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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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而已-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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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比我有事,而我除了摔得浑身雪白,似乎也没有什么事。但他置我好言好意于不顾,毅然决然地去他爹那里告了我的状。
  结果就是,当日晚,张大胖便气势汹汹地来了我家,将我的下山车砸了个稀巴烂。我伤心至极,也颇害怕,但丝毫未表现出来,甚至在他过来扇了我一巴掌之后。我一直坚信,哭,是一种很低贱的手段。翌日早,萧瑟的寒风中,我屹立在村头皑白一片的山头,目光笔直地望着山脚下的张家,手中捧着照我下山车大小而团的一个雪球。我嘴角扬起一丝冷笑,缓缓将雪球放下,对准张家的方向推了下去。我一直冷笑,看着我的雪球在我视线中始终保持着初始的块头直冲而下。而我蓦地察觉到,整个村子在我视线中似乎也不过三四只我的雪球那么大。我心想,糟了,倘若一直这么滚下去,不知多少无辜乡亲们要受连累。但这已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只能一失足成千古恨。最终,雪球毁了小半个村庄,并刚好我家没有在其内。肃杀的寒风吹起我单薄的衣摆,收纳了我的仰天长啸。小小年纪便手刃如许人命,我想我命中注定是要成为一名杀手。我向着家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起身走向了山的另一边。漫空中又飞起鹅毛大雪,我冷峻的身影徐徐消融在深山之中……
  当然,事实不是这样的。事实上,那晚在张大胖还未开始砸我的下山车时我便已躲在娘腚后死抱着她腰号啕大哭。后来他也没有过来打我,那一巴掌是娘给的。我为此跟她哭闹了大半夜,勒索了不少好处。而那以后,我发现自己失去的不仅仅是下山车,一并失去的还有村中小孩中老大的地位。小孩们都悟得了个中要点,只要他们一搬出来自己的爹,我便只是一条没有牙的狗,光叫唤咬不得人。
  当一段时间过去后,我突然又想起下山车来,便觉得岁月真是恍惚,而我的童年就这么过去了。那年我十二岁,我如今已记不起为何当初会有这样的想法。似乎不是某种事物属于我的童年,而是我的童年属于那事物,而我在失去它并又将此遗忘了一段时间后,才意识到我已失去了。娘在那时似乎也常告诉我我长大了,而长大的我跟着娘再来山间,就觉得对以前真是留恋。
  那一年的冬天又彻底过去。地上密密地生满了草,参合着杂七杂八的小花及乌七八糟的鸟屎。鸟属麻雀最多,唧唧喳喳,没完没了。我靠在一尚且干净的树下,懒散无聊地眯着眼。
  记得年幼时,每逢睡前娘都会给我讲个故事。八岁之前讲的全是些小鸡鸭猫狗们的故事,这类故事主要用来催眠,且一个故事可以分好几天使。我八岁那年,一向只小吵的爹娘不知为何大吵了一架,吵得面红耳赤,碟碗作响,难分胜负。随后又打了一架,这次总算分了胜负,娘卧地屈服,爹凯旋而去,一去就是半年。娘给我的解释是爹去做了跑商。再后来,爹在我的印象中便是匆匆而来喝盅酒睡一觉又匆匆而去且每去必长久不复返越来越神秘的一人。就是那一年,有一夜娘忽然给我讲了这么一个故事:

(1)第一章(11)
在我们这片绵绵大山中,传说有个水月湖。水月湖的特别在于湖里的水在夜晚会发出光,光如月光皎洁。围着这湖有一小村庄,村里满种着果树。春天树上开满花,村子便成了花园。秋天树上结满果,村子又成了果园。因受了湖水的祈福,村里人过着安居乐业恬淡逍遥的日子。男人们皆有着神力,能缚虎熊。女人们皆善琴艺,奏出曲子能招徕鸟蝶。他们互敬互爱,生活美满。但是,外面无论谁也找不到这个地方。
  这故事就此完了。娘脸上挂着微笑,莫名其妙地在最后发出一声叹息。我问:“干嘛叹气,是嫌找不到吗?”娘抚着我额头,说:“找不到,也不找了。”我说:“等将来我一长大,就带你去江湖,比那个湖还好。”娘笑问:“江湖在哪?”我说:“就在山外面。”
  呱嗒一声。我睁开眼左右流盼,不解何事。突然身边又是一声呱嗒,我一眼望见一大滴黑白相间的东西摔在了我叉开的两腿间地上,吓得一跃而起,哇呲叫开:“鸟屎鸟屎!”
  娘问:“拉身上没?”
  我看看道:“就差一点;我躲得可快了!”
  娘笑笑道:“这小鸟,吃多了净吓唬人。”
  我兀自道:“娘,我躲得可快了!”
  抬腿向树报复一脚。哗啦哗啦,惊起地上一片鸟影。蓦地我心中一动,恍惚听见一串歌声,细如泻银澄如流金般震颤着。我静心聆听,果真有。我听不清她在唱什么,只觉得突然异常清醒,甚至可感觉到脚下的青草也在欢快地震颤传递着那曲调。她只唱了一小会儿,兴许累了。我想她歇一歇后还会再唱的,一直等着。但是只有娘在草地上走来走去的轻声,不久这声音也越来越远。我应该是又睡着了,还以为是听着她在远去。返家之后,我才突然记起,这次居然忘了缠着娘给我编花篮的常事,真是奇怪。更奇怪的是,打那以后我们再没有遇见她。娘告诉我,那八成是个花仙子什么的。
  秋季某日,我像往常一样随娘到山中。山气凉寒裹起温暖山色,再过些时候即降霜,家里新植的一些小树需要提早用麻绳护起来防冻。连日来我和娘累得筋疲力竭,爹已有两月余未返家,我想起不由抱怨。娘叫我累了便歇息,自己一人干得才快。我忙摇头表示不累,请她唱歌给我听。娘叫我唱,说自己也想听。我心里正是这个意思,清清嗓子,放声唱起来:“草囤子正迎山道,山竹炊粳,山水煎茶——”
  ——“‘煎茶煎茶茶茶……’牧童儿倒骑牛背,笛羞杜宇,笛醉云霞——‘云霞云霞霞霞……’”
  在这声音突然出现后,有两片叶子从那棵大树上落下的时间,我完全忘了自己在干什么。那两片叶子被风吹着时而贴一起时而又分开,发出一阵一阵的簌簌声,与我的喘息一唱一和。这让我感觉时间就是这步伐,一天够多少下就黑天。我盯着那两片叶子落了地变成一地叶子,我踩在上面,发出清脆悦耳的微响,奔去那就在附近的花仙子。娘叫了我一声,也追着跟来。我没有慢下步伐,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次无论如何不能再让她跑了。然而见了面说什么我却完全没有想过,以致后来,她眼神隔空点穴,一下将我定住。我站在老远傻看着她,在一片枯黄中,她一团鲜艳。乍见我冒出来,她又惊又羞地低了头,好在终究偷偷一笑,是没讨厌我。我嗫嚅着嘴,想问,“你是仙子吗?”转念一想,俗气。不如问,“你不是仙子吗?”如此不俗,但若个中诙谐不被理解,就直接白痴了。我正左右为难,仙子抢先道:“歌是你唱的吗?你真有力气!”
  我使劲点点头,忽然间特豪迈,鬼使神差地向她走去。实际上我本想答声“是”,可发现依然未恢复说话能力。这种情况下居然大步走了过去,当真勇猛。但是在本身不正常的情况下若事情正常那是非常不正常的,而在这类事上现实总会非常正常。只是我不明白,为何我摔倒的时候不是纵向趴下,这样子只会疼一下,而在这样一个坡度,苦于人体与桶形的相似,横向就意味着我势必要滚下去。而事实也确实如此。滚途中我听见来自两女声惊慌的尖叫,娘的声音虽远点却远远洪亮。边滚着我就想:糗了糗了。
  比较欣慰的是仙子并未被我的诡异吓跑,而是直接吓愣了。当我滚到她脚边停住时她还本能地一抖腿对我来说就是被踢了一脚。不幸的是这一脚恰踢中要害。霎时间,我的意识全由颜面转移到疼痛。而她终于镇定下来,伏下身关心我伤势:“怎样了怎样了?”
  我故作镇定,试着感触了一遍身体,道:“我头疼,脚晕——不是,我脚晕,头疼——不是,我脚疼,头晕。”仙子怔着俩眼,也一脸晕。
  事实上我最大的痛苦依然是拜她所赐,只是难于启齿。我都不好意思直接捂着,手只按到小腹处。心中无比渴望自己此刻有内功,能发一道下去以代替手抚慰。但是只一息间,我便全无这种渴望,只恨不得将另一只手也呈上去让她把脉。娘十分不令我期待地关切唤着过来,过来便捧起我的头,晃了两晃发现没事,心安放下。我脑中一阵晕眩。
  仙子道:“他没事姑姑,你放心好了。我家就是给人瞧病的,我刚给他瞧过了。”
  我说脚腕疼。话音未落,仙子将我鞋脱了,空气随即异样。仙子埋怨说,臭死了。我说昂。仙子补充说,苍蝇都给熏跑了。娘又爆料说:“这几天让他洗脚就不洗。”我脸窘红得耀得眼睛睁不开,只想地上有条缝,我钻进去。蓦地脚上一阵凉意袭来,我睁眼一看,见系在我脚踝上的竟是仙子的手帕。她手中端着水壶,想来方才是为手帕浸了水。顷刻间,我更觉得她的的确确就是妙手回春的仙子,而那水就是仙水,我并且果然哪都不怎么疼了。

(1)第一章(12)
仙子起身拍拍弄脏的裙摆,悠悠道:“姑姑,去我家用些药吧,就在那边山下。”
  娘道:“那真是太谢谢你了——哎,我来扶就好。”
  仙子道:“姑姑别客气。我爹常对我说,治人一病,胜造七级菩提。”
  我喃喃道:“我怎么记得不是这么说来着……”
  仙子打我一下道:“就是这么说的,不信你问我爹去。”
  我道:“你袖子里什么香味,你一打我好香。”
  仙子道:“这是丁香,驱蚊虫的。”
  我道:“现在又没有蚊子。”
  仙子道:“你不懂,女孩子都要熏香的。再给你闻闻。”
  说着用袖子对我扇了扇。我使劲嗅了一口,道:“香。”  。
  娘问:“好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好姑娘低头,低低道:“我叫温露萌。”
  娘喃喃道:“温露萌……多好的名字。你家里定是念过大书的吧?”
  ……
  4
  清晓我悠悠醒转,一望桌子,发现包袱竟不见了。爬将起来,踢踏着鞋查看一遍门窗,均牢牢由内紧闭。不由去抚摸那桌子,左思右想不得要领。正困惑间,无意昂脸一望,突然发现上面有块瓦竟挪离原位,蹩子似的歪愣着。我吃一惊,跌忙整衣出门。一路冷冷清清,不见人气。行间进到前院,见了一蓬头的婆姨正西厢房门口大开着腿坐门槛前洗衣,忙上前询问。那婆姨听我一说,放下活计甩着湿手向堂屋去,至门口唤了声,唤出了似昨日的那老太太来。二人嘀咕两语,老太太向我瞧一眼却扭头又进了去。婆姨便走回来向我温言顺语一番解释。却道是她家也是租住在此,个中详细并不清楚,但老太太不认他那混帐儿子是街坊四邻都知道的,那后院现只她儿子手里捣腾,老太太一概不管,哪怕反了天地来,也还外甥打灯笼,照旧儿不管。我一听慌了,问那我盘缠怎么办。婆姨又向我一五一十讨问明白,一连的混帐东西骂了番,又由我至老太太同情过来,方说:“那混帐不住前院,你回去细找找,要没有,准是不知几更天就遛了。”
  我连忙告了扰返身那楼内。昨日黑灯瞎火并未悉阅,这楼内确实有些旧日繁华气象的痕迹。进门便有戏台,红地毯铺着,只是毯上又铺尘埃。后面封死的正门也属宽广,一溜大红灯笼绕梁挂着,色同地毯。我粗看一眼,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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