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加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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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加之罪-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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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消半个时辰,杜子风垂头丧气,静悄悄地离开了赌庄。

※ ※ ※

火红日头已完全沉没在山後,天边只剩几抹残霞,伴著晚归的飞鸟。

在井边打水的梅映雪,不时举袖拭汗,望向通往长安城的小径道。眼见天色渐暗,却还不见良人归来的身影。

在外头土灶边烧洗澡水的杜大娘,看见不时远眺小径道的媳妇,心里不觉暗叹口气,看来儿子并没有因成亲而改变多少。

时至酉时,夜幕已低垂,天上繁星闪烁,田边蟋蟀也叽吱叽吱地呜叫著。梅映雪倚门看著屋外一片的漆黑,心里猜测惶急,夫君第一次这麽晚还未到家,是不是半路上发生了什麽意外呢?

杜大娘从房里出来,看见媳妇神情焦虑地倚门而望,不觉暗叹口气唤道:“映雪,我们吃饭吧。”

梅映雪回头,难掩焦急的神情。“娘,可是相公还没回来呀。”

杜大娘见她是如此地关心儿子,又是高兴又是心愧,却只能挤出释然的笑颜。“子风也许是到朋友家去坐坐了,所以才会这麽晚还没到家。我们先吃饭吧,他若晚回来了,再帮他热菜就行了。”

既然婆婆都这麽说了,梅映雪便顺从地上前为婆婆和自己盛饭,然後坐下陪同婆婆一起用晚饭。

未久,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婆媳两人不约而同转首往外看,却见杜子风一脸疲惫地走了进来。

梅映雪见了立刻放下碗筷,起身绽开抹松口气的笑靥迎向他。

“你这麽晚才回来,我好担心,快来吃饭吧。”话落赶忙过去替丈夫盛饭。

杜子风见娇妻如此挂怀他,不由心里感动,但当他至饭桌坐下,看见娘亲眼神冰冷、沉默不语地瞅著他时,不禁心中一凛。

梅映雪回到饭桌边,娇柔地为丈夫夹菜,更关心地轻问道:“今天这麽晚,有事耽搁了吗?”

杜子风下意识抬眸看了母亲一眼,旋即移开视线,故意挤出一丝轻松的笑容,言不由衷地说:“是……是啊,有个学生不小心扭伤了脚,我背他回家,所以耽误了一点时间,呃……以後吃饭不用等我了。”

梅映雪深凝丈夫一眼,露出个欣慰的笑容。相公真是个关心学生的好老师。

杜大娘始终不发一语,儿子是她生养的,心性、脾气如何,她比谁都清楚,就连他今天为什麽会晚归,她心里都再清楚不过了。

思至此,杜大娘不觉转眸看向贤淑聪慧的梅映雪。如果有一天,媳妇发现或看清了儿子的庐山真面目,届时她会有何想法呢?不过,就算她有什麽想法也不能有所作为了,因为只要生为女人,总是要嫁人的,嫁对了人,是幸运;嫁错了人,那她的命运也只有两个字,就是“认命”。

当杜子风从房间出来,拿著换洗衣物经过厅堂准备要去洗澡时,一直静默坐在太师椅上的杜大娘,突然开口说:“我已经老了,你也有了家室,难得映雪是个贤淑的好妻子,将来孩子也会出世,你不该再这样沉迷下去了,要多为将来设想啊。”

杜子风根本不敢去看母亲的脸,当然更不敢把因赌输欠债的事说出来,只是淡淡地应了声。

“我知道了。”语毕快步离开前厅。

杜大娘看著儿子快速离去的身影,只是深深地叹口气。

※ ※ ※

日子一天天过,梅映雪嫁至杜家也已近两个月了。

时间虽不算长,但也让梅映雪从一个从未近庖厨的千金小姐,变成一个把家务打理得妥妥当当的好妻子,可是她也发现有些事情渐渐改变了,尤其是杜子风对她的态度,似有了一些大转变;她发现他最近老为一些小事发脾气,不过,她只当他教课太累了,心下也不是太介意。

这日,杜子风又晚归,一进门就板著一张脸,对妻子的关心问候丝毫不理。坐下来吃饭时看见满桌都是附近田野采回来的野菜,一股怨气打从心底涌现,气忿地一摔筷子,转首对妻子怒骂道:“你这个女人在家都在干什麽?每天都是野菜、野菜,就舍不得煮点内给娘吃吗?你真是个不孝的媳妇。”

梅映雪被他突如其来的暴戾吓呆了,娇颜霎时苍白,小嘴微张地看著他。

这时,杜大娘冷冷地开口说,“我吃什麽都没关系,你想吃肉就把钱拿回来呀。还有,这些个米、油、盐都是我在张罗,不要对映雪乱发脾气。”

这几句似轻描淡写的话却有了极大的作用,只见杜子风暴戾之气霎时敛起无踪,看了眼被吓呆的妻子,回头拿起筷子,两、三口便把碗里的饭吞下肚,放下碗筷起身回房。

梅映雪根本弄不清究竟发生了什麽事,只是愣愣地呆看他走进房间。

杜大娘心知儿子一定是恶习难改,又开始上赌庄了,上个月的薪俸和这个月的薪俸全都不见影,今天甚至还无故对妻子发脾气,看来内情似不单纯,会不会……他把钱全输光了,才会如此心情不佳?

她转眸看见媳妇怔仲发呆,遂开口说:“映雪,别理他了,快吃饭,菜冷了。”

“喔,好。”梅映雪被唤回了神,端起碗继续吃饭,心里却疑惑婆婆刚才的话似带有玄机。难道相公都没把薪俸拿回家交给婆婆吗?

杜大娘睇了眼神情若有所思的媳妇。她原本的打算是想过了一段时间,要媳妇回娘家去向亲家翁说说,让儿子到布庄做个帐房的工作,也远比在学馆授课有前途,也说不定亲家翁还会念在女儿的情分上,给女婿掌理一家布庄,这样一来儿子就可安稳过一辈子了,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儿子的恶习坏了她的计划,毁了他未来的安稳日子。

房间里,杜子风面向墙壁侧身而睡,心烦地想著,今天领了薪俸原想去赌上几把,好把上次输的全赢回来,没想到手气真是背到可以了,不但输了薪俸,更又欠了赌庄一百两,连同上个月的一百两,一共欠了两百两,这麽一大笔银两,他要去哪里拿钱来还?

正当他心烦气恼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来到床边,梅映雪轻声问:“你要休息了吗?”

杜子风没好气地答:“对啦。”

梅映雪由那语气得知他馀怒未消,但为了他好,仍鼓起勇气轻问:“你昨晚不是说今晚要练习写一篇文章吗?我已帮你把墨磨好了。”

杜子风听了立刻翻身坐起,勃然怒骂道:“写什麽文章?你女人家懂什麽!男儿志在四方,考试当官不是发达致富的唯一途径,你要是那麽行就去考个女状元让我看看呀。”说完,翻个身又睡下,似赌气般拉上被子蒙头而睡。

站在床边的梅映雪,轻咬下唇、双目含泪,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麽,竟无端挨了丈夫一顿不明不白的辱骂。

驻足片刻,她转身拿过那砚台,静静地离开房间,到外头把研好的黑墨汁倒掉,泪水也於此时溢出眼眶,滑下颊侧……

为什麽他的脾气会变得这麽阴晴不定呢?新婚之初,那个温柔、体贴又上进的夫君到哪里去了?现在的他回到家吃过晚饭、洗了澡就上床睡觉,兴致一来就把她叫上床燕好一番,不再背书经,也不曾见他练习写文章,一点也不像她所认知的那个夫君……

她并不强求丈夫一定要求取功名,但至少也要是个知上进、能给与她依靠和未来希望的良人哪。

第三章

时光飞逝,眼见还赔庄赌债的时限就快到了,杜子风却想不出任何解决的办法。

他边走边踢著小径上的石子、小草出气,更不禁暗想,他是否娶了个扫把星进门了,否则怎麽会手气那麽背,连续两个月都赌输了钱,甚至还欠赌庄二百两?虽然娘亲说娶了大布庄的女儿,将来会有无限的好处,可是到现在他依然没得到任何的好处呀。

走著、走著,当杜子风恼怒之气渐消,抬首平视时,才赫然发现不知於何时他竟然走岔了路,走到了他略有印象却很少经过的小径。

突地,一阵食物的香气随风飘散而来,那是香喷喷的叫化子鸡香味,这对好久不知肉味的杜子风而言,是绝大的诱惑,他不由自主循著香气而行。

原来在林子边有间小小的庙,一张小小供桌上正供放著一只犹冒著热气的烤鸡,一盘水果、一壶酒,还有三炷轻烟袅袅的清香。

“这是在拜什麽神呀?”杜子风禁不住好奇朝小庙内探看,只见里头摆了数只像狗又像猫的木雕动物,不觉暗想,是谁这麽无聊啊?雕了几只畜生摆在这里头拜拜,这是小孩儿在玩的吗?

闻著那诱人的烤鸡香味,杜子风不由咽了咽口水,左右张望一眼,心想这一带人烟稀少,天色又渐渐昏暗,应该不会再有人经过了,就算他把这些供品给吃了,也不会有人知道的。

思毕,杜子风伸手抓起烤鸡,取来酒壶,啐了声道:“木头畜生有什麽好拜的?祭祭我的五脏庙还比较实在哩。哈哈……”语毕仰首饮了口酒,轻呼一口气。“呼,好久不知酒滋味了,真好、真好。”

杜子风在草地上席地而坐,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不多时便把一只烤鸡啃得只剩鸡骨头,酒也喝得一滴不剩,最後仍意犹未尽地把那盘水果也吃光。最後,丢开酒壶,打个饱隔起身,略带著几分醉意,摇晃著身子回家去。

他离开後不久,小庙後深幽的林子里,忽地出现一双火红的眼睛,未久又出现另三双火红的眼睛。

一个闷闷的声音自林内响起:“可恶的臭小子!竟敢吃了我们的供品,我一定要给他一个狠狠的教训。”

这话声一落,另一个略尖细的嗓音接口说:“没错,既然只图不劳而获,那我们就让他一辈子都这麽地‘好过’吧。”

“没错、没错。”两个类似童稚般的声音应和著。

话声方落,深林内的那四双火红的眼睛亦随之消失无踪,只馀那阴恻恻的尾音在黑林内回荡著。

※ ※ ※

当晚,忙完一天家务的梅映雪,回到房间就看见丈夫已上床睡觉,甚至还发出轻微的鼾声。看著那似失去了什麽光彩般的睡睑,她心底有著莫名的失落,让她不由自主轻叹口气。

伫立片刻,她过去把丈夫随手乱扔的长衫拾起,稍稍抖平欲披在椅背上,不意一张折叠整齐的纸张,从长衫里掉了出来。

梅映雪拾起,本想放回长衫的袋内,但仍禁不住好奇地打开纸张,一看之下不由惊得小嘴微张!这……这竟是张一百两的借据,而且还是向赌庄借的?

惊愕不已的她不由自主转首看向熟睡的丈夫,她根本不知道他是个好赌的人,甚至还向赌庄借了钱……转眸看一眼这破旧的屋舍,心想他哪来的一百两可还钱?倏忽间,她想起了被婆婆收去代管的那一小箱银两,婆婆或许会拿那些钱替他还债吧。

她木然地把借据放回长衫口袋里,转身坐在竹椅上,看著桌上跳跃的油灯焰火,胸口有点酸、有点闷,只能无语问苍天……

天老爷,她到底嫁的是怎样一个夫婿啊……

※ ※ ※

这日学馆休息,杜子风睡到日上竿头才醒来,起床走出房间,只看见厅堂的饭桌上摆著一碗粥和一碟酱菜,他走过去伸手摸摸碗边,是冷的。他不由皱了皱眉,想都不想便开口唤道:“映雪,把粥给我拿去热一热。”

好一会不见回应,他眉头皱得更深了,俊颜隐现怒气,似自语般切齿道:“这女人愈来愈懒散了,一点都没有做妻子的样子。”语毕便寻往屋外。

屋外是一片的寂静,院子里正晒著一小捆一小捆半乾的柴火,树荫下一对公鸡和母鸡,领著一群小鸡正在觅食;竿上的衣服也还在滴水呢。

杜子风屋前屋後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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