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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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恩记- 第116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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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普通百姓而言能够处得祥和平安,所以他以平民身份行走在宫外,哪怕一个侍卫都不带,应该也是没有问题才对。



  三个人来,便三个人回,事简才可速办。



  侧目一眼就见那两个青年保镖要行大礼,王炽只拂袖示意,那两个人将将倾斜的身体就被两名御前侍卫横出一臂卡住,紧接着这四人就听一个声音传来:“我只是一个读书人,有一个问题想请教罢了。”



  天下识字者,皆可自称读书人。



  而眼前这位“读书人”要找家主请教,问题为何,不言而喻,总之不是旁人可以旁听或靠近的。



  此番一切地特例对待,都只因一个特别身份问题。



  两名书店保镖闻声再次一怔,旋即躬身深揖,却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不知道此刻用什么称谓称呼此人,才最适宜己方的礼敬态度和彼方的尊贵身份。虽然能受阮洛看中、高薪聘用的他们也读过一些书,但他们此刻只感觉到了辞穷所致的轻微惶恐心情。



  眼前这位锦服中年男人的身份已经摆明,所以他们高呼陛下当然是最恰当的,但与此同时陛下又给出了提醒:不可声张。所以他们最后又有些不安地觉得,或许此时沉默才是最合适的“对话”。



  光顾书店的都是买书的客人,大部分顾客正沉浸在挑选书籍、以及预览书本内容的紧密脑力活动中。没有哪个诚心买书的人会捧着喜爱的书册还东张西望。



  即便也有一两个人注意到了书店一角聚在一起的人有些显多,并且看着有些古怪的是,他们手中都无书。似乎发生了点什么与文雅无关的事。然而读书人多半都有些惫动,最多多瞄几眼。见事态没有进展变化,那几个人也已散开,也就懒得有人继续留意。…



  四人刚才交手的那一瞬间,只不过用了一招,双方作派皆是起势猛而收手快,胜负立判。因而书店里竟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刚才某一刻,那气势如利剑出鞘对冲的一幕。



  阮洛开的这间半为经营盈利、半为账务总汇的书店,档次也是不俗。进这店的都是斯文人,此时书店里仍只有继续浏览书册的读书人,再无异常。



  意识到在宫外行走不比在宫内,待那两名书店保镖在自己的示意下沉默着散开,王炽便准备使一名御前侍卫先行一步,免得自己突然到来,扰得阮洛也像刚才那二位保镖一样过于惊讶。



  然而他终究是又慢了一步。



  四人刚才交手时所站的位置,实际上已经很接近店内书房大门了,并且当时正逢房间里阮洛清理完一摞账簿,在短暂歇息。所以书房外些许动静,虽然没有引来泛泛顾客的目光,却没能避过阮洛的注意。



  而当他下意识里起身离开书桌。向书房大门走去时,门忽然从外面打开,一个锦服中年男人迎面阔步朝他走了过来。



  视线只在这中年男人脸上停留了片刻,阮洛即刻认出了他,略有怔色,下一刻便大礼拜下。



  步履已经迈过门槛的王炽忽然顿足,袍袖微抬,跟在他身后的那两名侍卫立即会意,转身关上了大门。将他们两人关在了门外的同时,也将阮洛的那一声“陛下”关进了书房内。



  望着端端正正行大礼于眼前的阮洛。王炽的目光在这后生头上束发的天青色绸带上停了片刻,然后他缓步走近。微微蹲身,伸手搭在了后生的小臂上。



  阮洛先是略微抬起了些头,然后依从小臂上传来的支撑力所授的意思,缓缓站起身来。



  陛下本可不必这么亲手着力相扶,但他此时面对的人对他自己而言也是特殊的。在阮洛面前,王炽变得更像一位亲族长辈。



  望着就站在自己面前,距离不过一步的锦服中年男人,阮洛良久也没能完全将心中那份惊讶情绪撤离。在此之前,他没少入宫面圣,但像今天这样,陛下便装简从来到他的书房,而且事先丝毫没有提示,这倒是头一次。



  ——也难怪那两个保镖没能认出陛下来。



  “陛下……”



  阮洛在愣神片刻后才将心情放平稳了些,然而他才刚开口,只是来得及将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就见王炽一抬袖,嗓音微沉地道:“我此番行走在宫外,你就以侄子辈自居吧。我既是微服而来,你不能不体会我的意思,就别给我把京都府那帮子人招来了。”



  称谓上大为改变,话语里也全然没了身处议政大殿上时的那种威压气势,反而若是仔细聆听,竟能听出些对他某京畿要处厌烦了的意味。



  这样的一番话由王炽说出,已然再直白不过的表明了他的态度,书房里的气氛顿时也大为改变。



  “伯父……”很少对王炽使用这两个字的亲近称谓,话刚出口,阮洛自然还是感觉到了一丝压力,语气里因也略渲上了些微迟疑,“您今天来这里……若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晚生来做,可以直接传召我入宫,这外头总不如宫里安全。”



  随着那一声“伯父”传来,王炽的脸色稍缓和了些,然而等他听阮洛把后头的话说完,他那两撇卧龙眉不禁微微上挑,挣出了些锋利,“你也会质疑今时的京都不太平?”…



  阮洛一时语塞。



  说心里话。他倒不是质疑这个。



  用京都太不太平来衡量他此刻顾虑的所在,那就显浅了。



  今时的京都,比起十多年前那个只相当于皇家暂居地的城郭。的确要太平安稳数倍。早年小小的湖阳一郡,今时开始真正有了国之大脑、京师重镇的气势与品质。他回到这里生活已有三年光景,当然也早已体会到了。



  但是,倘若陛下的身份讯息一旦流走,凭他现在只带了两个人护驾,似乎他所处的都城就没有哪一处会是安全的。



  面对王炽意味复杂难明地一问,阮洛没有说话,紧接着他就听到王炽继续说道:“我花了十多年时间,从人到物全面修整这座都城。就是希望它能成为南昭举国之首,做好一个榜样,树立一个标准,今后再照着这种框架,重建更多的都城。现在这项筹划终于表现出一些成绩了,我便想着偶尔也出来走走,体会一下我自己创造出来的环境,也体会一下在这种环境中做一个普通人的快乐。这种快乐与喜悦,可以支撑我忍受宫中那种清冷,证明我所做的一切。不仅对得起千万黎民百姓给予的期许和信任,还对得起我的那些朋友。”



  这番话刚刚展开时,王炽的语气还比较的平静。以及非常缓慢。但话至最后那一段,他就似一个闭口忍声久了的人,终于开口,忍不住就吐露了一些心声。



  阮洛依然没有说话,但他垂在衣袖里的手有些微颤抖。



  从某个狭隘的利益角度看来,对待一个帝王的心声,最好还是少听点才妙。陛下今天来这里的主旨还未挑明,忽然先说了这些,总让他更加感觉忐忑。隐隐怀疑是不是有山般重任要朝他压下来。



  王炽这一番长话说到后头,心里也真是动了些私人情绪。



  提及朋友二字。他禁不住想起了一段十多年前他还在北疆时的场景。



  那时北疆环境虽然艰难恶劣,倾斜欲塌的大周朝局更是像一把刀悬在头顶。但那时候在军中大帐里,父亲还在,妻儿近在,落满灰尘、总也擦不光洁的宽阔沙盘旁,两位好友围坐炭火盆旁侃侃而谈,常有念头交锋处,最后却多能合作融洽。



  在十多年前,于黄沙漫天遮日、朔风锋厉如刀的北疆大地,虽然不如京都这般气候湿温、景致秀丽,但在那种四野一片坦途的天然战场上策马狂奔,迎沙舞刀,也是自有说不出的洒脱豪气,拓展了胸臆。



  现在不行了,他需有帝王威仪,就是想耍两下刀法,也得事先准备场地,继而惊动一些人。京都街区虽然按照他的理想修得无比宽阔笔直,但为了城中平民百姓能生活得安宁点,便有了限马令。至于那些旧日好友,如今就只有一个人还近在身边,但在不久后也将远去了。



  或许他现在过的日子也不是全无好的地方,如果像以前那样继续呆在北疆,很可能他那体弱多病的二儿子王泓根本难以活到今日,又或许整个王家已在数年前大周覆灭的浩劫中消失——九代从军,千余族人当中出了五位元帅、一百一十三位将军的王家,绝不会易帜到北雁麾下,成为别家工具,踏碎母国山河。



  但心念再转,又让人会意识到一个如刺锥于心的问题:如果不是选择了过现在这样的日子,在接小女儿回家的这件事情上,自己或许不会像现在这样身处被动而处处受缚。…



  也许是在微服出宫来阮洛书店的路上,于无意之中看到了一些普通人家全体出游的温馨小风景,虽然不经意却还是触动了他的心绪;又或许是现在看着眼前这张年轻脸庞,让自己想起好友临终前万分不放心的话语……王炽沉寂许久的一根心弦,终于还是在今天被拨动了。



  而在思及那个还在宫外游荡的小女儿时,他又想起了一些与权力江山无关的东西。



  侧目一眼,见阮洛良久无语,并且他刚才还能直视过来的视线此时也已微微垂落,王炽不禁在心里浅叹一声:这些话,终究还是不太适合对一个后生说。



  略整心绪,王炽已经恢复了初开口时的那种平静语调,缓言说道:“我刚才说,这次出来是为了散心。其实也不尽然。还是有一些事情,特意要叮嘱于你。”



  阮洛听得这话,微垂的目光忽然抬起。眼中已无刚才那种忐忑神情,目光凝聚。神情亦郑重认真起来。



  王炽只沉思了片刻,便直接问道:“燕家的银票拿回来了没有?”



  银票作为一种为现银交易减负的工具,全国商户每天来往活动,不知要为此发行与销毁多少张,这种纸片本不会受到一位帝王过于仔细地记忆。然而此时王炽说的燕家银票,因为关系到的另一件事较为重要,所以他才着重提及,阮洛对此的态度也是异常凝重。



  那张只在燕家内部账务处通行生效的白银替代票。早在几天前就被燕钰拿回去了,现在王炽说的银票,指的是从北疆某地发回来的仿造票。



  银票造假之事,若放在普通百姓身上,是要受重刑监禁或者杀头的大罪,但眼下燕家这种特别银票被造假的事情,竟是由南昭皇帝亲手主持所为,自然不能用普民刑律来衡量这件事的罪罚。能秘密启用发行国有银院银票的技术复制他国银票,造假工艺方面当然能做到几近完美的程度,似乎因此也不会扯出什么险恶威胁。



  然而这件事情若抖露出去。涉及交易诚信问题,有违大道,带来的负面作用恐难估算得清楚。并且此事波及面之巨大。恐怕必会对两个国家的物资交易行业产生重大破坏冲击。这样作为的不良影响,即便只是此刻预设一下,都让人感到心惊胆颤。



  南昭不是想走商贸兴国之路么?然而这君主带头造假的事情若传出去,哪个商人还敢放心,说不定照学现做,还能扯上南昭君主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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