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听话地点点头，湘儿依旧原地站立，垂眼盯着四阿哥，却见他更为不满地眯起了眼，指着床尾小几子嗔道，“给爷着衣，没眼色。”
“……”一早便被刁难，湘儿念了一晚清心诀才静如止水的心，硬是不自觉微微抽了抽，才轻呡唇角将一堆褂子拿起，小心翼翼递了过去。
“笨丫头……”满心无奈摇了摇头，四阿哥轻叹一口气，心不甘情不愿伸手接过，一边儿往身上套，一边儿蹙眉嗔道，“学着点，日后，要这么为我着衣，记得么？”
“……”下撇唇角仔仔细细盯着四阿哥，直待他将腰间最后一颗石头挂好，湘儿才咬了咬唇，轻声问道，“可是四阿哥……你不是自个儿会穿么？”
四阿哥一愣，面颊竟是不自觉微有红晕，不满地瞪了她一眼，压沉小嗓音黑着脸，闷声说道，“爷是主子，你是奴才。爷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多嘴……昨儿睡得好么？”
“嗯。”
对人类的怪异行径，越觉莫名其妙；湘儿垂眼应过，便再也不吱声，只默默看着四阿哥唤了小禄子进门，被伺候着洗过脸漱过口，方在满桌飘着诱人香气的菜肴旁，独自稳稳坐下。
眼角瞥了瞥桌面，湘儿忙闭上眼转过身，一阵阵干吞着口水。
不，一定不能再吃了……这些人间烟火，吃多了怕是会影响修炼。不然为何总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呢……
狐疑地望着背转过身的小妖，四阿哥拿筷头夹起一片青笋，嗅了嗅，跟着，蹙眉放入口中嚼了嚼，才不解地低低问道，“湘儿？爷昨夜特地吩咐下的菜式，不过来陪着用些么？”
“谢谢四阿哥。”脚尖碰脚尖原地一阵磨，湘儿伸出手指捏住鼻子，撇嘴小声咕哝道，“以后奴婢不吃了……昨晚，这些东西一直在脑子里飘……若吃多了，我怕自个儿越来越像个人了……”
四阿哥一怔，抖动小肩膀无声地笑了笑，眸中一丝坏坏的狡黠闪过，复又夹起一片鲜嫩的蘑菇，轻手轻脚起了身。
顽强抵抗着美食诱惑的湘儿，脑中香飘四溢的佳肴尚未散去，却觉那菜香越发浓郁，就似近在口边，直让她喉咙一阵猛烈地干咽，馋得急慌慌伸出舌尖一阵舔。
多汁……嫩滑……香……好……好好吃！这滋味，竟比昨儿最美味的菜心更馋人！！！
唇齿间尚留的鲜味，真实得就似那物件真地下了肚……湘儿满足地咂了咂嘴，意犹未尽继续闭目舔着唇，却被一阵低低的笑声，顷刻打断满腹期待，茫然地睁开了双眸。
“好吃么？”
得意地拿筷头点了点湘儿红嘟嘟的唇瓣，四阿哥紧呡小嘴憋住笑，拉她坐去桌前，完全无视小家伙又期待又悲哀的神色，再度夹起一片鲜蘑，挑至湘儿口边凑过脸，悄声说道，“喏，方才喂你吃的，就是这个，骨汁儿鲜蘑。”
“四……”紧抠十指，将目光锁在唇边香气扑鼻的蘑片；湘儿紧紧闭了闭眼，才干吞着口水，下定决心摇摇头，垂眼轻轻说道，“奴婢看你吃就好……”
四阿哥一怔，斜了眼湘儿微颤的睫毛，小嘴上扬的弧度却是更加明显。
“吃一片是吃，两片也是吃，何苦来哉？”极为怜惜地摇摇头，四阿哥一边低叹，一边挨着湘儿的鼻尖，慢悠悠将蘑菇塞进嘴，低低感慨道，“嗯，很鲜美……”
瞥见湘儿垂着眼攥着手，那粉色的舌尖却总时不时冒出口，四阿哥只觉憋笑憋得腮帮子发疼，忙又挑起一块鲜嫩的豆腐，在她的唇间轻蘸着悄声道，“豆腐……没吃过吧？来，舔一口。只是舔舔尝个味儿，算不得吃。”
已快被馋虫彻底打败的湘儿，闻言微微一怔，跟着，慌不迭狠狠点了点头，欣喜地抬眼紧盯着白花花光溜溜的小方块，伸出舌尖一阵轻舔。
没错！只是舔一下……只是轻轻舔一下……算不得吃……
愕然瞪着转瞬空无一物的筷头，四阿哥僵着脖子看向苦着脸、却开始双手持筷、狼吞虎咽的湘儿，扑得一笑，忙捂嘴伏在桌上，剧烈耸动着双肩。
这逗人的馋嘴小妖，他四阿哥，可真是捡了个宝！
将桌上所有菜式戳了个遍儿，湘儿一脸陶醉地大嚼特嚼好半天，才将注意力渐渐转至一直伏桌抽搐的四阿哥身上。
都是这小男人，引诱她、耽误她修炼……可，可这些个佳肴，的确比太子爷那的好吃多了……
既然吃了，起码这顿要吃得满意！吃得以后都不会再想着！嗯！
下定了决心，湘儿抿抿唇，眨眼思忖着小安子所吩咐的主仆之道，规规矩矩举着筷子，蹲身在四阿哥身侧，轻轻唤道，“四阿哥……”
“唔？”笑意未散低应一声，四阿哥咬紧腮帮子抬起脸，在回视上小妖略带歉疚与问询的目光时，心中一热，摇头低低笑道，“无妨，这会子就咱俩，不必拘礼。赶紧用过，爷还得做课业去。”
话音一落，四阿哥便轻笑着拉小妖坐回；渐渐淡下神色，似平日用膳般默不吱声，夹起几块嫩豆腐，极贴心地放去她的小碗，才温柔地冲她点点头，复又挑起一片草菇，缓缓张开了小嘴……
“四阿哥……”
草菇未至鼻尖，耳侧再度传来湘儿带着询问的低语；四阿哥皱皱眉，转脸狐疑地轻声说道，“都说不必拘礼了，好好用膳。怎的？”
“……奴婢就是想问问……”眯了眯晶莹的双眸，湘儿期待地盯着被他夹起的小草菇，舔了舔唇轻声说道，“我……可以全吃光么？”
“你！”小手一个哆嗦，四阿哥眉心起皱的瞬时，那被抖落的草菇，已被湘儿一串连贯动作接进口，开始细细咀嚼。
狠狠将空闲的左手握了握，头回被人抢饭吃的四阿哥，先前成功诱惑了小妖的得意，顷刻化为郁气，直蹿心头；脸色一沉，无视湘儿期待应答的无辜眼神，闷头夹菜一顿干咽。
真气死他了！还以为这小妖，方才是察觉了自个儿先于主子用膳，大不敬；才忐忐忑忑，唤他同用……亏了他还闻言劝慰，细心照顾；她竟是要跟他抢饭吃！
眼角瞥到湘儿盯着菜肴，那越来越凄楚不舍的眼神，四阿哥往碗里猛夹几筷菜，保持风度细细咀嚼着，食量比之平日，却是多了一倍不止。
长大，已是刻不容缓！待他多多用膳，快快长高，到了合适的年纪；一定要罚这总惹他生气的小女妖，生很多很多娃娃……
成长
“嘘……”拉住要往洞外探头的湘儿，四阿哥伸手捂住她的小嘴，悄声说道，“瞧见了么？你若贪吃，日后，就会经常那副模样的。”
“……”
双目失神盯着前方花海中，满面微笑扶着婢女缓缓而行的德妃；湘儿眨眨眼，将所有视线凝聚在她那高高肿起的腹部，悲哀地点点头，在四阿哥掌心咕哝道，“好可怕……我……那我再也不贪吃了……”
自打同桌用过一次膳，半月多来，四阿哥经历了无数烦扰。
天知道为何小妖对饭菜，竟有这么大的瘾！她不是个蝴蝶么？不爱吃花，反而在吃过一次豆腐后，日日在他耳边哀求着要……
先是那日早膳过后，来收桌子的兰秀等人，望着个个被舔得溜净的盘子碗，就似见了天下奇闻般，目瞪口呆僵立了半晌；过后三日，待得四阿哥披星戴月前往钟粹宫请安，皇额娘已是担忧地为他揉着胃，满目紧张劝慰道，“禛儿……用膳，饱则止……进得太多，对身子不好……”
无法解释，那丰盛的饭菜，他就算撑死，也只能用下每席的三分之一……剩下的，不必说，全是被那饿鬼般的小妖，全数吞进了肚……
不愿皇额娘过于担心，讪讪笑着应下的他，在当晚就逮着小妖一顿呵斥；可待晚膳端上，一见湘儿盯着满桌美食目不转睛，不是咬唇便是咬手……心性仁慈的他，只能无奈地摇着头，满心不情愿将爱吃的菜式夹过几筷头，便苦笑着把盘子悉数推去了小妖面前。
妖就是妖。虽天天这么个吃法，四阿哥却从未见湘儿有何不适，体形也依旧细细弱弱，与初遇时无差，只除了……那越见鼓胀的胸与后臀……虽偶尔小家伙也会忐忑地让他揉着消肿；一逢菜香袭来，她却又咧嘴自我安慰着继续大嚼特嚼，“没关系……这伤处是跟翅膀有关的，月满之夜想就好了……”
不几日前，被四阿哥近期超大食量震惊的皇贵妃，万般无奈之下，只好私下交代御膳房，为四阿哥定量备膳……而昨夜，一直背着黑锅的他，仍是被皇阿玛唤至乾清宫，一顿好训。
满肚子憋屈，又不忍对小妖疾言厉色。苦思一晚的四阿哥，一下学，就着人去皇额娘那厢唤回湘儿，躲在小山洞等待着机会，以期说服教育。
“生娃娃不好么？”
日日在四阿哥上学后，便捧着字画去钟粹宫侍奉；此时的湘儿，礼数规矩上，极少再犯错误。恭谦地静待小男人一脸严肃，把话说完；垂眼略略思忖片刻，她便抬脸轻声问道，“那日随皇贵妃去看望了十三阿哥……娃娃，很是逗人的。”
“娃娃生出来当然逗人了！”挑眉摇了摇头，四阿哥轻笑一声捏了捏湘儿的脸，继续往洞外瞟着悄声解释道，“可是，娃娃还得在你肚子里呆上很久，才出得来。那会子，你的肚子得肿这么大！”说着，还不忘在腹前绕出一个大大的弧度，抿嘴低笑道，“所以你若再那么吃法，待爷长大了……你瞧着，你的肚子定会日日那么肿。又丑，又难受。”
“是么？”狐疑地望着满目自信的四阿哥，湘儿有些担忧地瞟了眼自个儿似乎因贪吃，已是越见高隆的胸，眉心一挤，正要张口，便被小男人转过脸，冲着洞外悄声道，“喏，你看……”
不管是人，还是妖，看样子，只要是女的，都会在意自个儿的容貌。见过德妃肿胀的腹部，小妖馋嘴的德性，便收敛不少。虽随后见着菜肴，她依旧两眼放光，可待四阿哥每样菜式让她尝试一二，再斜眼盯一盯她的小腹，小家伙，就会自动伸手捂住眼睛和嘴巴，嘀嘀咕咕兀自唠叨什么清心诀……
日子，没了小妖带来的烦扰，却多了有她相伴的乐趣，四阿哥几乎每日都是翘着唇角转醒，带着笑意入睡。
学识的累积，与越来越多同父兄、师傅的接触，让四阿哥渐渐习惯，所谓表里相悖；日渐高大的他，也已在不知不觉中，可真正垂眼俯视踩着花盆底的湘儿；而成长之中，身子的一些变化，与对男女之事的略微了解，却又让他，在与小妖的私下相伴中，渐渐有了莫名的忐忑，似乎……竟开始有些惧怕凝视她的双目，和她红润的唇瓣……
再至月满，已是中秋。
回到四所见着暖炕上方深褐色、密不透光的帷帐，四阿哥满意地点点头，便着已改了名号的心腹小太监，高无庸，掩上门；自个儿，则是微踱几步，轻手轻脚直立在帘帐之外。
当日自己的选择果真没错。
犹记得床榻上，那些望向他的眸子中，含了多少期待与哀求；可四阿哥在转眼看到这高二娃紧闭的双眼时，就已有了主意。别的小人儿，只求立时脱离苦海，想对他们来说，当时所遭受的折磨虽苦，却也不至绝望；可他不同，瑟瑟发抖的身子，连哀求都已然放弃，那么作为给了他一丝生存希望的主子，这一世，不为他四阿哥尽忠，又为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