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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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雨-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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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封信
本文根据作者实习校友讲述整理而成

  谨以此纪念我们那段逝去的青春岁月!

  
  一生中我们总会面临一些岔路口,然后你的人生就会随着你的抉择向着截然不同的轨迹发展,前进。

  这是E第二次面临一个类似的岔路口,虽不至于导致“非成王即为寇”结果,但就目前世俗观念的判断,它对E的后大半辈子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所以E在窗前两眼一定一呆就是数小时亦是可以理解的了,更何况E一直有这种作呆头鹅状的习惯。

  E已经学会了一种用列表的方法来对一事件进行比较:既益处记一栏,弊处记一栏,两相对照,权衡取舍。然而有时在生死存亡之间,科学的方法论并不管用。一代奸雄曹操对着鸡肋,空有满怀韬略,也只余叹息。

  的E手里也有一块鸡肋…一封专科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前,E处理过这种问题。那时中考失利,E整天闷在家里,落落寡欢。E不是因为没考上重点高中自责,是为失去方向后无所事事而烦闷。E的小叔见状,建议E去学门手艺活,百艺好藏身。E的父亲,一个年轻时厌学后来省悟‘学而优则仕’而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的普通工人,除了黯然神伤,埋怨一下祖坟的风水,也只好认了命,接受了小叔的建议,打消了酝酿中砸锅卖铁送子求学的念头。自己都靠不住,怎能奢望他人。再说换个思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和平年代的英雄存在于经济领域。党也教育我们,岗位不论贵贱,职位不分高低,都是为社会主义做贡献,都能实现人生的价值,时传祥就是一个好例子。在这种指导思想下,E父仰天长吁一口气,就把这事全权委托给了他的亲兄弟,也就是E的小叔。

  父亲在这件事上对小叔完全的信任,不是毫无依据的。E叔是七十年代的高中生,毕业后分在县新华书店,改革开放的春风刮下来后头脑一热砸掉铁饭碗,做起了最早的自由职业者,不是嫌铁饭碗不好,是太小吃不饱。现如今在跑生意,秉承他一贯的宗旨:什么赚钱做什么,但以贩卖猪下水为主。从父亲的口中得知,小叔亦不长于为学。E那儿把不好好读书称之为“吹牛*”,估计是“吹牛”的一种地方叫法。事实上小叔擅于此道,整个县里从政府的部门机关到不通车马的深山老林他都有熟人。他能把庄稼地里的人吹到岸上来,把岸上的吹到庄稼地里去,因此他还损害过部分人的利益,方圆百里他也是一个叫得响人物。父亲有理由放心的把E托付给他,再者迄今为止父亲脆弱的人际网络关系只局限于小小的工厂范围,对于儿子的未来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数日之后,小叔从老山里请出了一位木匠师傅,人称“鲁爷”。三叔说鲁爷是鲁班的第七十四代嫡系传人,手上工夫已臻炉火纯青。按常理说,三叔应该从最为熟悉的屠宰业下手的,他认识的屠夫多,其中也不泛佼佼者。如“朱不二刀”,此人相猪特厉害,扫一眼就能说出猪的毛重,可以出多少肉,但更神的是他手中的那柄尺半长的尖刀。寒光一闪,用古龙的描述就是“从没有人看清他的刀是怎样出手的”…必中目标颈动脉。血龙射出,猪还来不及体味死的痛苦发出惨烈无谓的嚎叫,便软了下去,一头猪从不补第二刀,所以人送绰号“朱不二刀”。杀猪是技术活,但更大程度上是力气活,鉴于E那瘦弱的身形,三叔不打算让他练这手艺。

  鲁爷莅临时,E正睡眼惺忪。

  鲁爷其实不老,比三叔略年长一点。E怀着无比崇敬的心给鲁爷上了茶,毕竟鲁爷背景深厚,不可怠慢。鲁爷用打量一棵树的专业目光审视了E一遍,然后不置可否的啜了口茶,和三叔聊了几句便走了。过了几日,三叔带来消息,鲁爷愿意把E列为“班门第七十五代衣钵”的种子选手培养,合格后可以上鲁氏祖谱,并供奉于宗庙。但就在那日,E接到了县二中的录取通知书。老实说,E对读书和手艺活并没有过比较和过深的见解,他从小就有一种盲目的自信,虽没有得到过算命瞎子掐指头后的肯定,但他觉得自己将来定能成为不凡之人,从事什么职业并不重要。这是种很危险的想法,后来他就差点毁在这种自信上。E想了一个下午,二中虽不是重点高中,但自己若是洗心革面,卧薪尝胆甚或不惜悬梁刺股,应该可以取得一中学生一样的成绩。他一直觉得自己没有办不成的事,再说了县城要比深山里好玩得多,于是E放弃了追随鲁爷的想法,选择了去二中。

  着就是E作的第一个比较重要的决定,结果虽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高中时E很快就放弃了苦读的暗誓,很快就难随波逐流,该怎么混还是怎么混),但怎么说也学了些东西,和初中时相比人成熟了不少,生存指数提高了两成多,还好歹收到了张大专的录取通知书。

  而正是这张录取通知书,让E再次陷入了苦恼之中。

  选择会付出成本,包括实际成本和机会成本。三年前E付出了一万的现金和成为“鲁班衣钵”的可能。而这一次,E得花三万块钱和三年时间换取一个并不明朗的大专生的前途,而他还是可以成为“鲁班衣钵”(鲁爷已经出山,在县城里有了据点,眼下正缺人手,三叔表示E要是愿意鲁爷还是会尽心培养他的),或是南下闯荡,挣大钞然后衣锦还乡,他认识的很多人都一拨一拨前赴后继的往那地儿走了。

  思前想后,E咬了咬了牙,二十一世纪虽号称知识经济爆炸的世纪,但自己不念大学它还能把自己炸死不成。E决定南下,他的铁杆好友陈山已在那边干了多年,每次回来都是衣着光鲜,满脸红光,E早就心羡不已了。

  然如就在这个晚上,一个身影悄悄的潜进了E家里,他的到来让E的决定又变得不确定起来。 电子书 分享网站

J城职院
这人不是别人,是E的大伯。

  大伯也是生意人,但他不同于三叔,他在镇里有店铺,做坐庄的。大伯虽只有小学文凭(他的辍学源于时代因素,常听奶奶叨唠大伯是个极为聪明的人),但做事稳健而又不泛战略眼光,生意小却积累了大量的资本。赚了钱后悉数投资儿子,E的堂哥。堂哥不会读书就给他买了个中专读,毕业后又在县城里帮他开了家商铺,每天日进斗金。

  大伯对E的父亲说让孩子去上学吧,钱的事不要考虑太多,自清兵入关后,祖上就没出过一个秀才,J城职院名头不响,但出来也是个大学生。大伯的话不多,但父亲听他的,不仅因为他是家族的长子,更重要的是他有解决实际问题的实力。

  于是E为之累死了若干脑细胞的决定瞬间被推翻。E的生长环境宽松,基本是放养式,但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家里控制得很严,E只有屈服的份。E后来想想,自己去了J城,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读书读成了一种习惯,一时不能断奶,还有点对社会的恐惧和排斥。拥有更高的学历以适应时代要求,或许只是作为胆小用以逃避的借口。

  2001年9月11日,这注定是个值得被记住的日子,不为大洋彼岸那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只为E开始了对他那渺茫前程的追求。

  E怀揣了一万块钱,轻装简行的上了路。

  站立在J城汽车站出口的水泥台阶上,E茫然四顾,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E第一次出远门,总计一千里的路程,这大大超出了他以往活动半径不足二十里的范畴。

  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一千里的时空跨越,对E来说无疑是一个十分严峻的挑战和一个巨大的考验,E完全缺乏这方面的经验。大事大问题理论优先,小事寻常事经验最重要。

  车站出口继续在往外吐人,这些人很快像水流汇入河海,消失在街道的人潮里。E提起行李,下了台阶,右拐前行。

  方向对E并无意义,左右方都不会有人在等他,右方只是出于位移的需要。

  E是个没有方向感的人。高中E是在县城读的,那一年他走出了那个在任何地图上都没有标识的小镇…那是一个虽美丽却连上帝都忘记了的角落。E每次上学都严格遵行下了汽车就转坐麻木的交通方式。数次之后,E觉得地面儿熟了,也基于经济上的考量,就有了骑自行车上学的想法,他家的院子里扔有一辆锈迹斑斑的“二八”老凤凰,鼓捣鼓捣后还能转动,E遗传了部分父亲机械铸造的基因,就像堂哥遗传了大伯的生意头脑一样。进城之后,E在一家临街卖家电的铺子前驻足了片刻:一个大彩电里正播放一部香港的黑社会凶杀片。结果是那个下午E的老凤凰一圈又一圈地往这店子兜来,男主角从一个阴郁的小马仔变成雄霸一方的黑恶势力老大,直至被蒙面的飞虎队一枪狙中,脑袋瓜子上涌出一片血,栽倒在地,E仍是没找到去学校的路。最后还是店主忍耐不住,以为E是来采盘子的,便上前试探。E憋红了脸,说是找不到学校了。店主闻言才松了口气,告诉E在前方的第一个十字路口左拐,然后一直往前,E跳上车狠蹬脚踏板,十几分钟后坐在教室里抹汗。三年过后,E在这方面仍无多大长进,一踏进J城,便如陷入了辽兵的“七十二座天门阵”。这种局限不仅单纯表现在方向感上,还造成他无法对事物进行全面的认知。所以说除了读千卷书,还要行万里路,否则只是只跛脚鸭。

  夕阳已没,人的精灵之气亦随之消失,天地间仿佛是一帐大幕,人如影子在上面晃动。如果找不到那该死的学校,E就决定露宿街头,绝不住旅舍。早就听一些常去搞副业见过世面的前辈说过,外面的旅舍大多是黑店。怎么个黑法,小时E理解有两种:使妖法变化成驴折磨着使或用药蒙了做人肉包子。现在E对这种结论是持怀疑态度的,但这种根植于幼时的恐惧E一时无法抹去,对那些已开始闪着霓虹灯的旅馆心生寒意,望而却步。E不缺乏冒险精神,但前提是要保证小命囫囵,毛爷爷说过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本钱是不能轻易押上去的。

  E小心的拖了行李箱。旅行箱已属超龄服役,各关键部位都有不同程度的毁损:正面的一个主把手早已不知去向;拉杆的左侧脱了臼,稍一用力便被连根拔出,只剩右侧勉强支撑;两个轮子左右打晃,增大了运行方向的随机性,辗过地面的声响大而刺耳。E就是在这种混合的嘈杂声中诚惶诚恐踟蹰前行的。

  出租车里闪出一道道窥探的目光,像奴隶市场的奴隶贩子打量着一具生物体,亦似经验老到手持尖刀的屠夫盯着圈里的羔羊。E只用眼匆匆的斜一下或装出不经意的一瞥。

  “办证”,声音未落,一只捏了一张小卡片的手陡的横在了E的身前,E一惊。不等E有任何表示,那手便垂了下去,整个过程是突发的,机械性的。E一看是个四十开外的中年妇女,相貌极为粗糙,面无表情,目光呆滞。背后用红黑相间的麻花布绳呈X型绑了个孩子,孩子的脸像是一件未经修饰的毛坯料,同样的粗糙。E 早见她杵在那里,但没料到她来这一手,瞬时魂都飞出去了一半,这让E对“人”有了新的认识。以前只担心鬼或是“神秘”的东西对生命构成威胁,学过唯物论后它们从理论上已被消灭,而现在真实的恐惧感是来源于人。对E来说这是一个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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