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天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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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天国- 第16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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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在难民及香客们一起踏入介福观山门,观内恰如郝执事所言的确是人太多了些,眼前这座宏伟的观宇俨然成了一座难民营,不过这也未必全是坏事,至少不用费心思量该如何敛藏行迹了。



    叶易安并没有急着去供奉太上玄元皇帝的正殿,而是循着它由外及内的游走查看,正是在这一过程中他通过一面石碑的碑文了解了介福观的由来。



    此间原不是什么观宇,而是前朝一位重臣的庄园别业。开元中,这位已是垂垂老矣的重臣不知真是一心好道,亦或是为了投崇道的天子所好,乞骸骨致仕之前请求将此间别业舍为道观,一并舍掉的还有别业周围的数十顷良田,作为供奉观宇的钱粮支应。



    当今天子好道,对这一要求自然无有不允,并御赐其名曰“介福”。有天子亲赐嘉名,所以这座观宇虽非朝廷敕建,但也是大有来头,这也是它多年来屹立不倒,并始终由那重臣家族旁系子弟主持的根由。



    介福观正殿是一座独立的院落,位置正好处于整座别业正中。人还没走进去,远远就看到一片香烟缭绕,排空而上的青烟中夹杂着许多黄裱燃尽后的黑色纸灰,只此一幕就可想见里面的香火该是何等鼎盛。



    因是如此,当叶易安踏入院中看到那拜伏一地的密密麻麻人头后毫不意外,只是如此一来他却再无办法仔细查看地形,若按那玉简中所记载,七层法阵的阵体就是埋在院中铺地的粗厚青砖下。



    跟着虔诚的香客们一点点往前挪动,其间叶易安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越是那些衣衫褴褛的难民们供奉起香火来反倒越是虔诚,甚至不惜将全身上下最后一点钱财化为神像前的袅袅青烟。



    目睹此状,叶易安轻轻摇了摇头,愈逢乱世,宗教愈兴,自古皆然!



    终于挪动到了太上玄元皇帝供像前,但叶易安根本无法停下脚步来仔细查看这尊高达丈余的石像,香客太多挤的太厉害,人群犹如暗流涌动的潮水。除非动用术法,否则想要安稳站定都不可得,更别说其他了。



    无奈的摇摇头后叶易安转身走出院落,郝执事说的不错,一切等到了晚上再说吧。



    重新回到山门处的广场,其他四人还没出来。叶易安站了一会儿后从集合地向旁边走去。



    他去的方向有一个难民围聚而成的圈子,圈子正中站着的正是此前施粥的赤足黑衣人之一。



    圈子不小,叶易安又是站在最边缘处,但赤足黑衣人口中所说的话却是清晰的如在耳边一般。这也就罢了,此人的声音祥和中含蕴着直抵人心之力,使听者闻之似乎他每一句话都是如此可亲可信,理所当然。



    这绝对是术法!此赤足黑衣人分明是修行者出身,他与魔门之间是什么关系?



    这问题一时难有答案,叶易安愈加仔细着他的言论,听到耳中的却是好大一个故事。



    这故事赫然是从天地未分时说起,彼时天地混沌如鸡子,鸡蛋般的天地混沌中渐次孕育出阴阳二气,阴为黑暗,阳为光明,最终阴阳交汇衍化出天地万物。



    赤足黑衣人刚说到这里,听众中已有难民做恍然状,“是了,这就是《道德经》圣言中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本朝皇帝极为崇道,登基之初所推行的一系列崇道措施中除了广建道观和大张旗鼓为老子李耳加尊号外,也包括敕令天下家家户户必须供奉《道德经》,是以道德经文在民间的接受度极高,纵然是黔首黎民也对其中的名句毫不陌生,且视之为天经地义。



    由此,赤足黑衣人的立基之论顿时便搏得听众信服。随后,赤足黑衣人便由此生发开去,阐明天地混沌孕育之阴阳所化的黑暗与光明本无正邪之分,更无好坏之别,都是秉承天地而生,不可或缺。恰如白昼与黑夜一般,无所谓那个更好,那个更坏,但若缺少任何一个,则时序必然大乱。



    这一段说法也同样获得听众们的首肯,随之接着往下阐发,光明所化之万物中有一教曰“道”,黑暗所化之万物中同样有一教曰“圣”。正如白昼与黑夜一样,道教与圣教同样也无正邪之分,二者皆诞生于六百年前汉末乱世,皆是应乱而出,为解人间世芸芸众生一切苦厄劫难。



    水到渠成至此,赤足黑衣人便开始详细讲解他所言之圣教的教义。到此刻时,叶易安愈发听的仔细,觉其所言之中虽然无不隐隐透出道门教义的影子,但细致缜密处却丝毫不逊道门之教义。



    到这个时候,赤足黑衣人的身份已是昭然若揭。叶易安从庄严说法的他身上看到的却是四个字——所谋者大!



    抬头环视硕大的广场只见这样的场面比比皆是。之前那些满脸悲悯施粥的黑衣人此刻都已换上庄严宝相开始登坛说法,讲解圣教的缘起与经义——归根结底是为吸纳信众。



    这分明就是再典型不过的传教场景,魔门之内……有能人哪!



    叶易安因此偶然所见心中生出无限波涛起伏,心底感慨未罢,蓦然双眼一热,几乎是下意识的低下了头。



    直到低头之后才醒悟过来,虽然那人熟的不能再熟,但他现在的面相已因术法大改,纵然聪慧如言如意,也不可能隔着这么远的一瞥就将他认出来。



    不错,叶易安双眼一热的原因是他看到了言如意,此时她不过刚刚踏上介福观观前广场。



    她怎么会到介福观?而且看她此刻身上的穿着……分明是在有意隐藏行迹!



    不仅是她,就连她那些四散环护着的护卫也都是如此。现在的洛阳已是魔门在北地的巢穴,以言如意在魔门内的身份何须如此?



    这太反常了!



    她要干什么?



    叶易安没有过多思索与犹豫便即远远跟了上去。言如意一路直入介福观,看她的去向正是供奉着太上玄元大皇帝老子李耳的正殿院落。



    言如意的目的地是这里?她自然不可能是来给道门祖师爷上香的。叶易安心中正想着,很快就听到前方正殿院落中传出一片乱糟糟的喧哗,随即就见大群香客蜂拥而出。



    听这些人满嘴的抱怨言辞,显然是被人强行给撵出来的。仅仅是一顿之后,叶易安趁着眼前短暂的混乱悄然潜进了院落之中。



    随着言如意轻轻一扬手随行的护卫们当即四散隐没。略有些凌乱的院落内一眼看去便只剩了她一人。



    尽管已经隐去身形,叶易安在墙角阴影中的举动依旧小心翼翼。藏定之后向前看去,言如意正手拈三柱燃香往太上玄元皇帝圣像前的香炉插去。



    她没有象之前那些香客们一样磕头跪拜,更没有善颂善祷。叶易安从她的动作中也看不出一点虔诚,但她这番举动中所透露出的敬意却是清晰可感。



    正是言如意这不经意间的动作让叶易安对她的认识又加深了些。至少她身上有着女人少见的大气。



    或许规模巨大的介福观之所以还能够保存下来并香火鼎盛也是出于她的缘故?也是观中人愿意听命于她的缘故?



    三炷香后言如意便再无多余动作,看她的样子分明是在等待。



    她在等什么?



    仅仅半盏茶后谜底便已揭晓。她等的是一个人,一个叶易安也很熟悉的人。



    骆锦绣是一个人走进院子的,进来之后先以丹力将整个院落探查了一遍这才掀开大氅上的风帽露出面目。



    见来者是他,叶易安心底当即“咯噔”一跳——山南东道锦绣盟要与魔门合流了!



    “约在此间见面,木萨的安排还真是出人意表。只是驱赶那些信徒实无必要,平白招人埋怨口舌”,骆锦绣面带浅笑,温言而语,但话语中的不满之意却是清晰可感。



    以他如此刻意隐藏行迹的举动来看,显然是不满于言如意此前强行驱逐香客,进而使这里成为众矢之的。



    言如意听他此言,不以为意的一笑,“今天是我圣教与锦绣盟之间的最后一次约谈,无论成与不成,是友是敌都将在今日揭晓。到那时又有谁会在意这次会面?骆盟主未免谨慎的太过了些”



    “这些时日以来,锦绣盟在道门与我圣门之间首鼠两端已久矣,道门不过是困于内乱罢了,否则以他们霸道的行事岂肯轻饶了锦绣盟?”



    言至此处,脸上笑意晏晏的言如意几乎是一字一顿道:“时至今日,锦绣盟实已无退路。骆盟主一代人杰,岂能不知?又或是刻意作态,欺我不知?”



    不说骆锦绣的沉默,言如意这番话却让叶易安听的心头巨震。



    道门内乱……究竟是怎么回事?难倒此次安史乱起后道门在北方的大溃败都与此有关?



    叶易安早就疑惑于实力如此强横的道门怎会在短短时间就丢了北方半壁天下,所以对言如意之言语敏感异常,此时虽无更多内容佐证这一揣测,但他却对此信而不疑。



    惟其如此,道门在北地的大溃败才能有合理解释。



    因为师父叶天问的缘故,叶易安对道门的任何消息都极为关注。只凭言如意这一句话,这趟看似莽撞的跟进就值得了。



    言如意与骆锦绣的会谈在唇枪舌剑中开始,同样也是在唇枪舌剑中艰难推进。随着他们说的越多,叶易安了解到的内容也就越多,与此同时也愈发庆幸这一趟偶然之举实在来的太对了。



    两人后面的言语不仅确认了道门内乱的信息,而且在轮廓上将之补充完整。



    至此叶易安已确切知道道门不仅发生了内乱,而且乱的程度远比他想象的更重。至于引发内乱的自然就是那批自诩为最虔诚,孜孜渴求建立一个政教合一,人间天国的狂信者们。



    从言如意与骆锦绣两人的言语中总结可知,自六百年前道门立教之初,狂信者就已存在,他们可谓是与道教一同出现,并始终咬定政教合一、人间天国的理想不放松。



    汉末裹挟天下的黄巾之乱,东晋时席卷江南的天师道大起义……六百年来,狂信者们对于建立一个政教合一的人间天国的执着追求虽然从未成功,并因为每一次的失败而遭遇到更严苛的打压,但他们却从来都没有消亡过,也从未放弃。反倒是因为苛刻的环境而变得更为隐蔽、团结。这在无形中反倒使他们更有力量。



    大唐定鼎百年以来,道门凭借国教的身份进入了前所未有的大兴盛期,狂信者的力量也随之水涨船高。



    随同力量一起膨胀的还有他们那压抑了数百年的执着野望,就如同一座被压抑的太久,内部早已沸腾的火山,天宝十四年冬天,随着安史之乱的爆发,这座火山也终于正式喷发。



    狂信者的行为是无法以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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