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度忘川- 第1节

离人泪

　　梅雪争春未肯降，

　　骚人搁笔费评章。

　　梅须逊雪三分白，

　　雪却输梅一段香。

　　梅山北起太行，南临黄河，西临汾河，山高路险，山顶有梅林，冬三月，梅雪芬芳。

　　清幽的梅林中有一石桌，桌上放着一只酒壶、两个酒杯。一对年轻男女对面而坐，女子还抱着一个孩子。

　　男子举杯对女子说：“忆涵，还记得我们初识的时候吗？”

　　女子与之对饮一杯，饮罢微笑着说：“我们就是在这里相识的，那时你可比如今可爱呢。”

　　男子眉毛一挑，道：“忆涵，难道我现在不可爱吗？”

　　女子自饮一杯，道：“现在的你不可爱，可爱又怎会在我的酒里下毒？”言罢盯着男子的双眼。

　　男子慌忙侧头避开女子灼热的目光，道：“忆涵，对不起。”

　　女子道：“你没什么对不起我，我知道这天早晚会来。我还要谢谢你陪我度过这段最快乐的时光呢。”

　　男子诧异道：“忆涵，你明知道酒里有毒为什么还要喝？”

　　女子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柔情的看着情郎道：“因为，我爱你，我希望这天会晚些到来，可它还是来了。我问你，你究竟爱过我吗？”

　　男子流下了泪水：“忆涵，自始至终我都是爱着你的。可父命难违，父亲遗训，要我一定要拿‘忘川’在他的坟前祭灵，我真的没办法。”

　　女子笑得更艳了，“凌云，有你这句话我已死而无憾了。这药是贻害世人之物，我就是把它带到棺材里也绝不会再让它为害人间了。我是不会用‘忘川’和你换解药的。我死后照顾好我们的女儿。”言罢女子闭上了眼睛软软地倒在了男子怀里。

　　男子流着泪将妻子的尸体埋在了附近的雪中，妻子生前是很喜欢到这里看梅花白雪的。埋罢他抱起女儿朝着落日的方向怅然而去。　txt小说上传分享

京华

　　二十年后，京华，万宅。

　　今日万临陌的老友妙玄子来访，二人推杯换盏，喝的是分外高兴。

　　席间妙玄子道：“临陌兄，听说令郎万涛四岁识字，六岁能诗，七岁作对，十二岁可作赋，有京华神童之称，不知能否让贫道见识一下呢？”

　　万临陌笑道：“道长抬爱了。”

　　少顷，万涛文毕，将文章递给万临陌。万临陌和妙玄子兴致勃勃地共阅。

　　突然万临陌脸色凝重，指着文章对万涛说：“这句是什么？”

　　万涛不解地看着文章说：“这是论语的话‘劳心者治人，劳力者至于人’，是孔圣人的名言呀。”

　　万临陌更加气急败坏地狠狠扇了万涛一个耳光，道：“‘劳心者治人，劳力者至于人’你可知这句话害了多少世人？”

　　万涛忙跪倒：“请父亲教诲。”

　　万临陌面陈似水说：“我问你，你视孔儒之辈之何如？”

　　万涛答道“孔子圣人，儒学亦为治国之良策，父亲你何必生气呢？”

　　万临陌长叹：“逆子呀，我当初不让你习武就是怕这名利二字害了你呀。所以从小只教你读书识字、吟诗作赋，却不料这弃武从文到头来竟使你成了腐儒之徒，真是惘我对你的心血啊。”

　　万涛则一言不发，敬听万临陌教诲。

　　万临陌又道：“古之文士分三类，一类是像苏秦、张仪之辈，唯利禄是求，只要有官做，能富贵，即可是头悬于梁刺股以锥，也可朝秦暮楚，卖友求荣。这类人实则小人之流，不可为之。第二类人如孔孟之儒，他们暗中羡慕第一类人，但却不得志，只能冷眼旁观，便只好返回房里把满腔不平和才气写在竹简上，给后世留下一篇好文章。但这两种人都是唯利是图之辈，本也无大区别。孔仲尼口口声声喊着‘仁’，但这‘仁’与其说是为了百姓不如说是为了帝王，说的更露骨点就是为了他孔仲尼自己，这个‘仁’实则是孔老夫子钓得美誉的饵。就‘礼’而论，孔子的‘礼’也把人们禁锢成了统治者乖顺的羊，不准人们有个性，都要尊‘礼’而行，这使得统治者们奴役起人们来更加得心应手。而孔老夫子的‘礼’中似乎又对男女之情特别关注，还把之类归于‘礼’的重中之重。国风中尚有”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词句，而这位孔老夫子却似乎很愿意将纯洁的爱情想得龌龊不堪，最终使之在夹缝中被蹂躏而无疾而终。真不知道孔老夫子的这种情结来源于何处。孔子最终钓得了圣人之美名，而将我怏怏华夏弄得却是何其的不堪。号称亚圣的孟子带着他的众多门徒在齐宣王那里一边大吃大喝，一边又发‘君子远庖厨’以及‘万物皆备于我’的即清高又潇洒的言论，齐宣王甚至还要给他在国都正中盖别墅，再用万钟谷禄来供养他的弟子。儒家两位圣人便已如此，更不消说其他庸碌之辈了。与苏秦、张仪之小人比，孔孟之流实则伪君子之徒。第三类人当属那些隐士，如老子、庄周。他们生无所求，荣华富贵摆在面前而不为所动，这些人才是真正的贤人。‘天长地久，天地之所以长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你明白了吗？”

　　“谢父亲教诲。”万涛脸色惨白道。

　　万临陌又转身对妙玄子道：“道长，逆子不肖，已成心魔，不破名利，恐成祸端，希望道长代我严加管教于他。”

　　妙玄子道：“罢了，世人多被名利蒙了双眼，这也难免，不必过疚。”

　　万临陌对万涛道：“此次道长专门为收你为徒而来，还不快拜见师父。”

　　万涛忙跪倒在地道：“多谢师父收弟子为徒。”

　　这时房门一开，走进一身着绿衣的美妇，虽人至中年，倒也风韵犹存。中年美妇对道长打个招呼便对万涛道：“涛儿，今后要好好听道长的话，这是如雨剑，你拿去，不到万不得已切不可轻易显露。让人知道你身怀此剑恐要多生事端。”说罢把一柄浑身洁白的宝剑交给万涛。言罢又对道长道：“今后孩子有劳道长了。”

　　妙玄子道：“夫人请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万涛的。”

凤凰山

　　凤凰山北依长白山脉，岩峦重叠，林壑秀美，景色旖旎。

　　来到凤凰山已有两年了，可万涛觉得这两年简直就是虚度，别说武功，连是一招半式师父也没有传授。

　　他仍旧如常地望着东面瀑布。妙玄子来到他身后，早已看出了徒弟的心思，干脆开门见山道：“涛儿，你是否怨这两年师父没教你武功呢？”

　　万涛也不回头，道：“是。”

　　妙玄子哈哈大笑。万涛连忙转身用好奇的眼光看着师父。

　　妙玄子道：“如果是两年前，我这样问你你该如何回答？”

　　万涛仿佛若有所悟，嘻笑着对师父说：“若是两年前，我一定会毕恭毕敬地转过身来，对师父拱手作揖，然后说‘师父对徒儿恩重如山，徒儿岂敢怨师父？’”说着还拱手作揖，倒也学的似模似样。

　　妙玄子被万涛的举止逗得哈哈大笑，道：“这就对了，你现在已脱去腐儒那层道貌岸然的‘礼’，言行皆由心生，岂不逍遥。”

　　万涛顿然大悟，对妙玄子嘻笑道：“师父，你真英明。您的教诲比过去的十几年书更加令我受益呢。谢谢师父。”妙玄子也笑道：“臭小子，油嘴滑舌，小心没有女孩子理你。”言罢师徒二人相顾大笑。

　　妙玄子又问：“你看这瀑布，刚来时你有何感想？”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人生短暂，不可虚度时光，要抓紧时间做更有意义的事。”

　　“当时认为意义为何？”

　　“名利。”

　　“现在看着瀑布有何感想呢？”

　　“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之所恶，故几于道。”

　　“你很有悟性，悟性为道家之根本。曾有多少世人无法看破这名字二字，最终沦为红尘之蝼蚁啊……”

　　妙玄子又问：“你还记得昨天咱们下的那局棋吗？”

　　“记得，本来我要赢了，可师父你太狡猾，故意让我吃掉一车，反将我将死了。”万涛似乎仍对昨天那局棋不服。

　　“势必有损，损阴以益阳。在那样的形势下弃车保帅势在必行。你记住，世上没什么是不能舍弃的，只要它牺牲的有价值就可以了，千万不要执着。”

　　“师父，今天你对我说了这么多，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为师打算让你去闯荡江湖，所以要教会你在关键时刻知道该舍什么，保什么。”

　　万涛差点没晕倒，暗道：“师父，你让我看了两年的书，连一招半式也没有交给我，现在您让我去闯荡江湖，惨了，惨了……”

　　妙玄子仿佛看出了徒弟的心思，道：“这两年为师让你看了不少书，士农工商、释道医卜，每本书都有其精华。当初你父贬孔儒之道，但儒学中也不乏道理。任何事物存在必有它的价值，你知道该学什么弃什么就好了。万事万物不可一概而论，甚至连为师的话你也不可全信。你明白了吗？”

　　万涛此刻脑子里想的都是武功的事，师父问话，只好含糊道：“是，师父。”

　　午饭，师徒二人在山顶上对面而坐，临风观景，好不逍遥。

　　桌上有一壶酒，两只酒杯，几碟点心，一盆粥，一盘炸刀鱼。

　　妙玄子盛了一勺很干的粥给万涛，问道：“师父给你盛的这勺粥如何？”

　　“师父，我知道您疼我，特意给我盛干粥，可粥太干了也不好吃嘛。”

　　“哦？那你到说说这粥干了有什么不好？”妙玄子微笑着看着徒弟道。

　　“如果是赈济灾民，粥当然越干越好。但我们现在吃饭粥盛的这么干可不好，盛的这么干还叫粥吗，也不好吃呀。”

　　“呵呵，那你说说你从这粥里看到了什么？”

　　“万事万物，无外乎度，水满则溢，月盈则亏。”

　　“你既已自己能从这粥中开始悟道，今后行走江湖为师也就放心了。”说罢，妙玄子又给万涛夹了一块桂花糕说：“尝尝这个。”

　　那不过是一块很普通的桂花糕，但仔细品味，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香甜。

　　妙玄子道：“如何？”

　　万涛仔细品尝着美味，对妙玄子道：“师父，要是能永远保持这清雅临风、超脱尘外的感觉就好了，即使是皇帝我都不换呢！芸芸众生，劳碌奔波，尔虞我诈，争名夺利。人事何苦？苍生何辜？”

　　妙玄子道：“你虽知这清雅之谓福，可不经尘世你永远也无法体会到什么才是真正的清福。这也是为师让你去闯荡江湖的原因。”

　　妙玄子言罢又夹一块炸刀鱼给万涛，道：“想学武功么，尝尝这刀鱼。”

　　刀鱼炸得很酥，两侧边刺可慢慢嚼碎，万涛吃完两侧边刺就开始吃中间鱼肉，不多时，便将吃剩下的一根鱼椎骨放在桌上。

　　妙玄子问：“学到什么了？”

　　“以静制动，柔弱胜刚强。”

　　“那么一大块鱼，你只吃边刺吗，没注意到舍弃的部分？”妙玄子说着用手点了点桌上剩下的鱼椎骨道。

　　“左侧和右侧的刺不对称？”万涛拿起鱼椎骨仔细打量，就见椎骨两侧的刺并非对称，一侧鱼刺垂直于椎骨，另一侧鱼刺则斜生于椎骨。“怎么可能呢？左右怎么可能不对称呢？哦，那是上下而并非左右，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