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花溅玉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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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花溅玉录- 第9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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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姻缘天注定,若是有缘无份,强求也是枉然。”我淡淡地回道。

“好个姻缘天注定!”苏沫怫然转身,走到花厅门口时,转头看向我,问道:“丫头,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可愿意随我入宫吗?”

我望着苏沫,果决摇头。

他的目光从我的脸上睇到无尘身上,又调了回来,冷笑道:“好,好,好!既然你执意如此,我便等着看你这天注定的姻缘,能有个什么好结果!”说罢蓦忽闪身而出,消失在天井中。

好好一场亲事被苏沫搅了局,我和无尘面面相觑,对视怔了片刻,他将手从我手心里撤了出来,反握住我的肩膀,凝声说道:“只要你能得到幸福,即便是不需要我陪在身边,我也甘心情愿。我不在乎你心里想的是谁,却不愿你因为嫁给我而难过,不想看你终有一天会……后悔。”

他的目光灼灼,深映在我的眼中,我问道:“娶我,你悔吗?”

“不悔!永不悔!” 他摇头。

“那么,嫁给你,我也不悔。”我笑答,对他恭身一拜,行完交拜礼。

明月夜,小轩窗下,铺着大红喜布的桌上摆着合卺酒和吉庆瓜果,我将坠在腰间的迦兰紫藤叶摘下,一点点撕成碎片,碾成粉末,洒进酒里。

无尘坐在桌旁,看着我端起酒杯,递到他的手中。他接过瓷杯,和我交缠手臂,将合卺酒贴到唇边。

红烛影动,晃动着朦胧的光晕,他的薄唇微挑,笑道:“娘子蕙质兰心,连交杯酒也喝得别出心裁,还要事先调上些佐料添滋味。”

我凝眸以对,回他一笑:“当年有人曾对我说,迦兰紫藤叶是吉祥的象征,如今我将它碾入酒中,咱二人一起喝进肚子里,任谁也不能抢去这份幸福,岂不是更安稳?”

他宠溺地看着我,抬手在我鼻梁上刮了下:“像个小孩子似的,连这些东西也信?”

我皱皱鼻子,嗤道:“夫君大人,这天地也拜了,亲也结了,想反悔也来不及了。从此以后大美人就归我所有,我若不看顾得紧些,还怕被人抢去了呢!”

他忍不住喷笑出声,手上不稳,合卺酒泼出杯缘:“照娘子的意思来看,为夫是不是可以理解成被骗上了贼船?”

我忍俊不禁,赶紧点头,道:“然也,然也,夫君大人真乃孺子可教也!”

“没个正经!”他睇我一眼,率先喝下合卺酒,我也赶紧将满杯酒灌进嘴里。

甘甜的酒浆滑落喉咙,香醇中透出淡淡的劲道,立刻熏染了满颊的桃色无边。我的脸上滚烫,烛影下看去的无尘,像是又变回了当年那个风华无双的碧华,闪动着碧绿的眼眸,盈着暧昧的笑意,专注地盯着我。

心突突地狂跳个不住,分不清是因为酒,还是因为那道热辣的视线,我垂下头,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注视。

纤长的手指伸过来,搭在我的下颌上,将我的脸慢慢抬起来,他放下酒杯,蓦地伸臂揽在我的腰上,起身将我打横抱进怀里。

“啊!”

我一声轻呼,突然之间明白了他的意图,羞得恨不能立时找个地缝钻进去,索性将头埋进他的衣襟中,不敢抬头看他。

他低沉的笑声透过胸膛,轻轻震动着我的脸颊,胸前的衣料若有似无地擦过我的侧脸,带起阵阵颤栗。

鸳鸯帐里,绣被早已被浓香熏透,我的后背刚沾到床榻,全身难以抑制地抖了下,引来无尘更深的笑意。

“娘子莫怕,让为夫好生心疼呢。”

温言软款递到耳边,他的唇瞬间压了下来,我还未及反应,已被他封住了唇齿。他的吻透出合卺酒的香气,一点一滴渗入我的四肢百骸,脑子里昏昏沉沉,我想要呼吸,却好像忘了该如何做,下意识地张开口,妄图攫取更多的空气,却被他更加肆意地侵入口中。

一场唇齿间的抵死缠绵,化作焚天灭地的烈火,灼烧过我的全身。

我微微张开闭紧的双眼,他的发髻不知何时已散乱,如云流瀑般的长发铺散在眼前,丝丝缕缕遮尽了眉目。

大红的帐幔顶上绣着一双戏水鸳鸯,沙上并禽池上暝,重重帘幕缭乱,千丝摇曳,风不定,人也未静,满室旖旎,春光无限。

我看不清他的脸,双眸半睁半闭时,烛光流散,像纷飞的流萤,晃过鬓角。

他的吻从我的唇角,绵延过脖颈,锁骨,滚烫的肌肤被凉风轻轻抚过,我用力握紧五指,才发觉手中竟还握着那只合卺酒杯。

细细的喘息声盖过了衣裳摩挲的簌簌声,我推着他的肩头,触手中摸到一片光裸的肌肤。

春衫半褪,他极尽风情地抛闪来一个媚眼,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已是抖不成型:“杯子……我还拿着……”

他捉住我握着杯子的手,张开口,将我的手指含进嘴里。心头蓦忽一荡,手上再没有力气握住那只酒杯,从指缝中滑落,“啪”一声落地,溅起玉碎的声音。

“好好一只翠玉杯,就这么被娘子毁了,可知翠玉难求,这杯子是无价的呢?”他将气息吹入我的耳中,眼底却没有半分惋惜。

这句话,依稀便是当年在水月阁中,我失手摔破了他的翠玉杯,他嗔怪我时所说。

此去经年,流年易老,人还是当年的人,只是心境已变。

我挽起笑颜,凑到他的唇边,柔声回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夫君不懂这句话吗?”

他揽在我腰间的手臂紧了紧,慢慢垂下头,在两唇相接处轻声说道:“懂……”

小轩窗上,树影婆娑,摇乱了素月瑶光,风中隐隐传来一曲箫音,透出无尽的缱绻哀婉,如泣幽咽。

箫声渐渐透窗传了进来,我心口一缩,仿佛被人狠狠攒住,瞬间凝滞了呼吸。无尘抬起头,望向轩窗,帘幕被风掀飞,荡起层层波浪。

夜寂静,初寒侵肌,曲音萧瑟无依,似幽叹,又似悲戚,婉转在眉间心头,无力回避。

一曲缠绵悱恻,仿佛是要催人落下眼泪,我忍住心头涌动的悲凉,问道:“无尘,你听这曲子为何如此哀怨?”

无尘侧耳聆听片刻,叹道:“这是首隐含了送别的古曲,自很久以前流传下来,名叫燕于飞。”

“燕于飞……”我轻喃了遍曲名,眼前似真有双燕回翔,参差其羽。

燕燕于飞,断鸿声里,今独归。

若得一生一世不相逢,胜却劳燕分飞,五里徘徊。

若得三生三世不相逢,愿化佛前青莲水,隔山望远。

若得生生世世不相逢,又该如何跪求神佛,才能换回这一世的情缘?

翩翩伊人,在水之湄,求之不得,辗转反侧。

轩窗月影,夜风薄凉,任风也吹不去满心怆然,和眼角悄然滑落的泪珠。

天不老,情难绝,前尘往事,皆已成空……

惊破霓裳舞

第七十三章 

云飞烟灭千古事,

沉香亭北繁华歇。

正熙元年夏,醒月国蓥帝兰下旨册封云翊将军女花氏不语入主东宫,授皇后玺绶,隆瑞堂基,母仪天下。云翊将军品冠上奉嫁奁丰厚,堪比国库,朝野上下群公卿士,俱言其稽之往代,佥以崇德明统,载在典谟。帝旨拟于下元节后,于兰临殿披香阁行坤极册封大典,举国同庆。

然花氏女因时罹患重症,遂于同年秋末不治身亡,帝念甚重,建颂长秋,奉入宗庙,鉴于六列,加旨追封云翊将军冀国公,授蟒带玉牌。

坤极册封大典当日,十里红妆,蓥帝兰迎娶帝后九龙九凤黄金冠,至情上达于天,下感群臣,龙图阁大学士陈睿谨作《坤德尚柔端皇后考》献于帝,帝后棺椁按制葬入帝陵西玉莲山下,殡殓尤盛。

正熙元年末,礼部奉旨编撰《帝仪修注》,以蓥帝至情感达天下,编入国史,流芳后世。

一段可歌可颂的千古帝王痴情正史,煌煌载入史册。

正熙二年春,东皋境内江偃郡守率部五千,滋扰醒月国陵州边陲,烧杀肆掠无忌,陵州驻防总兵率部抗击,致两国边境战事不断,时有互犯。

东皋帝君自即位以来,励精图治,一改重文轻武国风,奖励耕战,富国强兵,国势如日中天。同年夏末,帝钦点铁骑四十万,左右龙虎将军,倾举国兵力西征醒月,并扬言欲将醒月王城掘地踏平,将蓥帝毙杀麾下,挫骨扬灰。

翌年元月,蓥帝赐宴永和门,置皇幄,设御座,敕封云翊将军为戍宁大将军王,颁赐银盔战甲,御酒,金银布匹,武翼都骑尉花铁牛随行东伐,敕封平远将军,加太子太保。

同年初春,正值冰雪消融之际,四野泥泞不堪,行军艰难。戍宁大将军王率八万先锋军,并五万龙禁精锐,于九幽城下正面迎击东皋十二万精兵。

是役,双方兵出奇谋,旌旗麾使,铁骑驰骋,于凤仪亭北血站三日三夜,各自死伤惨重。醒月国平远将军花铁牛率部歼敌八千,亲手诛杀东皋先锋将领无数。东皋追锋将军白文启坑杀醒月降卒五千,枭首弃尸荒野,致霍乱四起,祸及九幽。

正熙三年夏,九幽州以北东皋栎炀交界处,幽泉谷西北边陲小镇惊现栎炀缁甲重兵。醒月国戍宁大将军王派前锋营五千前往刺探,尽数被歼,九幽城守军作壁上观,欲窥栎炀大军动向。

时年中秋,栎炀奇兵锐刺疾突,直取幽泉谷西北三镇,收纳东皋百里疆土于己。东皋帝君震怒,颁旨诏示九幽郡守失察,致敌深入心腹之地,疆土分崩,罪诛九族。

车鹿之战,栎炀截获东皋守军补给粮草六十驾,东皋守军夜袭栎炀大帐,夺回粮草近百万担,一举歼敌过万。东皋追锋将军白文启刀斩黄龙旗,箭挑中军帐,少年英豪一战成名,赐号神锋,威名震彻三军。

正熙三年冬至,栎炀,醒月,东皋三军于九幽州境内囤石滩混战,兵燹祸连,九幽州流民四起,野盗横行。

至此,三国鼎立的太平盛世,随着数年烽火狼烟而宣告终结,一个群雄逐鹿的乱世,已经到来。

光阴荏苒,转眼间已是正熙四年腊月。

这一年冬至过后,封天大雪肆虐,横扫了醒月国境内一十三个州郡。老天似乎嫌因战祸而死的人还不够多,降下漫山遍野的皑皑白雪,将沙场上的如山尸骨埋入冻土。

常言道瑞雪兆丰年,但在战祸不断的年头,大雪却未必是什么好事。

走在凤阳大街上,时常能听到路人议论纷纷,东皋九幽州连年战祸,很多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原本富庶繁华的边陲重镇,如今形同死城,到处是因饥荒而卖子卖女的流民,幽泉谷附近的村寨甚至有人吃人的传闻。

一开始饥民只是从死人身上割肉吃,吃了腐肉的人又得病而死,再被旁人所食,如此你吃我,我吃他,最终演变为成群结伙的饥民围堵在过往驿道上,看到落单的行人便即扯入林中,还来不及剖尸便即一拥而上乱啃乱咬,将人活活分食。

众人每谈及此,想象那副场景必定如同人间炼狱,尽皆不寒而栗。

半年之前,华府中收到一份从九幽州传来的家书,美人爹爹在信中写到边关战事告急,平远将军花铁牛负伤撤往陵州将养。我虽则名义上已被“葬”入帝陵,但那不过是为了粉饰蓥帝颜面而做的一场戏,无尘身为我的夫君,如今闲居在家,大丈夫理当为保家护国出尽心力,不若隐姓埋名前赴沙场,以为爹爹左膀右臂,方不负七尺血性,和爹娘当初成全我二人之良苦用心。

看完爹爹的信,当晚我命华叔备下一桌好酒好菜,为无尘饯行。席上他虽然说尽了宽慰我的好话,但不知为何,我心中总感不安,隐隐觉得他这一去前途艰险,再相见时不知要到何年何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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