　

　　你满足了吗，你洗脱仇恨了吗？　　　

　　一点儿也不。　　　

　　相反，就好像无限地衬托出他的好，把你贬低到溃不成军。　　　

　　该恨他的。该指着他的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