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铜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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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铜炉- 第66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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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尚甚是欣慰,又道:“你从学法之初,应该听说过‘术道即心道’这个说法。”



    胡炭道:“啊,我知道!姑姑总跟我提这句话,说一个人的心界多宽,将来术法能达到的成就便有多高。她让我尊老爱幼,多念着别人的恩德和好处。”



    和尚乜了秦苏一眼,点头道:“那真是胡说八道。”秦苏顿时闹个粉脸通红,低下头只装做没听见。



    “心道,指的可不是心性,若是心性能决定学法的成就,那天下那么多傻子,呆憨可喜,不知旁人之恶,随便抓一个来教导岂不是都成了术界高手?这心道本有两解,一个指的是你学道的心志,诚与不诚,便定高下。另一个,便是你的性情与所学术法是否契合。天下法术,武术巫器养,性质不脱刚猛,刁钻,迅疾,稳实几样。像你这么跳脱猴急的性子,便不适合参学稳扎稳打的术法。若强要去学,只会画虎不成反类犬,平白降低战斗能力。



    “其实这个说法并非隐秘,很多门派里都有明白人的。可是你看这么些年来,学术者不计其数,多如过江之鲫,但真正学有所成的却万中无一,你可知道原因?”



    胡炭摇了摇头:“那是什么原因?”



    “他们只得了皮毛,却忘掉精髓。徒具其形,不得其神。”



    胡炭疑惑道:“那什么样才是有形又有神呢?”



    和尚微微一笑,道:“这正是我要告诉你的。我举个例子你就明白了,这几天你们好像遇到一些敌人。你见过你雷叔叔出手了吧,对他的功法感觉如何?”胡炭想了想。道:“雷叔叔打的拳很有气势,威力很大,大开大合的,这就是刚猛一路吧。”



    和尚点头道:“不错,我教他的惊雷箭、奔洪拳,全都是霸道刚猛一路,讲究的是果断坚决,去而不返,这和他的性子正好相合。拳意与性情融于一炉。对战之时,便能发挥更大的威力。然而做到这一步,还不算什么,天下知道这个道理的人多了去了。”



    疯禅师顿了一顿,肃容道:“你雷叔叔能够在年轻一辈中赢得一些名声,凭的便是一个‘敢’字。这才是学我这一脉功法的真髓,我不知道你都见过他和谁交手,但你仔细回忆一下,不论是功法比他高的还是低的。情势是否难缠,你见他出手之后,可有临敌退避的时候?”



    胡炭回忆一下,果然如此。从赵家庄一路走来,数度遇敌,雷闳都是冲在最前面的。全不会因顾忌敌人的实力而稍有退缩。疯禅师见了他的表情,便知实情。微笑道:“我对他只有一句话‘遇敌之后,要么不打。要打就给我打出一往无前的气势来,输赢先不论,想不想打,敢不敢打,这才是根本。’我让他无论何时何地,都要抱着一个‘敢’字,不是强提勇气,而是真正的敢作敢为,是要从心底里抱持的信念。这个字说来简单,但做起来却极难,你仔细想想其中道理吧。”



    雷闳师徒走了。



    秦苏带着胡炭开始寻找落脚处,小童一路沉默,还在思索疯禅师的话。他脑子里面隐约有些感悟,疯禅师说的话似乎正是‘狭路相逢勇者胜’的道理。俗话也常说临战之时,不顾性命者最可怕。可是再推敲起他所说的拳法拳意和人之性情相契合一事,却又觉得其间秘奥不应该仅仅这么简单。



    ‘敢!’



    这真是个复杂的字诀啊,而且竟然有如斯威力!拳意与人的脾性相合,再加上这么个字,就造就出一个威猛无俦的雷大胆来。若是自己能够参悟通,是不是最差也能成为雷叔叔这样的人物呢?胡炭想得有些心热,细细的回忆着雷闳这几日来的作为,一举一动,一怒一笑,竭力要从中揣摩出这个‘敢’字的真义来。



    颍昌府位于两京之间,偏南位置。到东京与西京的距离都差不多在二百里地,虽不若两京繁华,却也是个人烟稠密的所在。二人沿街走不多时,便寻了一家客栈住下来。雷闳本来也跟秦苏提议过,让二人找一处偏僻所在落脚,可以避人耳目。可是秦苏却知道单单找个僻静所在根本避不过有心人的探查,几年来玉女峰的追兵每每能从穷乡僻壤找到她和胡炭的行踪,这便是明证。



    连日来奔波赶路,二人都没有正经吃过饭食,也没好好休息过。眼见着才不过未末申初时刻,离天黑还有些距离,秦苏却决定立即带着小童出去吃饭,就近寻了一家饭庄,点几样菜肴吃完,便回到客栈歇息。



    因知今时不同往日,二人也没敢疏了防备,教胡炭在门前、窗下各设了一个小小的符元困锁阵法,又在房中央结个幻阵,姑侄两个才敢放心睡去。经过这番布置,便是有强敌夜半来袭,二人也能有个从容逃脱的时间了。



    ****浅睡轻眠的,谁也没敢睡死过去。不料这****甚是平静,除了隐约的风响,外面更无一丝异动。直到到第二日天刚初明时,听见外面街道上步声沓沓,似乎有许多人行走。秦苏和胡炭同时警醒,翻身起来,一左一右靠在墙边仔细谛听。谁知脚步声毫不停留,一径儿朝远跑去了。



    “赈粥……劳老爷……回来……善人……”



    人们低声的交谈着,秦苏和胡炭也只零星的听到这些字词,不过这些人的脚步沉重,说话声中气不足,显然也只是些寻常百姓。二人在黑暗里对望,倒是稍稍放下了心。



    时间一点点过去,在外面经过的人一拨过后又是一拨,谈话的内容也都大同小异。全是赈粥和施冬衣之事,二人才彻底放下心事。胡炭不用多久就听出来了。这些凌晨便出来行走的人都是颍昌府里的贫民,年景不好。寒冬腊月里衣食无着,听说到一个‘劳老爷’的要在城里做善事施舍薄粥和冬衣,这一大早便是领惠泽去的。



    胡炭便对那个‘劳老爷’微微生出些兴趣。从路人的交谈之中得知,这个‘劳老爷’似乎甚得民望,像这样的买粮赈粥之事已经做过几年了,如今宋辽交战,税捐极重,民间的日子普遍都不太好,一些做小本经营的人家。或是农户,全无抵御风波的能力,但凡有一时天运罔顾,便会瞬间家业破碎沦为断绝生计的贫民,往往一场雨雪便能拆散几个家庭。每一年冬里冷雪逞威,城里城外都有冻饿死者,有男有女,有老有幼,在东西两京里也不鲜见。这些路倒绝大多数便是这些损毁了家庭的平民变来的。在这样的局势下,劳老爷每年施赈,送衣送食,不知道救活了多少人的性命。



    “这倒是个大好人。”胡炭心想。这几年来他频繁出入豪绅之家卖符。对朱门大户里的一些情况也有所了解。通常来说,这些显贵老爷们是极少会向平民动起恻隐之心的,于他们而言。这些贫者不过贱若蝼蚁,便是当面死个几十上百人也无足挂齿。一碗饭食能够活人一命。他却宁可喂给家中饱犬,也不愿施给眼前将欲饿毙之人。这劳老爷能够脱颖其类。下体民情,接连布施了好几年,这就难能可贵了。



    这边想着,不觉到了卯初时刻,天已经放亮了。卖汤食糕馔的游摊已经沿街叫卖,一些勤快的商铺也都打开窗板营业。这时远处便传来了响亮的敲锣声响,有人大喊道:“赈粥了!赈粥了!劳老爷今日回城,广施善德,在本府赈粥九天!大伙儿快去领用啊!”



    “华严寺,清攀寺,牛结观和太明观都设了施衣所,缺少冬衣的就去领罢!六处街口都有粥棚,从日出舍到日中,去的早了,可以吃两餐饭!大伙儿可赶紧了啊!”



    ‘铛铛铛’的鸣锣声从其余地方也一并传来,还有其他人呐喊,说着相似的内容,声音渐响渐远去了,似乎还有几人也正敲着锣满城通知。



    “啊!是劳老爷回来了!可有时日没见到他了,他老人家这一回来,咱这地头又热闹多了。”



    “真是大善人啊!年年都要买粮赈粥,这般菩萨心肠,一定会得好报的!”



    “保佑劳老爷长命百岁!”



    人们纷纷赞叹,一些衣衫破蔽的人们更是加快脚步,赶向施衣所和粥棚,在这样的大寒天气里,身上多披一件寒衣,口中能吃到一口热食,这性命便多一分保障,是让人欢喜的大事。



    胡炭玩心重,到这时已经暂把疯禅师对他的评价抛到了脑后去了,拉着秦苏的手求道:“姑姑,我们也去领一碗粥好不好,我还没吃过呢。”



    秦苏皱眉道:“那有什么好吃的,赈粥求的是接济冻饿,尽可能多的让人吃饱,可是不管味道的,一口大锅里面只放几把碎米,还要加好多糠粉野菜,你真的想吃?”



    胡炭犹豫了一会,还是说道:“想吃!”



    秦苏本来还记着雷闳的劝告,担心泄露行踪,不想让胡炭这般出门招摇。可是想想昨日里的经历,小童自午间过后便兴致缺缺的,打不起精神,有些担心他被闷坏了,略一思忖便答应了胡炭的要求。整理完行李,二人走出客栈,小童一出门,就显得很兴奋,使劲拉着秦苏的手,兴冲冲的只向人多的地方拽。可是走着走着,看到身边急匆匆行过的都是衣着寒酸之人,拖儿带女,面色郁郁,更有一些蓬头垢面的乞丐,浑身褴褛的,胡炭便有些担心。他和秦苏身上的衣裳虽不华贵,但却整洁精致,怎么看都不像落魄到要接受救济的程度,穿着这身衣裳去领粥食,怕是要遭人白眼。



    想了想,却又有了计较。反正他的目的也只是想看看赈粥的场景,再亲口尝一尝粥食的味道而已,也不必非要扮成个破落户去混食。到时舍几锭银子帮赈,还怕那些舍粥的人不亲手送一碗上来?小童怀里金银不少,正有底气呢。



    二人随着人潮来到街口处。果然见到在街边道上,几个仓促搭起的草棚子结壁相连。里面十余人正在忙碌,棚前三口大锅咕噜噜的冒着热气。几百个形貌各异的饥民捧着碗,高高矮矮的,排成三条长队眼巴巴的依次领食,米粥的味道在这清晨里显得分外诱人。秦苏闻着这香气便有些惊讶,她这些年也跑过许多地方,在别处见过赈粥,多是一些富户人家因红白之事而做的善举,只为一时求名,粥中内容自然不会太好。但现在闻到这股粥香浓郁,显然这劳老爷并未在其中取巧,而是实打实的放了大量粮食熬煮。



    二人离远站定,胡炭饶有兴味的看着棚中帮工不断从车上抱下米袋,搬进棚里。几个高捋衣袖的汉子双手抱持长勺,不住的在粥镬里搅动,身边另有人负责舀送汤粥,六七人站在队伍边上,吆喝着维持秩序。清晨覆满白雪的巷道里。不断的有人涌来,携老带幼,自觉的排在队伍后面。



    一个和胡炭差不多年纪的少年,攥紧了年幼妹妹的手安静的站在人群中间。两人的脸都被寒气冻得通红。一人一只乌青色粗瓷大碗,碗口向内抱在怀里。那个四五岁的小丫头扎着两道牛角辫子,稚气可爱。黑色衣衫又肥又大,显然是由大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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