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骠骑行,霍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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骠骑行,霍去病- 第8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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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扶着毡包门,手指在白桦木上捏得发白:“我……”

    “公主应该说实话,我们两个里面没有谁比谁傻一些。”

    她转过身体:“我来看看你,生了病到底有多美,为什么……为什么能让他这么牵心挂肚!”她终于说出了想说地话,额头布起一层细密的汗珠,娇躯迎风而动,仿佛受尽了情爱煎熬,不知该何去何从。

    “公主是不是还要知道,我为什么……”我故意停顿了一下,“为什么不将黑水城的事情说给霍将军听?”这才是她最担心地事情,简扬会替她掩饰,而我身为受害者,难免要去告状。

    这件事情的细节,若被霍去病知道了,不会让她登上王位。公主霍然看着我。

    “公主用不着用感情受伤地嬴弱模样来博取我地同情。那件事情我是不会跟霍将军说的。”我慢慢说道,“公主是月氏当之无愧地王,任何损伤公主阻挠王位的事情我都是不会做的。”

    “你……你为什么帮我?”她不再演戏,恢复原状。

    “我只帮值得帮助的人。自从简扬投奔汉朝以后,你成为了部落受到指责的罪人,可是,我觉得简扬不是一个会随意背叛你的人。这里面应该有公主的暗示吧?”

    “你继续说。”

    “公主在议事大帐前扇的一巴掌好漂亮!旁人都以为简扬私去休屠泽的事情,公主你实出无辜。这样,倾向于匈奴政权的月氏人同情你。简扬协助汉朝打休屠泽成功,倾向于汉朝政权的月氏人因他而信服你。公主终于将两边势力融而为一,不费一兵一卒,两方势力都能够为你所用。公主才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公主如此一个善于用权的人,你本来就应该站在王位上。于其换了其他愚蠢懦弱的月氏人,我倒是觉得你这样的人,更能守住西域的门户。”我笑对她苍白的面容,让她知道她的小心思逃不过汉人的眼睛,“霍将军也明白你怎么事情。如果我把你在黑水城对待我的事情告诉了他,不过是让他作决定的时候梗一枚鱼刺。我是不会给他添刺的。”

    “你!”花尚公主缓缓靠在门框上,“如果,我告诉你……我很真心……也很难过呢?”

    “公主,鱼与熊掌不可得兼,公主比我更清楚,哪一块才是你的熊掌。公主从前口口声声帮助弟弟谋取王位,笼络人才,广布眼线,基础布置到今天,公主是不会为了一个男人放弃一切的。”

    公主惨淡一笑:“你,为什么把我看得这么穿?”

    我搂紧被子,“公主请回吧,汉人匈奴人没有一个是好利用的。公主能够做的,还是如何与汉朝融作一体,切莫再有三心二意的想法。”

    我自小生活在一个以服从上司命令为天职的环境中,不懂得政场运筹,不熟悉政治手腕。

    霍将军看似风光,皇恩浩荡,其实,身处长安城的漩涡中心。我既然决定与他在一起,我必须适应他的环境。所以,我不能让这个不懂得成为我人生失败的借口;更不能让这个不熟悉成为危害我们两个未来生活的隐患。

    这位今日的公主,明日的女王,她让我在重回长安之前,学习了如何看透政客背后的那一张脸。

    夜晚,如翟先生所说,腹痛而醒。屈起膝盖忍耐良久,反而更见痛楚。

    我不好意思深夜去请他来,就自己走一趟了。罗大人听到我去就医,让人护送我过去。不过几十步的距离,我很快就站在了翟子易的门前,我看到霍去病的战马在不远处,停下脚步往里细听。

    “这一刀砍得太悬,小侯爷,你这一个月不能使力的。”

    “我知道。”去病的声音低沉短促,正在忍着伤痛。我靠着帐壁站定,挥手让那两名护送我的军士退开。

    少顷,去病从翟先生的毡包里走出来,天色晚暗,他没用斗篷遮盖,右边长袍的肩头,是一大片血迹。他的武功与身体防护的本能,使他右边很少能够受到敌人攻击。所以,这个将他伤得如此重的人,不但技击技术略高他一筹,而且,存心要让他痛尝失败一般,从右面挑战他。

    早秋的虫鸣声响起,急促如细雨,听着满心烦闷。

    他们两个人表面都装做若无其事,去病甚至在努力伪装温柔。我总觉得他们怪怪的,果然打架了。

    “弯弯,你怎么在这里?”去病先是发现了那两个没有退远的军士,他对营中人马布局最是清楚,稍微留一点儿意就找到了我。他特意将马转个方向,以身躯的左面对着我。

    我看着他,心里如腹中一般痛成一团。

    我生气他们两个打架,还伤得这么重。齐是什么人?从小就以杀人为生存手段,我若存心要伤害去病也不是完全做不到。从见他第一面起,就宁愿让他按住我,宁愿让他控制我,这只不过是不忍心伤害他罢了。我处处为他设想,他这算什么,争风吃醋动刀子?我看不起他。

    “弯弯。”去病策马过来。

    我微微倒退一步,长草在脚边缠绕,我跌倒在了草地中。虫子受了惊扰,警惕地抬起身上的翅膀,叫嚷得天地一片啾啾之声。

    去病想下来扶我,下到一半按住右肩又停住了,命令左右:“你们,把她搀到翟先生的毡包里去!”

    翟先生也匆忙出来,将我抱起来:“小侯爷,交给我就可以了。”

    他下意识地按着肩膀,目光犹豫了一阵,转身离开了。 


第五十一章 谁家横笛动浓愁
 
    我拨开朱红锦黑色滚边的车门帘,强烈的河西阳光带着红褐色砂岩的反光照入了车厢。

    祁连雪山在蓝天下矗立,苍穆而凝重。

    密什石的高处,胡杨林在风中飒飒飘响,那矮壮的树枝,有万年不灭的灵魂。

    “天门中开,浩荡荡,雅穆并骋,为以临飨……”月氏的礼仪长老站在密什石的高处,高声唱喏,“福大晋,神降繁祉,祁连无远,天下之母。神祗之来,如遗光景……”

    诵唱声中,花尚公主缓步走上密什石,高贵的银色狐裘披拂在她的身上,象征着纯白与公正的银色头冠将她装点得如天之渺云。

    这朵渺云飘荡在密什石的上方,与蓝天相接,与黑水相连。她的衣角随风飘起,菊花未黄,人已消瘦。简扬站在她的身后,昨天他已经被花尚公主选为了王夫。

    霍去病赠予这位月氏左庶长,威远校尉的军衔,象征着汉朝与月氏的联姻,公开确立了汉朝政权对于祁连月氏的控制。

    一切都是众望所归,一切都是皆大欢喜。

    所有人都是棋子,只不过这些棋子尚能各得其所罢了。

    昨日傍晚,他们三万月氏人从祁莽川西迁回到了祁连山的黑水古城旁。

    花尚幽幽叹息,辽鹤归来,此处故乡,多少伤心地?

    她虽然借助大汉朝的鼎力扶助,登上了月氏王位,维系了月氏族在河西的神圣土地,但是,她依然是一个附庸于强国的臣下。汉朝对于他们的恩情是需要得到回报地。

    弱国之积。安有完卵?奈何宰割,人生无幸。

    “河西之战于今日算是告一段落了,从此往后。大汉朝与小月氏国永结和好之盟。来!干了这一杯。”去病举起青铜兽爵,这是我们留在黑水泽边的最后一夜。

    简扬虽然听不明白去病说的话。知道是干杯地意思,举起自己的月氏酒碗:“干了!”

    花尚女王端起酒碗,对我遥遥一举。我喝地是白开水,无聊地抿一抿。河西白日炎热,晚上却颇为寒冷。我出来的时候。带着个镶一个皮毛圈的风帽,一半是遮风,另一半则是为了避免与去病视线交错。

    我们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说话了。我出于关心,旁敲侧击地问起了他的肩伤,他说话声就变得很没好气,大为不耐烦。

    我本来就对他和齐打架深为不满,看到他这么一幅死鸭子嘴硬的模样,非常气恼。

    我有几次故意撞了他地肩膀,想让他受不了跟我好好坦白。可是。我撞得他很重很重,有一次我自己都撞得很疼,他就是咬紧了牙关不说话。我越发生了气。越发不理睬他。

    今天,他和简扬。花尚来黑水城边喝野酒。他强迫我也一起过来了。

    “今天,我安排了一段汉朝的音乐。霍将军听一听罢。”花尚女王盛情邀请。

    一段胡笳响起,歌女磁魅沙哑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如风滑过湖面。

    霍去病的眼里只有远处黑水泽的夕阳西下,红灿暮云,那略有苍凉淡漠之乐在他耳中不过为眼前的景色增添了几分阔茫的美。

    简扬默听那曲子了一会儿,终究觉得没有于阗之类的胡乐来得让人欢颜,自饮一口以作娱兴。

    唯有花尚,入神般地倾听。

    那歌女的汉话不地道,我一开始听不出什么,后来才慢慢听明白了“……周穆天子,长仪淑容,辚辚车动,来至昆仑。青鸟如诉,秋云为裳,斯有佳人,在水一方。昆仑如雪,天池如镜,天长地久,此恨连连。相守明月,终老天山……”

    说地是周朝穆天子爱驾车四游,天山天池湖畔遇上了青鸟族部落女王,年轻貌美的西王母。恩爱不久长,红帐难挽中原郎。西王母站在天山上,目送爱郎的辕架辚辚而去。十数年后遣人来到中原,送上一把宝剑,上面镌着“祝君长寿,愿君再来”。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君不曾长寿,亦不曾再来,唯有天山天池地寂寞白雪;年年岁岁暮暮朝朝。

    花尚女王撞上了我的目光,知道我听懂了这首曲子。她再次举起酒碗,一饮而尽,那落寞与无奈,尽作杯中地一泓酒。

    我没有喝,此时此刻我才相信,她确实真心。我为自己在毡包中对于她地那一番话而懊悔,我不该对她如此尖刻。

    男人们以他们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方式辜负着女人。也许,天下知女人者,只有女人自己罢?

    胡笳声碎,一声短笛传来。

    这声音尖锐刺耳,弄乐地歌女一声音颤,巍巍然止住了声音。我们都抬起头,月光如一片银沙洒在面前。

    月光下,一个男子站在不远处的黑石上,石如墨,他如月。双手放在唇边,一支短短的竹笛。

    去病一愣,以异乎寻常的敏捷反应先笑道:“不会吹笛子就不要吹,破坏了方才的好乐曲。”

    齐远远笑道:“不过看你们兴致好,也想来讨杯酒喝。”

    花尚和简扬惊讶地看着齐,他们不懂得穿越之说,怎么知道眼前的这个阿朗已经不是那个出身狼群、不通人语的野人了。齐坦然站在风中,那点匈奴族与月氏族的孽血对于他来说并不算什么。他的目光穿过我们,直接落在酒壶上。

    齐走过来,去病已经亲自倒好一杯水酒,命我递给他。我心中烦乱,不乐意受他差遣。见我不动手,去病恼道:“快点。”

    “不。”我撇过头,霍去病的眼睛有问题吗?没注意到我们这几天正在打冷战吗?

    去病没了面子。脸上无光,只得自己讪讪地拿起酒杯:“弯弯身子不太好。还是我敬你。”齐接过酒碗,一口喝完:“好酒。”

    “大汉朝的酒喝着更顺口,有空来长安,我请你喝皇上的御酒。”去病兴致很高,或者说装作兴致很高。“本来还带着两坛,被弯弯偷喝了许多,不然我们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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