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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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恩记- 第56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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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廖世姿态泰然的领受了陈酒的这一拜,似乎在那一刻,他佝偻的脊背挺直了一分,真正像一个德望颇丰的长辈一样站在一个后辈面前,因为许诺了某件事而领受后辈的拜敬。



  待陈酒站直起身,廖世思酌片刻后又道:“刚才我对你提到林杉的师弟,只是提示你某种转机,但在他面前你最好不要问此事半句。也不要试图自己去寻他的那位师弟以求促成此事,因为这极有可能触怒他,你记住了么?”



  陈酒闻言,眸中本来微含笑意的眼色顿时冷却下来,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



  廖世像是自肩膀上卸下了一副重担,长长舒了口气,不知用意为何地摆摆手,便转身离开了。…



  陈酒则是还站在原地。目送廖世一步步走远。经过今天的这番交谈,廖世在她心中的地位发生了一个转折性的提升,同时也影响到了她的情绪,因为显然随着林杉离开这里。廖世也该走了。



  一个是她心之向往依恋的人,一个此刻已等同是她的亲人长辈,这两个人都走了,这种离别情绪让她顿时感觉无所适从,极为不舍,但自己又无力去做些什么来改变此事。



  而当她见那佝偻背影走远模糊,终于收回目光,眼中渐起湿意的时候,她忽然又视线朦胧的看到,那个模糊的身影似乎又在往回跑。



  抬手快速擦了擦眼,抹去了眼角刚刚溢现的水花,她果真看见廖世又回来了,而且还是跑着过来的。



  “药师,你……”望着微微喘气跑近的廖世,陈酒心下讶然。



  廖世站定后作了一个深长呼吸,接着才慢慢说道:“听说你擅长酿酒,有一种酒不知道你能不能制作?”



  陈酒听出了廖世所言的后半句话改了一个词,前面还言“酿酒”,到了后面就成“制作”了,意识到此事恐怕不太简单,连忙凝起心神,问道:“药师需要什么酒?尽管吩咐。”



  廖世一边思索一边描述道:“具体来说,它应该不算是酒,而只是一种闻起来有酒味的清水。”



  “有酒味的清水?”陈酒将廖世说的话喃喃重复了一遍,脸上已现出疑惑神情。



  “如果你能在半个月之内制作出这种酒,可算是帮了林杉一个大忙,也许他还会因此把你带上一起走。”廖世说这番话时微笑着捋了捋胡须,但随后他的神情又渐渐严肃起来,温和落在陈酒眸中的目光一定,又道:“但这种酒一定不能喝着有酒味,否则会害他伤身。你制作时多找几个孩子尝一尝,如果做不到就不要勉强,记得了么?”



  “记得了。”陈酒认真点了点头。虽然她还没问廖世,要这特别的酒究竟作何用途,但她心中记挂的全是与林杉有关的事,因而在听廖世提及“半个月”这三字时,她很快思及一事,便大致明白过来,眼中渐渐现出亮光。



  ……



  之前在林杉陪廖世吃饭时忽然到来的那位信使居然是自京都而来,这与平时常在西北两地来回跑的秘踪信使意义上截然不同。带着信使来到书房,知道这位风尘仆仆的信使真正由来,林杉还以为他带来的是皇帝密旨,正要行见君大礼,却被信使提前拦住。



  “林大人不必如此。”见林杉虽为皇帝义弟,也极受皇帝倚重,但他隔着千里之遥,依然对京中那位皇帝义兄恪守君臣礼式,信使的心里不禁有些触动。



  即便他带来的信物真是出自陛下之手,但这属于密件,秘事秘办也无可厚非。但他今次带来的真不是陛下手书,林杉却根本没有质疑询问,可见他对陛下之礼敬忠义全然发自本心,自然流露。



  并双手托举小方匣递出,信使微微躬身,恭敬说道:“此物实为宋家阮公子所托,并携阮公子一句叮嘱,盒中物品必须轻动。”



  听信使提及阮公子,林杉心中很快浮现一个故人的身影,他只是在听信使言及小方盒并非来自皇宫之时神情一缓,很快就又凝重起来。



  十多年前,大致也是在北疆这片地方,林杉结识了先他数年在边军大帐中为王炽效力的阮承纲。非战时两人常促膝而谈,往往彼此间都能收获一些新思路,而在后来的战时,两人亦是多次并肩作战,话友之谊在铁血中得到锤炼。…



  只可惜阮承纲逝去太早,连王炽入京的得胜场景都差看一眼,既是天大的遗憾,也让他的战友知交心生无奈低郁,久久难散。



  如今故人之子已经长大成年,估摸着时间,也快到他加冠大礼的日子了,但林杉对此子的印象,仍然还只停留在孩童身影、以及最近一年里稀疏往来的几封简短信笺上笔画如钩的文字。



  接过信使恭敬递来的小方匣,林杉思及一些旧事,托着匣子的手不由得一滞。信使看见这一幕,倒是想起一事,拔出袖匕横放在匣子上。林杉的目光落在这匕首上,才算是回过神来,很自然的出声道谢,然后执匕割开了匣子边沿的硬火漆。



  信使见状,立即拱手道:“秘信秘事,属下先行回避。”



  林杉点了点头,递还匕首。待那信使出去了,他才掀开匣盖,就见里头摆了一直鼓满的牛皮纸袋。



  事实上林杉对这匣子并不陌生,上头涂的一层木漆既防火又防水,封口火漆亦如是,而盒内的牛皮纸则比较易燃,但可作为防潮首选。看见这两层,他已经能明白,袋子里装的是纸质物。



  而能损害到纸质物的外力,除了水与火,便是折裂了。林杉记得刚才信使转达的话,所以他没有用手直接去撕信袋,而是拿着纸袋走到书架一角的剑架前。



  柯坚收山之作的那把剑,虽然被林杉鉴定为不能用作蛮力硬砍,但剑锋之利仍算佳品,吹毛断发不在话下。林杉拔剑离鞘至一半,将纸袋封口凑了上去,只轻力一磕,袋口立即整齐的断开了一边。



  袋子里装的是本册子,虽为里头一片空白,但不难看出这是生意人做账专用的那种册子,倒也适合如今阮洛的生意人身份。林杉微微一笑,推回剑柄,将册子翻开几页,很快就看见了夹在册内的一片薄纸,他眼中神色顿时凝重起来。



  …
(612)、辞别一席话
  …



  白册中夹藏的那张纸实际上比寻常的纸要稍厚,但比起这张纸承载的白银数额,顿时又让人观之容易心生一种错觉:它是不是太轻了?



  数天前,燕钰在东风楼包场时开出一张白银三千两的空头票据,用的是燕家内部才能通行当现银进行钱货交换的票券。也许他永远不会知道,这张票券在两天之内,被人携带连夜疾驰千余里,又给送回了北地一个离他极近的地方,但却是送到了另一个人手里。



  尽管阮洛为了留下此票券,出面实打实的垫付三千两雪花银给东风楼,使这张穿行梁、昭两国界线后本该不具有说服力的纸片拥有了实际意义,但这个实能只有最多一个月的实效,便很可能重新变回一张无用的纸被揉皱作废。



  自从三年前在京都与皇帝见过一面,知道皇帝准备与燕家合作一件大事,林杉从那时开始就在不断用各种人力方式渗透燕家总商会,三年来从未间断,他已知道这种票券的有限价值。



  另外,考虑到燕家现在已经五十多岁的总商会大当家恐怕没得几年操劳,就该把位置让出来,让他那三位已经成器的儿子接掌,林杉还不忘使人观察燕氏三子各自的行事习惯与性格,因为他始终不相信燕家的诚意能堪王炽的重托。



  从燕家自己制定的行商条例上看来,票券也不是不能被架空,这种事旁人做不来,但燕家三子勉强还是做得。



  燕钰为了私事开空票。白银三千两虽然不小,但也不是他私下掏不起的数目。而以他的做事性格,不论是找燕家某样商事填补这个账目漏洞,还是他自掏腰包买单,这张暂留在阮洛那儿的空票,绝难搁着超过一个月时间。



  林杉走至门口对光处,仔细地检查了一番那张夹藏在白册里的燕商空头银票,排除一切损坏、以及影印造假的可能。相信这张票券的真实性后,将其安放回白册内。



  走回书桌旁坐下,他又沉吟片刻,然后从抽屉里取出一只瓶子,又取了一只没用过的羊毫笔,探入瓶中沾了沾,开始在白册扉页快速书写起来。



  拢共只写了十几个字。他便收了笔,白册扉页上依旧空白一片,只是多了些许水痕。此时哪怕就有人站在他面前,也不会知道他笔下写了什么。



  而待那水渍迅速干燥,白册上就连水影也没有了,他也才能合上册子。另取了一只小方匣和牛皮纸袋,将册子放入。合上盖照旧用火漆封了口,再才冲门外喊了一声,却不是叫那信使。



  江潮应声走进书桌,还未开口,他就看到了桌上两只小方匣,一只火漆割裂,匣盖开启,一只则封漆完整。书房空气里飘散着一种烧过火漆的味道,很明显林杉刚才做了什么。



  林杉递出那只刚刚封口,边沿似还有舔火余热的匣子。说道:“秘送一组,务求迅速。”



  当年王炽戍边于北疆,在对前朝皇庭效忠信念还未全灭时,最大的理想就是彻底铲除时常犯边扰民的北雁。为了谋取有关于北雁朝廷、军方两座镇国大厦中的秘密,王炽暗中特别训练了五组特职军卒,没想到这五组人花了十余年时间,始终分毫噬咬不到北雁军方机密,但在后来王家军反出周王朝时起到了重要作用。



  改朝换代之后。这五组人皇帝留了二组半,有半组继续潜伏在北雁皇廷内部,还有两组人则交给了林杉统使。…



  江潮原本是活动于京都的四组成员,同在五组之列。虽然他还没有跟长期活动在京外的一组打过交道,但很清楚一组主要是干什么的。事实上,组员教官为了今后可能会有分组合作而早就做出了准备,五组之列的所有成员都知道大家各自占着怎样的职能,这是特训内容之一,只是大家不知道各组具体名单罢了。



  江潮应声接下小方匣,没有多说什么,大步出屋。



  直达一组的信使另有其人,而江潮作为林杉的传话人,自然知道此人隐居镇上的具体所在。



  江潮走后,那位来自京都的信使随后才走了进来,拱手为礼后问道:“林大人有需要属下转送京都的信笺么?”



  信使提了一句,林杉也立即想起一事,点了点头后含笑说道:“有,不过要先委屈信使在这里住几天,回信还需等回音。”



  信使想起刚才大步出去的那个林杉的亲信手中所托之物,又看了一眼桌上已经掰开的匣子,很快明白过来,微笑着道:“属下不敢言及委屈,只是要因此叨扰大人数天了。”



  “叨扰?”林杉似乎想起了什么,沉吟片刻后慢慢说道:“我这儿房屋齐备,酒肉充足,就是留你住个一年半载也不会嫌烦。只是……你不许酗酒狂躁,也别想着找女人,否则那就真是叨扰了。”



  林杉表情严肃的说出这番话来,那位来自京都的信使脸上不禁浮现出尴尬,干咳一声道:“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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