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宵露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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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宵露白- 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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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南喘息道:“不……”他奋力推她远离,却被牢牢抓住双手,伤处剧痛,再也无法用力。他抬起头来,望向楚天,目光竟带恳求之色,艰难道:“少主,江南错了。求你网开一面,放了……放了……”语声渐低,被那俯视眸光所逼,不自禁低下头去。

  楚天嗤笑一声,悠悠道:“你现在才来认错,不嫌太迟了么?”懒懒举起右手,自右向左缓缓拂去。掌中不见生风,拂在苏雪儿面前一尺之处,她身子微颤,慢慢软倒在地。江南惨然一笑,闭目等死。那柔掌拂来,他胸口气血翻腾,俯首喷出一口鲜血,倏然仰面倒地。

  “少主手下留情!”

  寒池这一声却喊得迟了,她看他手掌微抬,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气,一跃而起之后飞扑入人群。她到之时,两人已经伏地,寒池心中透冷,却不肯死心似的俯身去看。二人脸色在火光下苍白如纸,口鼻却有气息进出,她大喜过望,原来两人只是被击晕厥,并无性命之忧。

  寒池心中一松,转过脸来。楚天正自转身要走,此时便回首斜睨她一眼,唇角微曲,笑道:“原来你还认得我?这是要挺钺炽来报仇了?”

  寒池一惊,原来自己扑身来救,长剑持握在手,此时便是横在楚天与江南雪儿二人之间。她右手驻剑于地,单膝一跪,道:“寒池不敢!”

  楚天大笑道:“不敢?天下竟也有你不敢做的事么?”

  周围叶蹇与暮云军众人听他大笑之声,脸上都已变色。寒池满背冷汗,另一膝跪倒,双手触地,沉声道:“寒池誓约忠诚,追随御前,不违御令,生人死鬼都是南府麾下。”

  这四句誓言正是当年六人下了冰山,臣服于少主之后所做的终身承诺。她此刻说来,字字铿锵,楚天笑声亦为之戛然而止。

  楚天轻轻哼了一声,手微扬,袖中飞出一面薄薄三角小旗,“啪”一声落在寒池膝前。

  楚天冷冷道:“你违我御令,强攻少冶城,又将府军令旗交付他人,竟仍有颜面再诵当年誓约?”

  寒池脸微扬起,抗声道:“少主,少冶城既破,寒池并未辱命!”

  “并未辱命?”楚天直逼她双眸,“我看你是不要命。”

  寒池微微一笑,垂眼避开那迫人目光,低了声音道:“少主既然知道,何必苦苦相逼?”语声微颤,她以手扣紧胸口,喘息一阵,慢慢抬起头来,迎上楚天摄人双目,一字字道:“我六岁入府,十五岁技成。此后三年八个月中,为南府斩杀成名高手四十三人,敌军大将一百五十九人,破城三十余座。”说到此处语声愈发颤抖,便是一顿。

  众人看她冷汗涔涔,咬着牙支撑,说的却是以往战绩,都觉诧异,一时屏息静声,目光一齐凝在她冷白如雪的面庞之上。只有楚天已明其意,哼了一声,转面负手而立,不再去看她一眼。

  寒池身子簌簌颤抖,却向身后望了望,眼光扫过,只见除了江南、雪儿昏迷不醒,其余方子孝、苏夫人、袁大婶和她最大的孩子,一共有六人返回,都是苏家一条船上的,想来苏侯病重,不能再行颠簸劫难之苦,而苏家母女岂能撑舟,袁大婶方子孝等人仗义相送。此时诸人都在府军严押之下,头不能抬,口中塞物,已是刀俎鱼肉,任人宰割。

  寒池回首对着楚天背影拜倒于地,颤声道:“少主,敌人的二百来条人命,再加上我自己的这一条,寒池叩问少主,能否抵偿这里六人性命?”

  她一语既毕,便有“呜呜嗬嗬”之声从身后人群中传来。原来苏夫人等虽然眼看不见,耳中却能听到,听她说完,心中都是大惊,方子孝更想出言阻止,但苦于口不能言,发出挣扎闷响。押住他的侍卫见他挣扎似要站起,抬手一掌打在背心,闷响之声骤断,方子孝萎颓在地。

  一时四下众人绝声。一立一跪两人之间空气仿似凝滞,只有那女统领重浊喘息之声,便似随时都会断绝,却仍在苦苦挣扎等待一句回答。众人听她呼吸一声,便感自己一颗心脏抽紧一分,都不忍再看,有人偷偷抬眼,去觑漠然而立的少主脸色,不知他要如何发落。

  天空中,轰轰雷鸣自远及近,在头顶炸响,起了风,便有丝丝寒凉气息扑在脸颊,忽一个霹雳,紧接“哗”一声大响,酝酿已久的这场暴雨终于瓢泼而下了。

第七章 袭夜
七 袭夜

  眼前骤然黑了,暮云军高举的数百根火把和山谷中燃烧的熊熊大火在暴雨强猛的浇灌之下片刻之后尽数熄灭。四周一片暗沉黑夜,只听哗哗雨声中更夹雷声不绝,白亮闪电时时划破夜空,风雨大作之音摇天撼地,仿若末日来临,人人浑身浸透冷雨,寒意森然。

  寒池掌中紧了紧,原来钺炽还在手里。倾盆暴雨劈头盖脸打在颊上眼上,她视线里一片雾白混沌,头脑亦已浑噩,喉间略有腥甜之感,几次都想将那股烦恶浊气自口中喷吐出去,就此人事不醒。

  然而她不能够,她要听到那个回答,只要一个字,无论“是”或是“否”,她知道自己听见之后,便可呼出胸腔这口热气——此后再无所憾,已耗尽全力了。

  “进来。”

  力尽神危之际,这两字听得仍是十分清晰。

  寒池抬首,楚天早已不在面前,大雨滂沱迷住双目,即使近在咫尺她现在也看不清楚了。但那说话之人用力实在巧妙,使得她亦能分辨出,那声音是从不远处的院落屋中传来的。

  寒池双手撑地才能站起了身,摇摇欲坠的跨了半步,跌在泥水之中。她咬着牙爬起来,用长剑负了半身重量,一步一步的,硬是拖着这副没了知觉的身体挨到屋门之前。

  那“进来”两字却只有她一人听见,连叶蹇在内暮云军众人俱都立于原地,呆呆看那黄色人影在大雨中蹒跚,任凭冷雨没头没脑浇淋早已湿透的衣衫身体。不得少主号令,竟是无人敢擅动半步。

  寒池喘一口气,门开着,她跨步进去,低矮门槛让这一步也万分凶险,她被绊一个踉跄就此扑倒,钺炽落地发一串清脆颤音。寒池紧咬双唇,把那声痛楚呻吟吞进肚里。

  屋内一片漆黑,黑暗深处一人淡淡道:“站起来。”

  她怔了一怔,浑身上下哪里还有半分力气,却终于再咬一咬牙,颤抖双臂扶住门框,一寸一寸慢慢撑起身子。

  屋外雷电交加,一个霹雳打过,屋内便是通亮。寒池眼前模糊,隐隐约约见一人影立在面前不远,伸手一指屋角道:“去那边坐吧。”

  “是。”她垂首道,眼前却是阵阵发黑,只是,还需多支持一刻——不听到他亲口答复,她终不能甘心。

  终于撑到椅旁,方才坐下了,背心骤然一寒,一道极冷劲力直透入灵台穴中。

  寒池惊道:“少主……”

  身后冷冷语声一口截断:“闭嘴。”

  寒池合了合眼,深深吸一口气,低声道:“少主无需为寒池白白耗费气力,只要少主答应……”

  话说到此,一股冷冽内流自灵台往上直冲督脉各穴,她口鼻气息为之一滞,后面的话顿时半个字也说不出了。

  寒池只觉肩背一阵麻痛,又听“噗噗”两声轻响,两枚深陷骨肉的墨梅毒针受那内流冲击之势所迫,竟在顷刻间震飞出体。她的身子亦跟着震了一震,背后失了那手掌的支撑,身不由主,软软靠在椅背之上。

  眼前突然变得清明许多,便见一双极森严厉峻的黑眸淡淡瞥在自己脸上。

  楚天的声音不见运功后的起伏,依旧平静得发冷:“你若因寒毒而死,便是我南府功臣。”

  寒池心内苦笑一声。跟随左右多年,那言下之意不用说她自然能领会——南府向来赏罚分明,想要用战功为一个叛徒抵命,却是不能够的。

  这便是答案了么?寒池轻轻呼出那口气来——也许早该料到了。一瞬间便有晕眩之感,眼前又自模糊了,面前的人影似近了一步,伸出两根手指搭上她右腕脉搏。她挣一下,却连手指也无法动弹。

  楚天搭脉片刻,忽然道:“还有一针在任脉神阙?”声音陡地一沉,“我南府钺炽,临敌竟可如此大意!”

  她阖了双眼,口中低声道:“寒池有损南府声明……”突然身子一侧,向椅外斜斜就倒。

  楚天脸上微微变色,左手扶她右肩,伸出右掌与她左掌相触,鼓动丹田真气,自腹至臂,自臂至掌,输入她的体内。

  过一刻,扶住的那副躯体渐渐回暖,她轻轻呻吟一声,紧闭的双目眼皮微微颤动。楚天心下稍松,掌不离掌,源源不断将自己内力传送过去。

  寒池昏沉中只觉一股暖融融的热气从左手掌心传到体内,热气在周身数十处大穴流转,所到之处,被寒毒胶结冰凝的四肢百骸便有说不出的舒服。她慢慢心下清明,稍稍有了一丝气力之后便将手掌微曲。热气催送顿时一滞。

  楚天恰在此时收掌,转到她身后,双手按她背心,两道更为灼热的真气催逼进她体内。

  寒池苦于无法转身,强吸一口气,声音微弱道:“方才动武运气,剧毒已侵丹田,寒池死不足惜,只求少主……”

  楚天凝神输功,此时霍然开口打断:“你想我分心,便只管说下去。”

  寒池心中一凛。行气运功最忌分心,稍有差池,不仅被救者,施功之人亦有性命之虞。她虽把自己生死已置之度外,却不敢累他走火入魔,只得收摄心神,闭口不言。

  灼热真气自背心源源不绝送来。楚天武功刚柔并济,已达水火共融臻境。方才逼肩背两枚毒针用的是阴寒内力,只因寒池所修功体属水一路,用寒气冲击脉络逼毒便不会损她元气。但她心神萎颓松散之后,寒毒瞬间侵入脏腑要害,如此阴狠毒流已非至寒气息所能抑制,以热力冲击她适于微寒的经脉,些些内伤自免不了,但此时亦不遑多顾。

  寒池渐感浑身如烈火燎烧一般,寒毒冰冷之痛却慢慢消失,终至感觉不到。楚天功力精湛深厚世所罕有,墨梅寒毒出名阴狠,亦是一分一分自经脉穴道中退缩消弭。热力追逼寒流,至到神阙之后,缓了一缓攻势。暂停了催逼,慢慢聚于腹下。浑厚内力转护住她心肺,将余毒压下。

  楚天收回双臂,掌心内合平放胸前,调整吐纳,丹田内息上提,小周天运行一次之后,所耗功力便恢复一成。

  一番疗治之后,寒池不似之前那般虚脱,受火燎受伤的经脉虽阵阵疼痛,但丹田内注满和暖真气,精神渐复,四肢百骸亦感有了气力。她微微转身,看楚天盘膝而坐,面色沉凝。似可感到她的注目,楚天缓张双眼。

  寒池前倾上身,垂首恭声道:“多谢少主。这便可以了。”

  楚天轻轻“哼”了一声,却不答话。

  其实两人都心知肚明,这神阙上之墨梅针,毒深已侵入丹田,此时虽被内力压下,然而半日之后亦不过是毒发身亡的终局。楚天耗费体内四成真力,驱尽其他诸脉寒毒,但要起出这一枚症结之处的毒针,所需功力是之前所有的数倍之上——且成功与否,即便以楚天之能,亦尚是未知之数。

  小屋内一片静谧。方才运功之时,两人全神贯注,到此刻才觉屋外风雨渐微,那番电闪雷鸣、狂风暴雨,不知何时收势歇声,天地间只得沙沙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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