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京画本之东京梦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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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京画本之东京梦华-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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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观音奴绷起脸:“哼,我哪里学得不像了?回去定要跟清樱讲,宫里的美女看得铁骊眼花缭乱,还大赞她们韵味独特,难以模仿。”见萧铁骊窘迫,她促狭地补上一句:“铁骊很羡慕官家呢。”
  萧铁骊无奈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跟阿樱乱讲。”
  “哎呀,老实哥哥,一提我那聪明嫂嫂就着急了。”观音奴笑道:“既然不便走门,咱们只好翻窗户啦。”
  两人攀上崇政殿主阁,轻轻拨开朱漆格子的长窗,却只能见到重重罗帏。观音奴凝神细听,道:“阁里只有一个人,似乎在翻书。我进去瞧瞧,你给我断后。”
  阁中每隔五步便陈列着两枝以龙涎和沉香屑灌制的河阳烛,香气郁郁。观音奴步态轻盈,似一朵顺水漂浮的睡莲,悄无声息地从蔓草纹的锦缬地衣上行过。烛光映着她的湖色宫衣,分明在行走,却有种安静的美。
  里间的奏案旁坐着一位头裹黑色绸巾、身着浅黄便袍的男子,头垂得甚低,瞧不清面容,只看见两道纠结的眉。观音奴眼尖,觑见他的便袍上有同色的团龙隐纹,心想这一定是官家了。她长于无拘无束之地,见了皇帝也不害怕,拎着食盒便进了里间,进去后才发现自己不谙宫中礼节,不知道怎么招呼皇帝,于是窘在当地。
  赵桓不悦,抬起头道:“朕说过,不用人侍候。”然而她夏日早晨一样清新的容光,让他的恼怒顿时化为乌有。看她苦恼地望着自己,不知如何开口的样子,赵桓温和地道:“朕不吃夜食的,不过你既然送来了,何不端给朕瞧瞧?”
  观音奴松了口气,将食盒放到奏案上,揭开朱漆夔凤纹的盒盖,端出里头的宵夜,清淡的菊花包、小巧的澄沙团、解暑的沆瀣浆……她一边忙乎,一边琢磨:“官家很年轻很和气呢,直接说出来没关系吧?官家,我哥哥是辽国的北院枢密使,他奉天佑皇帝的密旨而来,想跟官家商量两国结盟的事……似乎有些莽撞,先把铁骊的印信交给官家验看了再讲吧。”
  观音奴甚至忘了给皇帝行礼,赵桓却不以为忤,微笑着看她忙碌。他在东宫时是不得父皇赵佶欢心的太子,行事不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后来女真人兵临城下,赵佶打算离京避祸,吴敏、李纲等大臣将他推上帝位收拾赵佶留下的烂摊子,亦是忧愁多而欢乐少。
  此刻对着这不知惧怕也不会奉迎的小宫女,赵桓反而觉得她不事雕琢,纯朴可爱。他舒展一下因久坐而隐隐酸痛的筋骨,感到一种暌违已久的、非常微妙的愉悦。
  观音奴将食盒中的宵夜尽数取出,见皇帝一直沉默,便从袖中摸出辽国北院枢密使的金印递过去,道:“官家……”
  赵桓恰于同一刻开口:“你唤作……”他突然住口,脸上血色尽褪,刚生出的一点旖旎心思霎时烟消云散。
  奏案上的书灯照着观音奴骨肉亭匀的手以及腕上缠着的驭风索,锋锐的陨铁钩闪着雪亮的光芒,分明是一件厉害兵器。
  赵桓大惊,颤声道:“你……你挟带利器,擅闯内殿,到底意欲何为?”观音奴见皇帝不听自己解释,张口便要唤人,出手如电,点了他的睡穴。
  萧铁骊在暗处看得不甚清楚,闪身出来,道:“出了什么事?”
  “皓岩听说我们夜闯禁宫却不带刀,怕我遇事没有趁手的兵器,就把驭风索给了我。刚才跟那宫女换衣裳时,我把遮掩驭风索的护腕落在了树下。”观音奴懊恼地道:“我把官家的睡穴换成哑穴怎样?铁骊你来跟他解释。”
  萧铁骊沉思片刻,道:“这不怪你,是我思虑不周。辽国没有这么壮观的皇宫,族人游牧时遇到皇帝捺钵的宫帐甚至皇帝本人都不稀奇,我委实没想到私谒宋国皇帝会引起这样的震骇。即便我刚才顺利道出身份,与皇帝接洽上,恐怕皇帝心中也会生出很深的疑忌,甚至以后在自己的宫殿里都睡不着觉了。两国相交,还是走堂皇路子的好。咱们不要再惊扰皇帝了,走吧。”
  观音奴将奏案上的宵夜一股脑儿塞回食盒,道:“但愿官家把方才的事当作一个梦。”
  她无意中碰落了皇帝手边的一张帖子,拾取时见那帖子以金国年号打头,不禁多瞄了一眼:“天会四年八月十四日,大金骨卢你移赉勃极烈左副元帅、皇子右副元帅同致书于大宋皇帝阙下……”
  观音奴匆匆浏览一遍,才知金国再次启衅,便将帖子递给萧铁骊道:“堂皇的路子更不好走。”
  萧铁骊接过细看,原来是金国东西二路军的元帅府向宋国发来的问罪书,书中指责宋国背弃与金国的海上之盟,企图联合西辽的耶律大石攻打金国,妄想策反已经降金的大将耶律余睹,答应割让太原府等三镇却又翻悔……林林总总,皆是金国第二次侵宋的借口。萧铁骊叹了口气,将帖子放到奏案上,道:“走吧。”
  两人自原路返回,观音奴与那宫女换了衣裳,将食盒放到她身侧,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大内。
  由西华门外的大街转到宣德门前的御街时,萧铁骊道:“我送你回紫衣巷。”
  观音奴打了个呵欠:“不用,清樱等着你呢。你早点回去,让她安心。”
  说话间,一道长达六千尺、蜿蜒成河流形状的蓝色闪电撕开了夜幕,尖锐的雷声随即在耳边炸响。酝酿了数日的雨水倏忽而至。
  两人避到街边的御廊下,半刻后雨势越发惊人,黑暗中只听到暴雨横扫街市的声音,间或有明亮的闪电击下,眼前便突然现出白茫茫的雨幕。雨水吞没了整座东京城。
  观音奴将手伸到廊外,催动碧海真气,雨水便在她的掌心形成小小漩涡,“我阿爹与朝中大臣有些来往,请他试探一下主政者的心思,转告结盟之意如何?”
  萧铁骊道:“不急,我先去金国一趟,看看形势再说。”
  又一道闪电划过,耀眼的白光里,他看见她的掌心开出高达四尺、灿如珊瑚的水花,看见她眉目生动,嘴角微翘,可爱笑容跟小时候一模一样。闪电过后,周遭复归于黑暗。
  猝不及防地想起再也回不去的过去,萧铁骊心头酸痛,伸手抚摸着她的长发,叹息道:“观音奴啊,观音奴啊。”
  除了升上天国的歌奴阿妈和漂泊不定的景行师父,世间惟有他这样唤她;从刚刚发出门齿的狼孩到娉娉袅袅十三余的少女,世间惟有他这样唤她。虽然他从不多言,但只消一声呼唤,她就能感知他的心绪。便似此刻,她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深浓的怀念,令她也生出今夕何夕的恍惚和感伤。
  观音奴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低声道:“哥哥。”
  两人默默坐在廊下,不约而同地想起那些逝去的夜晚。兀剌海城外的树林里,晚风送来野生忍冬的香气,那么清澈,那么凉爽,沁入肺腑,凝成露滴;巴丹吉林沙漠中,黄沙无垠,月色清冷,漫天匝地的孤寒里,幸而有你为伴;白水流过碧色草原,星光下篝火一点,赤色火焰送出些些暖意,两人相依相偎,等待天明……
  耳畔的雨声、雷声变得很远,漆黑的夜生发出绮丽的梦:一起回到故乡的草原,阳光炽热,焰尾盛放,烈焰般的花朵从脚下一直铺到天边,像一张没有边际的红毯。风起时,焰尾草全向一个方向倾侧,露出累累花朵下的青色草叶和白色羊羔,阿妈站在毡房门口,笑容温柔……
  廊下避雨的半个时辰,似回到相依为命的旧时光,然两人皆知,来路不可追,去路已分明。聊以自 慰的是,尽管世事如潮,令人身不由己随波沉浮,兄妹情谊仍跟当初一样温暖踏实,并不因距离遥远、岁月流逝而改变。
  暴雨渐渐收住,难耐的闷热随之散尽,清凉的夜气让人心神一爽。两人在街边道别,各回秦府卫宅。

  第四折 多情却似总无情(下)
  

  九月九日登高望远,佩茱萸辟邪,饮菊酒延寿,都是汉唐便有的时令雅事。虽然帝国的北方重镇太原府在坚守两百五十余天后,于九月三日被完颜宗翰的西路军攻破,东京士民还是没有忘却重阳佳节。
  城郊的四里桥、梁王城、独乐冈等适宜登高宴聚之地自不必说,城内各酒家皆用菊花装饰门户,出售以菊花茎叶杂黍米酿造的清酒,各禅寺亦竞相举办斋会。尤其开宝寺的狮子会,诸僧俱坐狮子上作法事讲说,堪称节下游人最盛之处。
  自萧铁骊离开东京,卫清樱便恹恹的,做什么都没情没绪,没滋没味。观音奴知她心事,常拉她出门散心,此番便借重阳之名,与沈皓岩一道邀她去开宝寺吃素斋。一路上,卫清樱虽然打迭精神与观音奴谈笑,然而不会看脸色如观音奴,竟也察觉了她的心不在焉。
  观音奴叹了口气,学着卫清樱眉含清愁的模样,借李冠的词来抒情:“铁骊这一走,清樱啊,真是一寸相思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
  相思像散逸全城、既清且苦的菊花香,令卫清樱无计回避,嘴上却不肯承认,分辩道:“难道夜来不担心么?铁骊四年前中了那夏国和尚的奇毒紫瑰海,虽蒙嘉树法师两次援手,余毒却始终未能拔除,说不准哪一天就会发作。一旦紫瑰海反噬,铁骊的内劲便会流失,严重时连举手之力都没有,哎哟……”
  观音奴忘了自己正挽着卫清樱,手上陡然用力,将卫清樱的腕子捏出一圈红印。听卫清樱呼痛,观音奴才醒觉,赶紧松手:“清樱,真是对不住。此事我全不知情,你怎么知道的?说来听听。”
  “说来还是因为铁骊跟五哥那场比武,我才得知此事。那天晚上,我已经歇下了,可一闭上眼睛,白天的事就在脑子里转个不停。我实在睡不着,到酒窖里拎了两坛酒,又到客房叫醒铁骊,跟他在我家园子里谈了一夜。后来铁骊感叹,他攒了三十年的话,在上门提亲的头两天就全部说完,长辈们再不答应,他只有用抢的了。”卫清樱的面颊泛起一抹绯色,冲淡了眉间的抑郁。
  观音奴想象寡言少语的铁骊变得高谈阔论的样子,禁不住哑然失笑,紧接着追问:“于是他就把中毒的事告诉你了,这毒有解药么?”
  “铁骊说,紫瑰海的解药叫青罡风,紫能化人内力,青能提升功力,两物正好相克。我就问他,在居延时怎么不跟大伙儿说呢?偷也好,抢也好,怎么都得把解药拿到手。可铁骊说,夏国和尚连《迷世书》都送给他了,那是比青罡风更要紧的东西,他不能拿了人的书再跟人翻脸。他还说,中毒四年,紫瑰海只在今年二月反噬过一次,症状也没有最初中毒时那般严重,挺一挺就过去了,没有青罡风也无所谓。”卫清樱幽幽地叹了口气,“现下他只身赴金国为来苏儿复仇,倘若紫瑰海再次反噬,旁边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我就担心这个,别的倒不怕。”
  “能跟你家五哥放手一战,说明铁骊的功力已然恢复。发出最耗内力的那一刀后,也没见铁骊有何不妥。以此推断,就算紫瑰海再次反噬,也不会在年内。放心吧,铁骊做事量力而行,从来不逞匹夫之勇的。”观音奴卡了一下卫清樱的腰,笑道:“倒是你,再这么瘦下去,等铁骊回东京一看,咱家粉嫩柔和的面人儿竟成了瘦骨嶙峋的柴火人儿,岂不郁闷。”
  卫清樱粲然一笑,心中愁绪尽被观音奴驱散。
  沈皓岩在旁边听两位姑娘说笑,突然想起上次观音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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