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若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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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阳若影- 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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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躺在地上喘了一阵,腹中开始涌上一股冰凉刺骨的疼痛,情知是毒发了。刚才虽借她激出了自己储在任脉的内力,顺便吐了口血清了清毒水,但到底还是没清干净。

    如今经脉尽伤,自救是勉强的了,过了这村没有下店,不能及时治疗,以后不知几年才能好。

    一时间胸口奇痒,近几日消耗过剧,终也受伤不轻。再咳了口血,轻轻合上眼,调动被激发进散断的十二正经的内力,缓缓吸附散到血脉中的毒性。

    要尽快。

    司徒家的人正在上山了,要不然她不会如此明目张胆地前来与我聊天。

    小冉还待在陈更身边。

    是的,我怨,我恨。

    可是比起他人加诸于自己身上的伤痛、侮辱,更害怕的是迷失自己后变成迁怒无辜的混蛋。

    日夜呆在停尸间,看着那些尸首出入,那些或无神、或惧怕、或愤怒、或绝望的神情,残留在已经僵硬的尸首脸上。那些被残害的生灵的神情是我无法简单忘却的,即使如今接受了司徒若影的身份,也无法忘却。

    他们之中,有多少是被迁怒残害的,有多少是无辜而死的,有多少是死不瞑目的,我那时从来不想。

    如今我虽然还活着,却似成了他们中的一员,知道了人世间最怨怒的黑,最憎恶的暗。

    可是,正因为如此,我更能知道这一切的苦与痛,知道这一切的不甘。所以,决不会迷失掉方向,更不能容忍自己成为那种不辨是非一意报复的凶手。

    世界并不是全然的黑。

    至少那纯亮的月是如此的美。什么事情应当做,什么事情不可以做,我清清楚楚地知道。所以更不能容忍自己成为胡乱加害者。

    绝对不愿成为司徒家族的一丘之貉。

    全副精力都集中到了内息的运转上,并没有注意到时刻流逝,运行了十二周天后,一身内力缓缓归纳于任脉各穴中,才算尽功。

    这般行气与平时调息不同,十二正经已毁,督脉又尚未打通,任脉在气海穴被截断,这身体原本残存的阴寒真气又被打散,按理说靠自己是无法气运全身的。

    幸好如今靠周妍激发了内力,修复气海后,多日来凝集汇聚的内息就能在任脉各穴内反转流动。

    在一条经脉内同时存在正流与逆流两股真气十分危险。若是常人如此,定会走火入魔。喜幸杨门内功本就独有蹊跷,我前段时日已经自行扩充了任脉,又因认穴奇准,如今潜心全神地控制在任脉内缓缓正反流动的内息,终于如愿没出乱子。

    只是这么一番耗费心神下来,也累得无法清醒,一时睡了过去。

    如今,管不了那么多了,好好地休息片刻吧,等清醒的时候……

    

前传· 青阳宫 出

    20出

    被一阵轻微的移动惊醒。

    意识逐渐拉回,入耳的声音才渐渐清晰了——原来是很大的响动。自己似乎正在移动着,正移过那已经不知过了多少次的地牢的长廊。两旁传来同是被囚禁之人的鼓噪声。

    身上的感觉几乎已经完全麻木了,却仍感觉得到清爽了些,似是给人用清水稍稍打理了一下。

    努力地想要从黑中挣出来,努力了一阵,才终于张开了眼睛。

    正向后退去的牢房里,那为数不多的脏乱的面孔,夹着恐惧愤怒。牢房外,站着一排打点齐整的武师。

    他们手里,持着明晃晃的刀剑。

    直到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才想到了,司徒家大概已经占了优势,也许就要攻到这里。所以,这些对青阳宫有着威胁的人,也是不能留的吧。

    今日,这个地牢就要被完完全全地染于血液之中了。

    不过我也不好说什么。因为在此处先开了杀戒的人,是我。

    安下心来时,自己正躺在一个并不十分宽厚,却暖得让人想要落泪的怀中。他走得很快,却很平稳,平时根本看不出他有这样的体力。还是那个洁如白玉温若暖风的林海如,却似乎什么都不一样了。

    他没事,平安回来了。而且,正在带我离开。

    他身上仅着洁白如雪的长衣,藏蓝的外袍给我裹了上,带着他尚未消去的体温,淡淡的松子香飘进鼻中。相处多日,我自然知道他最是喜爱干净,像一只爱护羽毛的鸟儿,身上每时每刻总是打点得整整齐齐,一丝自己的味道也无。而如今,他的外袍在我身上,还有着轻得几乎嗅不到的汗水的味道,相别一阵,失踪数日,他大概也是有好一阵忙吧。

    真好,这清清淡淡的好闻的味道,渐渐充盈着胸肺,有一种重又生而为人的感觉。

    此刻想来,他也常常会对我露出暗藏忧心的神色,是我自己没注意到罢了。

    就算是被陈更叮嘱要留意我的行动,他也终是有五六分真的。或许不像我想的那般绝望,我们也许终还算是朋友。

    地牢的出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他抬步跨出。我在地里呆了多久?记不大清了,总也有七八日了吧。此刻突然间进入明媚灿烂包围中,那绚丽的山野和暖热的阳光刺得眼睛生疼,微微侧过头去,躲开这一时的昏眩。

    他立刻就察觉到了。脚步没停,低下头看着我。

    虽然没睁眼,却知道他在看着自己。因为他的怀抱慢慢地在加力,控制着的那种加力,越发地紧,也越发地……越发地让我感受到那紧张着的激动。

    “你还是先睡一会儿吧……”他的声音依旧温醇,只是隐隐地含着哭腔。

    稍稍适应了光线,才转头对上那张满露忧切悲伤的脸,摇头示意无需担心。

    “总管怎样了……”张口问他,才发现嗓子哑得很,几乎说不出话来。脸上被那次烙刑烫掉了一块半个巴掌大小的皮肉,双颌一动,立时又是一阵令人目眩的激痛。

    原来根本没有感觉,在地牢里几乎就没觉得疼痛,在黑暗中呆久了,好像一切正常人应有的感觉完全消失了似的。因为那是死地,觉得又能如何?反正也不能得救。

    可如今,艳阳高照,春野灿灿,那些似已远去的痛楚又在渐渐回复。还活着的疼痛。

    他对着口形看到懂了意思,答道:“他刚醒来,还有些虚,却已经没事了。”

    说着话,已经停下了脚步,在道旁一块石上坐下。他将我安置了个舒服的位置,手向身后伸去,立刻就多了个水囊回来。

    大概跟了个什么人在他后面吧,刚才一直恍惚,也没注意到。

    他拔开塞子,将水囊凑到我嘴边,小心翼翼地倾斜。我

    就着干净和暖的水漱了几口,嘴里的气味立刻清淡许多,不那么难受了。清甜可口的水让发涩的嗓子舒适了许多。早知他仔细,也不想他仓促间竟还备了温水来。

    他环在我胸前的手缓缓输入温润的真气,舒缓了已经十分疲惫的身体,精神似乎又回来了些,所以立刻注意到他的眼角斜了一斜,似乎给了个人什么眼色。可惜我窝在他怀中,被挡住了,只能看见很小的一片天。差点忘了,他也是惯于发号施令的人。

    “……”我尚想问他,已经远离的地牢里却隐隐传来杀戮的声音,心下恻然,不觉住了口。

    原来他是在下令……

    他将水囊收好,递给随从,又抱起,继续行路。

    不想知道他要把我带去哪里,隐约间却又明明白白。

    有的人,即使再不想见到,也会见到的;有的事,即使再不想知道,也是会知道的。

    突然想起一件事。

    初来的那年秋冬,陈更与我尚未把心意挑明时,时不时会带我到那些妻妾公子处留宿。他会在里面做得很大声响,却让我呆在外面听着,想让我受些“刺激”。

    那时哪里受到什么刺激了……只是,他就不觉得被人听墙根很别扭么?

    想到这里,我大概笑了一下,林海如轻轻地舒了口气。他抬目向前,加紧了步伐,眼前景物移动的速度立时快了。

    然而我要回忆的并不是这么个事。思绪辗转间来到那一个大雪纷纷的冬日。那日,也是在等陈更,我站在周妍的院里,一夜没睡。

    林海如的小童六儿打从我身旁经过。

    小六子那时说什么来着?

    好像是……

    “小黑哥哥在这儿干啥?”那傻乎乎的样子似乎又在眼前出现。

    我是怎么回答的了?

    似乎是:“……什么也不懂,还不快回你家院里去侍候着。”

    那时陈更和周妍在房里的声响颇大,我怕教坏了小孩,赶紧赶他走了。

    当时我定是已经存了疑问的,否则这么件小事,又怎会记得这么久?只可惜,没曾细想。

    六儿怎会不知道陈更与周妍在做什么?他是三宫之首林海如的贴身小厮,怎能不知道?

    可是……如果他是真的不知道,那就只有一个解释。

    陈更从不去找林海如解决这档子事,所以小六子自然不知道。

    是啊,那阵子六院十七室他几乎转了个遍,可地位最高的三宫只去了寥寥一两次,而且每次去都安静无音。

    此时想来,大概那一两次也只是做戏给人看,怕被人怀疑上三宫的真实地位。

    三宫,并不是他的妻,而是他最得力的臂膀。平时总有一两个借口省亲、清账、采买、上香等等事务不在宫中,其实是去帮他办事了,不能让人知道的事。所以要在脸上覆盖轻纱,是要时时刻刻地隐藏着身份。

    “司徒家攻山了……”他轻轻地说话,好像怕惊着了我,声音格外的柔和,却也夹杂着一丝忧心,“你……。”

    “他们都说你失踪了……这段时间去了哪?”我也已经醒了好一阵,神志越发清醒,喝了水后,嗓子也能沙哑地说点儿话了,忍下脸颊上的痛楚,有些话不能不问。

    “九阳山……”

    九阳神教的据点。

    是我从书上所知道的。

    名字取得光明辉煌,在我眼里却形同邪教。九阳神教宣传教主至上、教主神圣论,遵从教主的指示,教徒们死后就能到达极乐世界。越看越像日本邪教奥姆真理教的那一套。当时我就想,他们还不如干脆改名作司徒轮子神教算了。

    是司徒家所建立的邪教。

    真想苦笑,自己到了这里那么久,对这个世界的认识仅限于那些充斥着志怪故事的书籍。

    我的世界,一直以来自限于青阳宫。

    他见我说话辛苦,干脆一并都说了出来,道:“陈总管与我都不认为你是那样的人,所以就去那边看看。这次只是擅自行动,那时宫主也气得厉害,所以只是以清账为名下的山。总管为掩护我入山探查受了伤,不想宫主却以为是你事先就泄露了……”

    唉,又明白了一事。

    因为陈叔入九阳山,司徒氏怕他已探得了情报,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他下毒。

    说不定九阳山那边把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陈叔身上,反而让独自上山的林海如行动更加自由,探得了更多的消息。

    还有,邓大夫是接到了那边的通告,才再度对死里逃生的陈叔动手的吧。那九阳教还有十分效率的通讯手段。

    他紧紧地抿着唇,停顿了良久,才又接着道:“是我们对不住你,都没想到,司徒家是这样对你一家的。”

    “我的……父亲怎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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