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官伸手一捉,张开手掌,赫然躺着一颗粗大的牙齿。
紧接着听见屋里鬼哭狼嚎,一个粗嗓门的妇人在嚎叫:“给我滚出去!”接着“哐啷”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竟发出嗡嗡的声响。
判官青色的脸居然红了又红,恭敬的在门口低眉顺眼的答:“是!夫人,小的这就退下!”接着拔腿便走。
如此娴熟!如此惧内!震惊的我顿时石化在此。
判官扭头看见在一旁瞠目结舌的我,面上又是一红,方要开口说话,就见房门“吱呀”开了。一个长着嫫母样的鬼姑姑哭丧着脸出来,见了判官急忙下跪,双手高高举起一个物件。
我围过去看,啧啧称赞,从未见过如此好的乌金钢,铸个铁锅应该不错,只是这判官夫人生孩子,弄块钢板作甚?
只听那个鬼姑姑惭愧的说道:“大人,方才夫人要吃葱油饼,小的硬着头皮做了一张,让夫人蹦了牙齿,不过夫人方才将这饼丢到小人头上,竟打出一个包来,还请大人轻些责罚!”说完还凑上前去,指着头上鼓起一块红包要判官看仔细。
什么?什么!
这是葱油饼?
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于是再次发出叹息“多么好的一块钢啊!”
判官方才领悟,夫人那怒斥不是对着他的,顿时扬眉吐气,哪里有心思看个婆子头上的包?抬腿一脚将那个鬼姑姑踹在地上,气哼哼的道:“你这个婆子,一个煮汤的还想过来做油饼!糟蹋了本官辛辛苦苦弄的粮食!”
说完大声冲屋里喊:“娘子稍安勿躁,小的请了厨娘,葱油饼即可便来!”
说完躬身将我引向别处:“小娘子,这边灶房请!”
我低头应了,便随着判官一同往灶间去了。
入了那灶间,发觉盐茶酱料具是满的,只是满室冷清,不像日日动烟火的样子,灶台上有些凌乱,白色面粉袋子歪在一边,泼洒了些。
判官见了,大呼一声吗“我的乖乖!”一个箭步上前,将那面袋子扶起,又急忙拿了一个小扫把呼拉呼拉的扫洒在灶台上的面粉,口里不住的说:“准是那个婆子,葱油饼做成个钢板,浪费我的粮食不说,还弄的那么腌臜!”
收拾停当以后,转头呲牙咧嘴的看着我:“你说我弄点面粉容易么!糟蹋粮食!”
我掩住口轻笑,看来不止我一个人觉得那饼像钢板,半响憋住笑问道:“判官大人,那个婆子是帮厨的么?”
判官乜斜了我一眼,旋即一拍脑门道:“对了!你初来乍到摸不清情况,你若不急着投胎转世本官改日带你各处去拜个帖子,那个婆子是在奈何桥边卖汤的孟婆。”
孟婆?我微微有些失神。传说中那个毕生向佛,活了八十一岁的慈祥老婆婆么?
还不等我继续发问,判官已经满面笑容的望着我说:“小娘子还请速速烙一张葱油饼吧!”
我取过面袋,发觉面放的有些久了,有些细小的结块,于是将面过了筛,绕圈浇上水,揉成面团,点火煮了一锅水,将面连盆一起放在篦子上,又去寻了一段葱,也不知孟婆在那里弄到的,已经用了一半。我将葱在水里重新洗了,飞快的切成细碎的葱末,只放了一勺素盐。略想了一想,重新架起一口锅,放了两勺油,带油微微的冒起热气,便将热油倒入葱花之中,“滋啦~!”一声,空气里顿时弥漫着葱油的清香。
判官忍不住抽了抽鼻子道:“好香!”我微微一笑,并不答话,看了一看锅里温着的面,已经有些发开,白软膨松,用筷子扎了一下,觉得满意了。将面擀成一张大饼,把热油浇过的葱花均匀的抹在饼上,然后将饼慢慢卷起,切成五份,轻轻一揉便成了面团,沾了些花椒水压扁了饼,拍拍手这边的事情告一段落了。
将刚才热油的锅重新浇上几勺油,麻利的转了一下锅,那锅的内壁都挂上一层薄薄的油。再将饼胚仔细的放在锅里,用小火慢慢的煎,片刻空气里弥漫起诱人的饼香,和了葱花微焦的气息,引的路过的几个下人都探头不已。
片刻这五个葱油饼都焦黄酥嫩,我用木勺盛了起来,双手奉上呈给判官,作为厨娘,我一直对食物保持应有的尊重,神色庄重的说“可以拿去给夫人吃了。”
判官此时的面上也端正起来,向我拱手一拜:“多谢小娘子今日施以援手!”许是想到娘子还在等着,接过那盘葱油饼就急匆匆的去了。
我慢慢尾随至方才判官夫人候产的房间,闲看满院白花开的娇俏,不消半刻,听见屋内传来妇人“嗯嗯”用力生产的声音,夹杂着判官几声“娘子受苦了”之类安慰的话语。
我回想起短暂的婚姻生活,又一阵悲从心来。孤苦无依的我,在婚前多次想象今后能生十个八个孩子,为他们缝衣煮饭,受苦受累我都心甘情愿,只可惜,再没有这个机会了。
正在愁肠百转千回之间,突然听见“哇!”一声婴儿响亮的啼哭,接着是判官高兴的声音:“儿子!媚娘,你看,我们的儿子!”
媚娘这个名字让我情不自禁的想起方才直奔判官脑门的那颗粗大牙齿,忍不住扑哧一笑。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判官青面獠牙都透着一股喜兴,“多谢小娘子的葱油饼!”我也微微的一福回礼“大人弄璋之喜,可喜可贺!”判官喜得那蓬松的鬓发都飘在了而上,络腮胡下的嘴巴已经合不拢了:“小娘子是我们崔家的恩人,过几日小儿满月定要请小娘子过来吃碗面的!”
我迅速的抓住了重点,满月来吃面意味着我三十日都可以不离开酆都城,这真是个好消息,不过听说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不知这阴曹地府过一日可抵世上几年?
虽思绪翻飞,但礼数丝毫不差,我当下躬身行礼:“奴家先行谢过判官大人,只是不知奴家在酆都城里多留这些时日,可要办些什么手续?”
判官摆手,“无妨,你留不了几日,本官给你发个路引即可,到时候看看能不能给你寻个好点的人家投胎,这个需本官回去查过生死簿再议!”
我笑容满面,“这几日夫人若有什么想吃的,随时传唤奴家即可。”
在这皆大欢喜之时,判官那面上笑容突然僵住了,双眼目视前方,略呈呆滞,有冷汗淋漓之势。我疑窦顿生,顺着视线转过头去,不远处的朱廊画壁下立了一个白衣男子,与今日我在酆都城见的这些凶神恶煞般的鬼不同,玉树临风清瘦儒雅,腰系玉带,足蹬金丝绣龙软靴,手中执了一把收拢起的画扇,那表情云淡风轻,只是眼神扫过判官玉我之时,却如月映寒江之清冷。
我不解此人身份,却因判官失态若此,暗自揣测不知是哪位天官到此。正在我欲回避之时,耳边却传来判官诚惶诚恐的声音,“不知阎王大人驾到,下官有失远迎,还请阎王赎罪!”
正文 地狱盛景,暗器之王
不知判官大人心中作何感想,我只觉的心下一凉,估计方才的谈话阎王已经听了去,我在这酆都城的日子怕是无多了。只是我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阎王竟是如此俊秀的男子。
阎王那双靴子必是极软的,在我回转身之际他已经走到了我的身侧,可是我未听见丝毫的声响。阎王伸手虚扶了一把判官道:“本王刚回府衙,就听说判官弃府衙不顾,越门而出,原因是诰命夫人难产了,本王特来探望,意欲赶第一人来恭喜判官大人当了父亲,没想还是迟了一步。”这话说的语气平淡,可连我这等不入流的鬼都听得出嘲讽之意。说到第一人来恭喜之时,他那双清冷的眼状若无意的扫过了我。
还不待判官答话,阎王便转身看着我说,“这位小娘子虽满身怨气,可遮不住自里而外散出的戾气。”说完闭上眼睛,仔细的嗅了嗅,睁开眼睛道:“小娘子可知杀孽过多在酆都城要论何等罪行么?”我摇头,“奴家不知!”
阎王微微一笑,张开折扇唤我,“小娘子请看!”
我望过去,只见那扇面上浮现出栩栩如生的场景,不少人落在一巨大的深坑之中,无数头雄壮的牛双目通红,用硕大的牛蹄将这些人反复践踏,不停的用牛角顶入人的体内,轻轻一挑,鲜血自又长又深的血口子中喷涌而出,只是那些人虽然满身鲜血,有的已经肢体残缺,居然都还活着,无力的忍着一次又一次的攻击。我的耳边似乎传来这些人呼号、呻吟、求救的声音。冷汗顺着我的后颈流了下去,我转头看了一眼判官,他在我身后伸着脖子好奇的看着,却似乎是什么也看不见的样子。
我急忙调转过头,只见阎王那若孤山晓月的面上浮起一抹玩味的笑,“小娘子可是看好了?凡人肆意屠杀畜生的,就得入这个牛坑地狱。小娘子看到的这些都是人死去的魂魄,在这酆都城,不去投胎的魂魄,任你在地狱里生生受上百万年的油炸蒸笼,也是不死不灭生生受着,只这等感受却和生前无样。”
看我发愣无语,阎王收起折扇道,“小娘子不喜欢这个,那么,还有以下几个可以选择!”说完再次将折扇打开,画面上出现一个红褐色巨大的臼,一个眼睛长在腹部上的黑褐的巨人手执粗大的石柱子奋力的舂凿,这臼边上立着两个小鬼,正往里不断的丢着人,一个精壮的汉子被丢下去,还未等呼号,便被舂成血浆。片刻那臼里溢满了人的血肉糜,于是那巨人一掀臼,那血肉糜便倒入下面的血海里。这此时,我只觉得那巨人睁了一双眼,向我看来,肚脐一收一缩,似乎在微笑。这血腥的场景刺激的我几乎要呕了出来。
阎王的手指轻轻的摸过扇面道,“容易么?本王花了好多冥币才请来的刑天!”看着我继续说:“你可知刑天一日要吃多少么?这些舂下去的肉糜常不够他吃的。”一边说着一边嘴里啧啧的叹息,“可怜这些魂魄啊,被刑天吃了本王还得重新召回,再入轮回!”
说完收起折扇,再次打开,恭敬的指给我看,“小娘子,这是磔刑!”再收,再开,“这是石磨!”再收,再开,“这是刀锯!”
我已经完全不记得看了些什么,只觉撞入眼中的都是鲜血模糊,耳中鼓膜都被哀嚎惨叫声撞破,阎王轻描淡写的声音夹杂其中,如魔音灌耳,我终于忍不住大呼一声:“够了!”
抬眼去看阎王,依旧是平淡的笑,俊美的容颜此时在我眼里如蛇蝎一般可恶,我气冲冲的说:“世间之人,有几人没有食过鱼肉腥荤?若是奴家的谋生手艺倒成了入地狱的由头,那么奴家想问问,毒杀奴家的亲夫阎王要如何处置?”
阎王“唰”的一声将折扇打开,轻轻摇着,那扇子勾的我心一跳一跳,“他还有六十六年阳寿,到时再说!本王怎可泄露天机?”
我气的面色青白,只恨自己不是那夜叉嫫母,要不拼了这条鬼命我也不会轻易放过他。怎奈此时屈居鬼官之下,满嘴银牙咬碎,拎起裙子怒气冲冲的要离去。
身后传来阎王懒洋洋的声音,“小娘子再那么怒气冲天,怕是要多入一次楚江王的铜斧小地狱呢!”听了这话我顿时立住,一口鲜血几乎要喷出来,瞥见围观的诸鬼之中孟婆正拿着那个自己做的葱油饼缩头缩脑的看着,灵机一动,抢过孟婆做的葱油饼三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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