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谁说的?不是啊,根本就不是!忽尔怎么可能会是丑八怪?忽尔是最漂亮的,在妈的心中,忽尔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心肝宝贝,你是妈的命根子啊……”
夏忽尔低下了头,用力地吸了吸鼻子,然后再吸了吸:
“可是……他说我是丑八怪,他看到我左脸上的胎记……”
还没有等夏忽尔把话说完,林眠舒就迅速地将她整个搂进了自己的怀抱里,夏忽尔小小的脸就那样紧紧地埋在了林眠舒的肩膀里。
看不到任何的表情。
白色的山茶花花瓣纷纷扬扬地从头顶飘落下来,落满了夏忽尔黑色的头发。
一地雪白。
染满金芒。
漆黑的夜幕。
知知的蝉鸣在树梢上闷闷地回旋,弥漫。
窗外,月华如水。
洁白如雪的山茶花花瓣飘洒着,如同被撕碎了的棉絮。
大概是很晚的时候,夏忽尔才从床铺上醒了过来,她望向窗外寂静的夜色,揉了揉满是泪痕的双眼,眼角处有些酸涩,有些疼痛。
她坐起身来,刚刚走到门口处的时候,便从门缝中听到了夏锦声和林眠舒的对话。
“——你说什么?你说……你把那孩子送到哪里去了?”林眠舒的声音尖锐着上扬,在夏忽尔的记忆中,林眠舒对夏锦声总是充满着敌意。
他们也许并不是夫妻,反而更像是一对仇人。
“你小声一点儿行不行,不要把孩子吵醒了。还能送到哪去?他被吓成那个样子,说什么也不肯回来,我只能把他送到那个地方去了……”夏锦声低头抽烟,白色的烟雾随着他疲惫烦闷的声音一同飘散在了空气中,四处弥漫。
序幕(4)
“哼,你在发什么脾气?你以为那都是谁的错?那都是你造的孽!你不来收拾善后,还要我帮你打点不成?你以为我这些年来带着忽尔容易吗?被人指指点点的日子你以为好过吗?你怎么还不到外面去赚钱?我告诉你,忽尔脸上的东西要是再不做手术,你就不怕有一天……”林眠舒突然遏止住了自己接下来的话,然后不再做声。
透过门缝,夏忽尔隐隐约约地看到林眠舒扑倒在了桌子上面,她的肩膀一抖一抖地起伏着,虽然她在竭力地压制着自己的声音。可是,夏忽尔还是猜到了,林眠舒在哭。
她在哭。
“哭,哭,你就知道哭,哭能解决什么……”夏锦声烦躁的声音还在客厅里面回响。
夏忽尔转回身。
她安静地走回到了床铺上,沉默地爬到上面盖好了被子,闭上眼睛,准备继续沉睡下去。
“——丑八怪!你是恶心的丑八怪!”
夏浅年的那句话总是不停地回荡在她的耳边,旋转,缠绵。
黑暗中,夏忽尔抬起小手,轻轻地捂住了自己的左脸颊,
吧嗒——
一滴冰凉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眼角的弧线掉落在了她的手背上,溅得粉碎,粉碎。
我现在还听不见,燕尾蝶即将振翅的声音。
PART 1 夏忽尔(上)(1)
燕尾蝶振动翅膀,
在左脸颊上。
时间苍老又怎样,
世界毁灭又怎样,
请相信,
我会一同陪你,去做这场破碎而又华丽的梦,
所以我想,直到死亡,才能够将我们分开。
'01
我的名字叫做夏忽尔,在别人的眼里,它也许和我的人一样的奇怪,可是我不得不承认的是,林眠舒给我起了一个好名字,至少我喜欢它。
来到这个城市,大概是两个星期之前的事情。
在这之前,虽然我也在很多不同的学校待过,可是没有一次能够维持到三个月以上。
并不是林眠舒喜欢带着我东奔西走地到处搬家,归根结底,其实,都是出于我自身的原因。
因为,在我的左脸颊上,有一块红色的胎记,从我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开始,它便没有在我的视线中消失过。
如果它只是普通的胎记倒也无所谓,只是它比鸡蛋的大小还要大,而且还是类似蝴蝶的奇怪形状,并且,随着我的年龄增长,它似乎也不甘寂寞地陪同我一起扩大面积。
发自内心的说,它是我一切自卑的来源。
我相信,如果没有它,我绝对会和许多平凡的女孩子一样挺胸抬头,骄傲地走在人群之中,穿着漂亮的裙子,踏着可爱的帆布鞋,涂着时下最流行的唇膏,满脸灿烂的自信与微笑。
可是。
我不能。我没有那样的资格。
因为这块胎记的存在,我只能够把头压得低低地走路,从小学四年级开始,我便没有仔细地照过一次镜子。而且,我必须要把头发留得长长的,非常谨慎地用它来遮挡住我的左半边脸,然后再用手捂住头发,生怕一阵风吹来,我左脸颊上的秘密就全部暴露在外。
大概这样做,反而适得其反。
我在所有人的眼中更加显现得是异类了。
不管我怎样的想要隐藏,左脸颊上的那块胎记总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一点地被发现,没有不透风的墙,自然而然,这个世界上也不可能存在着不透风的头发。
紧接着的,如同海啸一般袭向我身心的,是被嘲笑,被愚弄,被孤立,被欺辱,甚至偶尔还会遭到集体围攻。
我很生气,我很难过,我很自卑,我同样也很无奈。
可是,我却不知道我究竟做错过什么。
记得在六岁之前,我完全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大概是林眠舒害怕这一天的到来,所以才会带着我躲到乡下的老房子里面去,不让我出去一步,整天地陪在我的身边。当时,在我的世界里,只有林眠舒和偶尔会来看我一次的夏锦声两个人而已。
所以我根本不知道,原来林眠舒口中的那个“最漂亮的忽尔”,在一个突然出现的陌生男孩的眼中,不过是一个“恶心的丑八怪”。
是的。
那个男孩在我的记忆中就像是被刻骨铭心地烙印了一般,我无法将他忘记,我想他可能也不会把我忘记。
因为当时,他突然就毫无预警地冲过来揪住了我的头发,然后却被我左颊上的胎记吓得哇哇大哭起来。我承认他当时的那些话给我幼小无知的心灵带来了很大的创伤,也许那才是我自卑的真正根据。
我记得他是夏锦声带来的,林眠舒在前一天的晚上还很生气的和他大吵了一架。我并不知道那个男孩原来的名字,我只知道,他出现在我眼前的那一刻,就叫做夏浅年。
对,就是夏浅年。
好看得仿佛白瓷娃娃一般的夏浅年。
托他的福,我从那以后的日子便都生活在了一片黑暗之中。
我上学了,当我遮挡着半边脸出现在教室的时候,所有的小朋友都好奇地冲着我的脸眨眼睛,最后,是一个勇敢的大胖子走上前来,硬是要把我藏在头发后面的左颊露出来给大家看。
我记得他当时对我哼哼唧唧地说:“你是美女啊,是美女还遮掩个什么?学电视剧里面,搞神秘啊!”
PART 1 夏忽尔(上)(2)
我不是电视剧里面的女主角,也不想去学她们那种可怜兮兮的,想要博取别人同情的模样。
没有错,如你们所料,我最后确实被他强硬地露出那有着胎记的左颊,于是从那天开始,我便被同班甚至是别的班级的男生追着赶着骂 “丑八怪”,女生们会隔着一千八百里地躲避着我,仿佛我脸上的胎记是“传染病”一样。
受欺负最厉害的一次,是我上初一的时候。老师将我分到了全班最“凶狠”的男生做同桌,他不愿意,理由是觉得我左颊上的东西让他看到会吃不下饭。但是,老师固执己见,那个男生一急再加上一气,就恶狠狠地把我推倒在了地上,我的额头撞到了桌角。
我挂彩了。
林眠舒在那之后无数次抱着我痛哭流涕,她带着我不停地搬家、转学,每天都要亲自到接送我学校去,就像是神经质一般的不停询问着我有没有被欺负,有没有被羞辱。
看到她这个样子,我曾经一度感到撕心裂肺,我甚至觉得,我要是死了就好了,那样的话,她就不用那么辛苦的到处去赚钱、到处去帮我筹集手术费。
那样的话,她就再也不会站在服装店的门口,望着那件标签上写着只有十五块钱的裙子无奈地叹气了。
而我和林眠舒目前的艰难,也始终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而已。
我那伟大的爸爸夏锦声并没有出现在我六岁以后的记忆中。
是的,他们分手了。
从夏锦声把夏浅年送到孤儿院的一个星期后,他们就办了离婚手续,其中的原因大概也只有他们两个人才知道。
我和乡下的那间老房子被分给了林眠舒,所有财产被夏锦声带走了,前提是他要每个月给我三百块钱的抚养费。
尽管我能够感觉得到,林眠舒还是爱着夏锦声的,不然她不会拒绝夏锦声每个月都会邮寄过来的三百块钱生活费。
是的,这三百块钱在林眠舒的眼里,简直就是对她爱情的一种玷污。
她不曾接受过夏锦声一点一滴的施舍,这足以表明,她还是爱着他的,就像,她是那么深爱着我一样。
在这个世界上。
唯一能够温柔且面带微笑地称呼我“忽尔”的人,大概就只有林眠舒一个了。
她不会觉得我脸上的东西让她恶心。
她不会觉得把我带到街上让她丢脸。
她不会觉得我是世界上最丑的丑八怪。
我想,我能够为她做的。
就是好好的活着。
尽管,我自己也没什么信心去履行这个承诺。
'02
六月十七号。
天空中有微微的小雨。
细细碎碎,绵绵延延。
光滑的镜子前面,我穿着一身原来学校的蓝色校服,虽然干净整洁得仿佛从来就没有穿过,可是每次穿上校服,我的心里面总是有说不出的感觉,只要一想到学校里面一张张狰狞的脸孔,我皱眉,忽然想吐。
抬起头。
看向镜子里面的那张脸。
我再次皱眉,这次是紧紧地将眉毛纠结成了一个川字。
镜子里是一张毫无表情可言且死板面孔,油性的粗糙皮肤,总是干裂的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再加上左脸颊上那块几乎占据了我整个半边脸的胎记,我顿时厌恶地闭紧了眼睛,胃里面顿时一阵翻江倒海的抽搐。
“忽尔……不要慢腾腾的,第一天去新学校报到要快点,我先去楼下发动电瓶车,你马上下来!”林眠舒在门口催促着。
“哦,就来了。”我应声。
随着她把门关上的声音,我也急忙抬起手把额前的头发重新放了下来,然后用力地把纠结在一起的部分梳开,万分谨慎的将头发挡在了我的左颊上。
看向镜子里面只露出右边脸的模样,我情不自禁地对着镜子笑了出来。
原来,最适合我的,果真是这副行头。
还是这样看起来顺眼。
PART 1 夏忽尔(上)(3)
好了,去新的学校开始新的战斗去吧。
夏忽尔,为了含辛茹苦把你养大的林眠舒女士,你就继续忍辱负重下去吧。推开房门,我夹紧书包打起雨伞快速地向楼下跑去。
林眠舒穿着一身紫色的塑料雨衣,她把家里面唯一的一把雨伞给了我,她看到我走了下来,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