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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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恩记- 第10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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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师父。”听了师父的一番教诲,岑迟再回话时,声音里不知何时多了些昂扬的语势。



  ……



  ……



  那天,岑迟第一次步入了北篱老人的住所。



  师父的住所在大荒山霞虹峰顶,从外表看去。也只是几间草顶房,但在那几间房子地表下嵌入的暗室却大得惊人。暗室里有很多口箱子,在之后的岁月里,岑迟却再未有机会去那里一探详尽。只记得唯一一次机会,还是师兄林杉冒险带他潜入,匆匆翻看了几口箱子,里面装的全部都是书籍。



  在那堆满了箱子但宽敞整齐的地下暗室里,北篱老人取掉了岑迟脖子上挂着的生辰锁。



  直至那一刻,岑迟才算是正式拜入北篱学派。



  也是从那时开始,受师父教诲,岑迟模糊的划定了自己以后的求索目标,以及淡化了记忆中本也不太清晰的父母印象。



  发掘自己的天赋潜力,成就辅国之才,超越二师兄,继承北篱学派百年之志。



  如果事情一直朝着这个轨迹发展,倒也不错。



  然而这样虽然有些辛苦,但充实且稳定的生活,并未持续太久。



  竟仅仅只持续了三年。



  在那个雨夜之前,师父在岑迟心里的形象,依然是伟岸博学的,他只有满心的敬服。



  但这样和谐的学习环境,似乎就在那一夜被暴风闪电冲刺砍伐得粉碎。



  究竟是什么原因,造就了这个结果?



  九岁那年被迫离开大荒山,离开了师门学派以后,岑迟在外流浪游学了十多年,一直很费解,在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师父为什么会突然如疯魔附体一般,握着把尖刀冲进了他的卧房……



  师父,你眼中突然流露出的狠辣,究竟是为了什么?



  虽然在多年以后再遇大师兄萧旷,一番长谈过后,岑迟终于知道了九岁那年,师父要趁雨夜杀他的原因,但他心里的疑惑反而更深沉了。



  三年间,一千多个日夜的谆谆教导,生活上虽然清淡但不失细微地关怀,难道都是假的吗?



  如果不是二师兄突然冲了进来,冒死抵挡,师父,您对我,真的下得了手吗?



  眼前的那两间熟悉的草屋渐渐在视线中模糊,似乎是因为渐去渐远,又似乎是变作烟尘随风而逝;大荒山雄壮高伟的轮廓也开始变得模糊,似乎是如溅了水的墨团,层层晕染入夜色中,又仿佛在往地下陷,陷入了一片海………



  眼前却出现了一条山路,这条路没有崎岖的石砾,反而铺着整齐的石阶。石阶小路两旁的风景皆已模糊成了墨色,只有石阶反映着月色银辉。现出正一步步走在石阶路上的那个颀长人影。



  这个人影将双手束在背后,两只宽大的袖子晃荡在半空,似乎只要那人的手臂再垂下去一些,这袖子便要拖到地上。



  岑迟记得那背影。尤其很清楚记得那人头发上插的那根木簪。



  曾经师父背着他走山路时,他有好几次差点没忍住要去拔那根木簪子。



  那时很单纯的只是觉得好玩罢了,不似现在,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又仿佛只是眨眼即至,当他再看见那个熟悉的背影、熟悉的木簪,他的心骤然紧缩。



  仿佛在那根朴实无华的木簪上,缠绕着森冷气息,而那颀长的身影也已被抽空,住进去了一个恶灵。



  “师父?”



  尽管岑迟对那熟悉的背影隐隐心生惧怕。因为那背影让他想起九岁那年的雨夜杀戮,但看着师父一步步走远,他还是忍不住唤了一声。



  他本来是不相信鬼神怪力论的,只怪九岁那年,迫使他离开师门学派的残酷经历。在他心灵上刻下一道难以愈合的伤痕,使他在再见某人时,止不住的心神失稳。



  不知自什么时候开始,乌云掩盖了银月,天空又下起了雨。



  然而岑迟没有感受到脸上有冰凉雨水滴落,他只是听见了雨水打落在石阶上发出的声音,水雾四溅。石阶上已经又走远了些的师父背影,变得更加朦胧。



  那道模糊的背影,并没有回头的意思,依然继续一级一级踏着石阶向前走。



  “师父!”岑迟高喊了一声,下意识往前追出一步。



  也正是在此时,他发觉自己的身体变得极轻。仿佛飘在半空,只是起意向前跃出,即像切雨的燕子,一下子掠出了数丈,掠到离那道影子只差不到七步的距离。



  这诡异的一幕。令岑迟心头无端一空,他顿时又隐隐意识到,自己仿佛变成了掉入陷阱里的兔子。



  那个在雨幕中渐渐走远的背影忽然站住脚步,转过脸来……他的脸模糊了五官,不知是因为雨越下越大影响了视觉,还是因为那张脸孔狰狞扭曲到了一起……



  那个人手里握了一把尖刀,锋利的刀口仿佛能将天空坠下的雨滴切成两瓣。



  那个人冷冷说道:“迟儿,为师来看你,新换的床铺可还习惯?”



  持刀的模糊人影在说着话的同时,似乎也正要走过来,但他又只能在原地扯动腿脚,却迈不开实际的半步距离。



  到了这时,岑迟才看清,原来那模糊人影的脚下,还有一个少年身影。那个少年紧紧抱着持刀人影的双腿,才致使他迈不开步履,而少年身上的靛青色衣衫已经变成一种暗红颜色,并非因为被雨水打湿,而是被血水浸透。



  “走啊!”



  少年仰起脸转过来,大声喊道。



  与那颀长人影模糊的脸孔不同,蜷在地上的少年虽然身形模糊在了一片暗红颜色中,但他的脸孔轮廓在夜色雨幕中却能非常清晰的印入岑迟眼中,那睁大的双瞳嵌在惨白的面庞上,黝黑的瞳孔仿佛开启了地域的通道。



  “师哥……”岑迟忍不住颤声唤道。那个颀长人影冰冷的声音以及他握着的尖刀,令岑迟直欲立即转身逃走,但当他看清拖住那颀长人影步履的竟是二师兄林杉,看见二师兄倒在血泊中,他顿时又觉得,自己的双腿僵硬了。…



  “走!”少年再次喊了那个字,合着血沫呛出喉口,他的脸色已经变得极为苍白,“不走等死啊!”



  站在山路石阶上的岑迟,望着眼前那一幕,心绪惊恐至极。他没有转身,但总算能控制双腿后退一步,却不料这一步踏入了深渊。



  “师……”岑迟压抑着嗓音嘶吼,猛然自梦魇中惊醒,旋即就感觉到四肢百骸被痛苦填塞,激得他的手脚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但幸好自己现在已从那几可摧残心魂的梦境中挣脱出来。



  虽然明知道是梦,可在刚刚睁开眼梦醒之时,岑迟的心里竟隐有劫后余生的感触。他下意识深吸了一口气,不慎牵动肋下断骨处伤痛,禁不住闷哼一声。



  身体上的痛苦很快使他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事,他脸上又浮现一丝苦笑。



  如此折腾,有时放空了心神想一想,还真是件无趣至极、徒增伤痛的事情。



  一旁趴在桌面上打盹的中年道人方无听见床那边传来的响动声,坐直身体侧目看过去,有些惊讶地道:“这么快就醒了?”



  在说着话的同时,方无已自桌边起身,走到床沿坐下,然后扣着岑迟的手腕诊看片刻,随后又道:“小命得保,但至少要卧床休养五天,才能活动手脚。”



  “五天?”岑迟忽然想起一事,挣扎着要坐起。



  方无伸手按住他的肩膀,急声道:“别挣了,断的肋骨才刚接回去,如果不注意休养,恐怕会造成隐疾。”



  岑迟无声叹了口气,他也已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状况糟糕透顶。之前在梦境中时,他虽然总觉得自己的双脚不在实地,身体如游魂漂浮,但那时随着神智的飘虚,浑身伤痛倒也虚化朦胧起来,不似现在醒来时这样真实且剧烈,激得他里衣尽被汗湿。



  方无将岑迟的手放回棉被里,然后看着他慢慢说道:“何苦如此折腾,我本以为,茶棚里的事情过后,你便放下了杀念。”



  “为了避免高潜从你那儿看出端倪,以便我在客栈里继续行事,之前离开茶馆那会儿我必须骗过你。老道,如果你生气了,尽管骂我吧。”对于此事,岑迟本想对方无抱以歉意笑容,然而此时他浑身各处无不痛苦,实在笑不出来。顿声片刻将呼吸调匀,他蹙着眉又道:“你刚才给我吃的那种红色小药丸还有吗?”



  方无微微一愣,旋即摇头道:“那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怎会随身带得太多?就两份,你吐了一份,吃了一份,便没有了。”



  “救急啊。”岑迟盯着方无的脸,显然他在质疑道人的回答,“你信不信,一个本可以活命的人,却可以不流一滴血,活活被痛死?”



  方无扯了扯嘴角,忽然道:“像《刑房百日志》这种牢狱手札,你还是少看为妙,以免会胡思乱想。”



  岑迟淡淡地道:“若非那书是你的珍藏,我根本不屑一顾。”



  “收藏也是无奈之举,像此类前朝遗留的*,恐怕现世即会被焚。”方无摸须洒然说道,“这种用囚徒鲜血生命换得的经验之书,虽然一字一句的记载过于凶残,但也不是没有一点可取之处。以《刑房百日志》里的那种手段进行逼供,恐怕就是石人也得开口了。原作者那种变态才智,今朝也再难得见。”



  岑迟面无表情地道:“如果你不肯拿出那种红色小药丸,也许今后你会失掉一个能与你同聊那变态作者的朋友。”



  ………
(894)、缺了谁都不行
  …



  房间里有一刻地安静,静到连窗外忽起的狂风摇晃树桠发出的“哗哗”声,都清晰得几可凭耳力辨出风向。



  “但是你现在需要休息。”沉默了片刻的方无终于开口,他收起了漫谈的心绪,脸色沉着起来,“那种药能激发人的体力潜能,你服用后会觉得精神振奋,可却不知,那药力的作用就是在燃烧人的元气。你本就失血过多,哪还经得起这般煎熬?”



  “你觉得我现在能休息得稳妥?”虽然岑迟知道,方无说那番话也是为他着想,但身体上的痛苦给他的感受更加直接,挫磨了他的耐心。咬牙忍耐了片刻,他又说道:“不如你给我当头来上一棍子,这样我也可以歇了。”



  方无抿紧了唇,不说给,也不说不给。



  “给我吧。”岑迟沉声一叹,望着中年道人的眼神渐渐有了哀求之意,“我知道你手里肯定还留有一份。”



  方无依旧坐着不动,只声音缓慢地问道:“我给你那种药,但你吃了可别发疯,别再做疯狂之事。”



  “我也不是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情况。”岑迟挑了挑嘴角,“除非那红色小药丸是仙丹灵药,否则服食之后虽然能激起些精神,最多也只是够我张嘴说话罢了,还能怎样。”



  “我也是为了防着你胡来,决心要杀高潜的事,你就骗了我。”话虽这么说,方无却还是做出了让步,果然伸手入怀掏出一个小纸袋,随手丢到了岑迟胸前盖着的棉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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