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花溅玉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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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花溅玉录- 第6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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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的夜色阑珊,铜鹤嘴里焚烧着百合御香,香烟缭绕,弥漫在殿宇中。

明月千里,我望着天上的那轮月,想起在月夜下曾听过的俚调。

“前世你是桃花一片,遮去了我想你的天。”

“来生我是桃花一片,花瓣上写满你我的姻缘。”

许是夜的缘故,眼前所见,是那道孤绝的背影,空气中竟漫起一股悠淡的桃花香。

遥想当年安插在醒月的眼线,递回来极有趣的消息。含章宫天香阁一夜如炬,竹林里传出凄凉的歌声。

动身前去醒月,在洗天池绿水汀畔,我与琰昊君定下兵犯东皋边境的计策,再引来了那夜放歌的女子。

隔花初见,她将酒罐打了个稀烂,盯着华容公子的身子看个不够。

现在想来,仍自好笑。

这笨丫头,从那时起就古怪冒失,竟不知羞的。

手背上蓦地痛了下,我低头看去,一道弯月旧痕落在上面,今生难消。

这是她送给我的见面礼,恐怕是回敬我让她捱了打,这一口下死劲的咬下来,足见她当时有多么的郁郁难平。

含章宫中半真半假,嬉笑逗闹后,我将她带了出来。

公子兰,他会就此甘心放她离开吗?

他当众与她亲热,不过是为了引出我埋在他身后的棋子,连浣人虽美,可惜城府不够,被他惑了心神,竟然露了痕迹。

娴月殿遴主,公子兰做得一场好戏,邀我和华容公子共赏。如若那时我不出手,恐怕到今日换来的就是醒月和栎炀的联盟,而孤立了东皋。

她,可知自己不过是公子兰手中的一枚棋子?所不同的是当日谁先动手,她就下在了谁的局中。

我拿起案上的朱笔,在那纸奏折后面写了个'准'字。

太平馆里,我揭开新后的盖头,执起她的手,对饮下合卺酒。

帝后的头上盘着那顶被她扔在脚下的凤冠,她不稀罕,却有人争着来抢。

我又斟满一杯酒,仰头喝下。

酒淡似水,许是我的心里,失了味道。

窗外的天上,依旧是当年的冷月如钩,只是菱花镜中的朱颜已换。

这陌生的女子对我温婉浅笑,我走到她的身前,伸手过去,拨开她嫁衣的盘扣。

一颗一颗,我拨得那么认真,九重华服委地,如繁花锦绣盛开。

她的手伸过来为我解衣宽怀,啪一声,一件事物从我怀中掉落,彩线织绣的荷包上,一只黄毛小鸡正在低头啄米。

荷包上的绣线已经班驳了颜色,旧了,更显难看。

新后看着地上的荷包,嗤笑起来,我弯腰捡起'小鸡吃米',走出太平馆阁。

天上的素月恒古不变,尘世间,却已物是人非……

启仁殿龙阶之上,我端坐在宫宇深处。台阶之下,左右分列着东皋的文臣武将。

那年那日,她站在殿心白发浴红衣,何等孤傲,何等睥睨,竟是将群臣震慑。

我极目望向殿外的远天,一行雁飞过,尺素沉鱼,雁声无依,我却再也得不到关于她的之言片语。

这一生,我究竟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谁,能算清……

白马飒西风

剑已出鞘,寒光闪白剑锋,窗外一阵疾风刮过,飒飒而鸣。

她跌坐在地上,脸上看不出是悔恨,亦或慈悲……

紫芜轩临窗翦影,她站在一盏浮白灯影下,风将满头青丝挑入夜空,乱过眼前。

我握紧了手中的冷艳,纵身跃进窗去。她急退数步,脸上神色,分不清是惊是惧,亦或是早已洞悉的悲凉。

寒刃递了过去,她跌坐在地上,抬头望着我,倔强的神色依稀便是当年那个花家寨里天不怕地不怕的野丫头。我握剑的手颤了下,挽起一个剑花,她鬓边的一缕青丝擦过剑锋垂落,掉在我的脚前。

“今夜你和君亦清故友重逢,何不好好话些当年的旧事。只怕过了今夜,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的声音响起在幽暗中,我侧目扫他一眼,那人倚在床榻上,看她的眼神中分明有丝藏不住的锐痛。

心里一怔,手中的冷艳握得更紧。

东皋的皇世子,莫非对她……

第一次见她,是在绿川冈地的花家寨。

她卧在梧桐树的枝桠上,双脚一晃又一晃,鞋头上缀的两颗明珠煞是好看。她的鬓边纶着紫藤花,映得粉白雕琢的小脸清秀俏丽。

梧桐树下站着个脏兮兮的傻小子,咬着手指抬头望她,嘴里不依不饶地嗔怪她用桃核欺侮了自己。

呵!这是哪家的愣小子,居然对着这么小的女娃娃哭啼吵闹?

我忍不住摇了摇头,正想离开,耳边却响起她娇俏的笑声:“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欺辱了你?小鬼!”

一句话逗得我差点笑出来,原来她竟是个如此难缠的鬼灵精!

难怪那傻小子一脸委屈又无奈的神情,遇到她,是命中注定的幸或不幸?

我转身走远,将她的笑声遗落身后。

再见她的那个夏天,她站在我的照夜白几步之前,一双倔强的眼眸紧盯住我不放。

“君亦清,让我的两个姐妹也过来好不好?”

本想顺口答应她,转念一想,却在话出口时改了主意。

“本少爷行事,凭什么要听你的调遣呢?”

她的眉峰拢起,那么淡,淡过远山,一丝不豫浮上她的面容,瞬息而过。

有趣的小丫头,这么容易就生气了?

想起她欺负旁人时的畅快,我也略微体会到了那种舒爽的心情。

“这样吧,你随便挑匹马和我的照夜白赛脚力,如果你胜了,就让她们过来。”

话虽出口,我却不想她赢,山坡上那两个女娃目光中的殷殷期盼,我不喜欢。

她本已黯淡的眸子蓦地闪起光芒,只那一刻,几乎耀花了我的眼。

“君家少主欺负幼女,不怕旁人耻笑了去?”

听了这话,我的唇角忍不住挑起个上扬的弧度。

她难道忘了自己是如何欺负那树下的男童,招惹来眼泪鼻涕无数?

“既是如此,你若能认出我这匹黑鬃额点红的马儿,我便算输。”

不想太过为难了她,却也不愿轻易放过她去。手指着马队中那无可匹敌的神骏,我骄傲地扬起下巴。

她安静地走上前,看了那马几眼,回眸冲我一笑。

“这马名唤千里一盏灯,君家少主,我说的可对?”

双手,下意识地握紧,一字一句回她。

“千里一盏灯,一字不差。”

身后的飞越峰和玉逍遥策马上前,在我耳边低语几句。花家寨的花老二,原是个爱马之人,他的女儿又怎会不识宝驹?

小丫头笑靥如花地望着我,眸光中点点狡黠闪动。

心中凛然察觉,这鬼灵精的花丫头,竟是我上当了呢!

我将那匹黑额点红的千里一盏灯送给了她,她波澜不惊地接过马缰,仿佛握在手里的是件根本不值一晒的物件。

本想看到她兴奋雀跃的神采,这下却落了空,心情有些郁郁地回寨子,门口看到随从们脸上那一副副了然的闷笑。于是心情更不好了,索性策马扬鞭一路飞驰而去。

川原花海,飞花缭乱中她问我,可知道醒月国的含章宫。

含章宫柔兰阁,天下闻名的神仙梦境,我悠然神往地对她说出心中所愿。

“若此生能入得含章宫,便是我莫大的幸福所在。”

她望着我看了半晌,眼中似有千言万语要说,最终却化作一声叹息。

“好,请记住今天你所说过的话。”

她那时仿佛就有所预感,为什么世人皆艳羡的含章宫柔兰阁,我在她的眼中看不到半分憧憬,半分雀跃?

这个丫头,我看不透她……

含章宫娴月殿,我走进这座冰封宫阁,幽蓝的鲛人灯跪列在长廊两旁,水晶帘影动,帘后的人露出隐约面容,美得让我惊为天人。

月轮无华,远天之上挂着一轮红月。红得诡异,娴月殿冷入骨髓。

“绿川冈地的君亦清,你可听闻过东皋的公子荻?”

他在帘后冷冷开口,我依言颔首。

“东皋的世子殿下,听闻是个荒唐无度的人。”

他的唇边挽起无声的浅笑,水晶帘浮光掠影,鲛人灯泪落化珠,长跪不起。

“含章宫柔兰阁,是人人艳羡的神仙宫阁,你身入含章宫,可知足吗?”

我俯身下拜,对他恭敬行礼。

“君亦清愿听凭公子差遣。”

话音落,幽蓝灯火瞬间黯淡下来,耳边仿佛听到了无数错落的笑声哭声,汹涌而至,涌进脑海。

是谁在笑?是谁在哭?

是这座宫殿的魂魄吗?

为谁而笑?又为谁而哭?

心里一片模糊,眼前所见,惟有公子兰潋滟的眉眼,正望着天上的那轮红月。

水晶帘后转出一人,深紫宫纱,豆蔻红甲,她说她叫连真,是这个宫里的'老人'。我匆匆望她一眼,叫了声姑姑。

连真走到我的面前,伸出修长的指甲,抬起我的脸,她的眼中满是审视,仿佛想看透我,又像是透过我在看着谁。

“君家寨少主人,你可认识花家寨的不语丫头?”她轻声问道,唇边的笑浓艳刺眼。

我点头,算是作答。

连真呵呵笑着,摊开手掌,掌心里一枚玉珏流光剔透,闪过华彩。

“这玉是柔兰阁里的出宫玉符,前几日含章宫冼觞阁主交给我时,曾说有人凭此珏擅自出宫去了,你猜那人是谁?”

我一怔,凝神望她,她的唇边泛滥着无情的笑容,和水晶帘后的那人分外神似。

“你不信吗?其实我也不信,怎奈有宫卫佐证,那日确实是不语丫头拿着这玉去了洗天池,之后还有番'巧遇'呢。”

连真的话,字里藏字,绵中有针,我细细体味,额头不禁冒出冷汗。

那丫头,此刻可知自己命在朝夕?

“含章宫里的玉珏,大体都是一个样子,惟独柔兰阁中这块,却是件神物。不语丫头时常来柔兰阁,想偷玉出宫,原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她错在不该拿了柔兰阁这块,更不该未经禀明擅自离开。”

“玉绝不是她偷的!”

话一出口,我自己先愣住,连真挑了挑眉,唇边笑意更深。

“你倒也深谙她呢,可见情意深厚。这玉确实不是她偷的,是有人想假手旁人引她出宫,小丫头不明其中道理,竟然上了人家的钩,乖乖地奉命去了洗天池。”

“这娴月殿空了几年,总该有个新主子了。连浣私盗柔兰阁玉珏,原本只是想让不语丫头去见那人,公子生辰之日,流觞殿前献舞,公子拉着花丫头一番作戏,让有心人看在眼里,恨进骨去……”

“连浣丫头设计骗走了流觞手中的玉珏,明说是放回柔兰阁顶替,整个宫里的人都知道不语出去了,手里中玉,如此一来冼觞阁丢的那块,自然就可以推到小丫头身上。手段做得干净利落,滴水不露,可惜流觞错认了连浣是个贴心的,却不知她私自将冼觞阁的玉珏匿了,含章宫一时间丢了两枚玉珏,矛头直指花不语。”

连真看我茫然不解,弹了下指甲,摇头叹道:“这些话,你听得懂也好,听不懂也罢,我总归说给你,日后你慢慢就能明白。”

“连浣千算万算,却没有料到这外表看来一样的玉珏,里面大有玄机。柔兰阁的玉珏,怎可轻易落到旁人手里,从那日无故被她拿去,这宫里宫外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她,只为了引出她身后的那个人,赔进去流觞丫头的性命。”

“前几日,我露出想要争娴月殿主上的意思,花丫头向我举荐了你,你可知她打得什么算盘?”

我无言地看着她,等她继续说下去。

“东皋的公子荻,外面传闻是个荒唐无度的少年,看他这几日行止,似乎也不枉虚名,但内中真性情,却是谁也不知。小丫头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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