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手- 第9节

　　周宇近乎癫狂地冲进关教练的办公室，指着身后的汪大头对关教练说：　　　

　　〃他要抽我。〃　　　

　　关教练不以为然地说：〃你不惹他，他不会抽你。〃　　　

　　汪大头趁机给周宇的膀子一拳，周宇的痛觉反射出迅雷不及掩耳的拳头，还清了汪大头。关教练呵禁二人，警告道，谁再敢动手，耐力跑五十圈！　　　

　　由于汪大头逞一时口舌之快，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瘟神门铃交了恶。自那以后，门铃对汪大头的挑衅逐日升级，汪大头不后悔，但是很不爽，犹如骨鲠在喉，却从不发作，强忍着不再挑出事端。　　　

　　周宇不明白汪大头怕什么，怎么一碰到门铃就变得斯文起来了。汪大头脑中闪现出周宇气壮山河的鼓励和支持，他咬咬牙说，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好汉不吃眼前亏，等他发育了打得门铃满地找牙。　　　

　　周宇看不惯成天在他耳边唧唧歪歪、滔滔不绝的汪大头，一碰到门铃那伙人就成了哑炮。他叫汪大头有点实际行动，而汪大头最大的实际行动就是和周宇、吴卷毛打打闹闹，彼此弄疼对方。吴卷毛疼了，就打还汪大头；周宇疼了，就叫：　　　

　　〃有本事去抽门铃！〃　　　

　　12。　　　

　　周宇拿到了一本有答案的《寒假作业》，便在学校里抄完了它，迎来了第一个没有作业的寒假。周善助不相信，他问汪大头，汪大头说这是真的；他问吴卷毛，吴卷毛也说这是真的；他问小猫、问白骨精、问马驹，他们都说这是真的。最后他问关教练，关教练说：　　　

　　〃真的假不了。〃　　　

　　周善助沉思片刻，问关教练，整个寒假除了训练就没别的事可以让周宇干了？关教练反问那么你想让周宇干什么？周善助说总不能让周宇除了训练，就是吃吃玩玩看电视吧，学校应该再布置点功课。关教练说想让周宇做功课，还不是小事一桩，他指着周宇说：　　　

　　〃你爸爸对你要求严格，是一件好事，你寒假每天抄五十个英语单词，每个抄十遍。〃　　　

　　周宇情绪激动起来，他对着周善助喊：〃我作业做好了，还做什么，天天训练还不够刺激吗？〃　　　

　　周善助虎着脸说：〃不准没规矩。关教练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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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节：左右手（29）　　　　　　　　　

　　关教练抛了一根香烟给周善助，说：〃周宇爸爸算了，训练、读书要靠自觉。〃　　　

　　周善助说：〃一切听关教练的安排。〃　　　

　　关教练用打火机屁股指着周宇说：〃作业我就不给你布置了，你空下来少看看电视，多看看书，训练按时按量完成，不准无缘无故迟到、早退。听到吗？〃　　　

　　周宇语气坚定地回答：〃听到了。〃　　　

　　周善助点燃香烟，指着周宇说：〃关教练对你客气，你不要当福气。训练你给我按时按量认真完成，英语单词也照抄不误。〃　　　

　　周宇眼睛一斜：〃鬼才会抄呢。〃周善助脸色一沉，叫周宇再说一遍。周宇歪着脖子，用鼻尖指着周善助，不哼一声。周善助让周宇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小流氓的腔调。周宇甩甩头发，说：〃腔调比你好。〃　　　

　　关教练呵斥周宇不得无礼，他对周善助说：〃没几个运动员要读书，要读书就不来当运动员了。〃　　　

　　关教练看着周善助若有所思的样子，他指着汪大头说：〃读书方面，大头稍微好一点，上课看看武打书。〃　　　

　　〃读书好一点就是上课看武打书？〃周善助怀疑地复述了一遍关教练的话，不敢相信。关教练缓缓吐出一口烟，让周善助回去问问周宇是怎么上课的。关教练指着芋艿头说，这个人上课打架、打牌、斗蟋蟀、惹男孩、逗女孩、弄哭女老师，惹怒男老师；他指着马驹说，这个人上课或者不停地讲废话，比老太婆的废话还多，或者就看漫画，比小孩子的思想还幼稚；他指着小猫和白骨精等女运动员说，这几个女运动员就是不停的吃瓜子，吃话梅，没见过嘴巴比她们更馋的，上课像在开茶话会；他指着汪大头说，这个人上课话不多，一个人闷头看武打书，考试成绩前三名……最后关教练为了树立汪大头这个榜样，他叫全体跳高队队员向汪大头好好学习。汪大头在一旁眉飞色舞地指着自己说：　　　

　　〃向我学习。〃　　　　

　　马驹看着汪大头美滋滋的样子，不服气，他叫着说：〃关教练，大头经常翘课去吃早饭。〃　　　

　　〃是呀！〃小猫也跟着叫了起来，她向关教练汇报汪大头经常抢她瓜子吃。　　　

　　排骨精和吴卷毛分别叫着说：〃还抢我的话梅！〃、〃抢我的牛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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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节：左右手（30）　　　　　　　　　

　　周宇锦上添花：〃还有我的苹果、生梨、橘子、牛奶、巧克力，连草纸大头也要抢！〃　　　　

　　汪大头指着嘻哩哈啦的周宇说：〃你凑什么热闹？〃　　　

　　〃是呀！〃狐狸眼不甘寂寞跟着叫起来，说汪大头上课也看漫画书的，考试还作弊……　　　

　　〃全都闭嘴，〃关教练指着汪大头说，〃你们有本事就像他一样，老师不告状，考试前三名，其他事情我一概不管，只要你们有本事，把学校拆掉、炸掉我都不管。〃　　　

　　〃听到没有？〃汪大头目光斜视，随手指点着说，〃有本事考前三名呀！〃　　　

　　〃你听到没有？〃关教练一个栗暴砸在汪大头脑袋上。　　　

　　跳高队队员们哈哈大笑，周善助微微笑着，摸了摸汪大头的脑袋，对周宇说：　　　

　　〃小宇，关教练讲得有道理，大头好的地方你就应该学。〃　　　

　　其实，周宇的课堂表现并不亚于汪大头，他不看武侠书，而是漫画书，他不像汪大头理所当然地把武侠书往课桌上一摊，潇洒得像个武林高手，他是将漫画书嵌在教科书里看。周宇觉得漫画书比武打书精彩，漫画书里都是不屈不挠的英雄人物，特别是那套收集七颗龙珠子的漫画。　　　

　　周宇一大家子最有文化的就属他姑父，一位读完初中、自学高中、没考上大学、爱写文章的人。周姑父平日沉默寡言，一旦开口就是成语和押韵的句子。少时的周宇很敬佩他的姑父，他告诉汪大头：　　　

　　〃我姑父是文人，从来不说粗话，我响亮的名字就是他起的。〃　　　

　　汪大头问：〃你姑父搞的是什么文化？〃　　　

　　周宇凝思片刻说他搞不清楚，得回去问问。周宇在家半天还是没搞清楚姑父的具体工作，他一会儿说姑父是领导，一会儿说姑父是帮领导写文章的领导。汪大头一边听，一边抬眉撇嘴，挖鼻孔，弹鼻屎。周宇不服气地问：　　　

　　〃你姑父是做什么的？〃　　　

　　汪大头一脸自豪地说：〃我姑父是老师，是英语老师，是三川中学的英语老师。〃说完，还把他姑父的名字报给周宇，〃你不信就去查。〃周宇补充道三川中学是一所重点中学。汪大头斤斤计较地说：　　　

　　〃是一所……区……重点中学。〃　　　

　　周宇问：〃那你为什么不好好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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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左右手（31）　　　　　　　　　

　　汪大头被周宇问得莫名其妙，〃你是不是脑筋短路了？〃　　　

　　周宇说：〃你连〃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个道理都不懂。〃　　　

　　汪大头问周宇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周宇朝汪大头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说：　　　

　　〃无药可救。〃　　　

　　〃我无药可救？〃汪大头指着自己问，继而骄容满面地说：〃我姑父说社会需要像我这样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　　　

　　周宇瞪大眼睛说：〃我姑父也说我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汪大头嗤笑着说：〃他是在骂你。〃　　　

　　周宇嘴一歪说：〃不可能！〃　　　

　　〃我姑父说我愚不可及，英语是……〃汪大头挠了挠头皮说，〃死丢皮的（stupid）。〃　　　

　　周宇说：〃那他也是在骂你。〃　　　

　　〃对，〃汪大头说，〃确实是骂我，就像你姑父骂你一样，都是骂。〃　　　

　　周宇刚上小学的时候，周善助关照姐姐，拜托姐夫关心周宇的学习。周姑父二话没说，一肩挑起重担，他常常在一大家子吃饭的时候把周宇问得张口结舌，周宇因为强烈的求知欲而不思佳肴，他却摇头晃脑作壁上观。周姑父说这是培养孩子独立思考的好习惯，周善助觉得有道理，便给姐夫斟酒、搛菜，叫周宇不要只动筷子，不动脑子。周宇的食欲受到求知欲的影响，与姑父共享着本该是他独享的鸡腿、鸭腿、鸽子腿。周宇姑父酒足饭饱后忘记了饥肠辘辘时的提问，忘情地对着周宇欢唱：　　　

　　〃小呀吗小二郎，背着个书包上学堂，不怕那太阳晒呀，不怕那风雨狂……〃　　　

　　周宇看着周姑父的摇头晃脑唱歌的样子，觉得好笑。周姑父唱着唱着，忽地一个急刹车，指着面孔笑嘻嘻的周宇，说：〃不要笑，小二郎最怕什么？快说。〃　　　

　　周宇摇摇头说：〃不知道。〃　　　

　　〃最怕……〃周宇姑父接着唱起来，〃没有学问，就无脸见爹娘。〃　　　

　　一旁的周善助起先以为姐夫醉了，却不料姐夫原来别有用心，他看着姐夫声情并茂的帮他教育儿子，激动地说：〃小宇，听到没有？你如果不好好学习，第一个对不起的人就是姑父！〃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周宇姑父摇摇手说，〃对不起我没关系，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自那以后，周宇可以不听父母的话，但绝不能不听姑父的话。在周善助的眼里，姐夫对周宇的教育是尽心竭力用心良苦的。虽然姐夫措辞严苛，甚至多次把周宇说得一文不值，但到头来都是在为他和奚兰说话，〃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不就是想让周宇懂得他和奚兰的心吗？姐夫每次情到深处恨铁不成钢，都会真情流露，怒形于色，而动怒是会伤身体的，姐夫每次说到最后，都会不厌其烦地强调自己不求周宇的一分一毫。　　　

　　周善助看着儿子在姐夫的培养下，始终没有提起对学习的兴趣，他知道儿子不是一块念书的料，当他决定把儿子送进青铜体校跑步时，全家仅有姐夫在背地里声援他。　　　

　　周宇和周善助一样尊重姑父，虽然姑父总说一些让他不想学习、但又让周善助情绪激动的话。周宇漫不经心地觉得姑父应该把对他说话的口气对着周善助，这样一来没准他也会像他爸爸一样情绪激动又满心感激，对学习抱有好感了。周宇的这一念头，在他进入青铜体校后，就烟消云散了，他发觉姑父再也不训斥他了，总是和颜悦色地拿他开玩笑，他看见周善助的情绪也不激动了，整个家庭就这样其乐融融，沉浸在欢乐的海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