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走廊里面,只有我的抽泣声在回荡。
“哭什么哭!”他缓缓地开口,白色的格子衬衫从校服的领口里面露出来,干净得透明,闪耀着唯美的光点,“哭了的话,你只会让别人觉得,你更加可怜,更加悲惨。”
我没有说话,继续地低着头,心里埋怨起了这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男生。
真烦人,没完没了的,我可怜悲惨关他什么事?
他低了低头,冲我挑起一边的眉毛,语调里面充满着淡淡的傲气,突然莫名其妙的开口:“你左脸上的那块红色胎记,是燕尾蝶翅膀的形状。”
我顿时一惊,急忙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左脸,有些胆怯又有些疑惑地盯着他看。
他是什么意思?他究竟想要说些什么?我不解地咬住了下唇。
他站了一会儿,没有再看我,而是径直地转过身,向走廊尽头走去,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转回头丢给了我一句:
“你注定会是被上帝宠爱的人。”
上帝宠爱的人?
我?
哈,开什么玩笑!
我诧异地看着他逐渐消失在我视线里的背影,满是的骄傲,落满了一地华辉。
我的脸突然红了起来,没有来由地感到内心突然有一阵颤动。
如果要给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定义的话,我想它的名字应该叫做感动。
PART 1 夏忽尔(上)(9)
因为这是第一次,这是这么多年以来的第一次,我没有被说是丑八怪,我没有被说是恶心,而是,被他说“你注定会是被上帝宠爱的人”。
我的眼眶又开始红了起来,急忙伸出手用袖子擦了擦。
我捡起地上的那块米白色的手帕,然后看到了手帕下面被刺上的粉红色的心形图案,旁边是两个简洁却美好的字:
——楚瑾。
像女孩子一样的名字,就连旁边的心形图案分明也像是女孩子的作风。
我禁不住撇了一下嘴巴。
窗外的山茶花在风中沙沙响动。
乌云渐渐散去。
苏醒的是冲破黑暗的金色的光芒。
你来了,从此约定了意外。
'06
是的。
放学的时候,我站在校门口等了将近一个半小时,连眼睛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马路直直地看着,但是却没有看到林眠舒和她的那辆电瓶车的出现。
她放了我鸽子,她没有来接我。
其实我知道的,她工作真的很忙很累很辛苦,尽管我一点都不想去问她“妈,你的工作都是做些什么”,我心里面清楚得很,反正问了也是白问。
于是,我只好拖着一身依然没有干透的湿淋淋的校服回到了家里。
打开门,我发现林眠舒已经回到家里了,她正衣衫不整的倒在客厅里的窄小沙发上睡着了。
看到她这副样子,我顿时觉得很揪心,又是我让她变得这么累,变得这么憔悴。
下意识地,我的手指又摸上了左脸颊上的胎记。
只是这一次,我脑海中蓦地想起的,是他的那句“燕尾蝶的翅膀”。
我脸上的这块破烂东西是燕尾蝶的翅膀?还燕尾蝶呢!他是在背诗啊?
我摸出口袋里面的那块米白色手帕,迟疑了一下,然后打算去洗手间里清洗,刚走了不到一步,就被地面上的酒瓶子险些绊倒。
“砰砰砰”的响声,酒瓶在地面上打起了滚,我吓了一跳,急忙追赶过去想要抓住滚到床下面的酒瓶。然后,我发现了床的下面,有好几个烟头,并且还有一个外国进口烟的烟盒,上面全部是英文,我勉强能够看懂。
——SEVEN STARS
翻译成中文,大概就是七星。
我皱了皱眉头,心生疑惑,为什么我们家里会有酒又会有烟?林眠舒是从来都不喝酒的,她也不抽烟,至少在我的面前,我没有见过她那样做。
看向手中紧握着的那盒烟,我的心里面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般,一阵酸楚在剧烈地翻江倒海。
大概是酒瓶滚动的声音吵醒了林眠舒,她从沙发上醒了过来,睡眼惺忪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我回来了之后,便急忙整理起了自己的衣服,有些尴尬地朝我笑着:“忽尔,你回来了啊,几点了?你看,我太累了就睡了一下,居然睡过头忘记去接你了。”
“没事。”我说。
“忽尔,你今天在新学校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发生不愉快的事情?啊……你的衣服怎么全湿了?”
“挺好。”我回答,然后急忙把手里面的烟盒重新塞回到了床底下,“我不小心跌进了水坑里面,衣服就湿了。”
“你快换下来吧,别感冒了。”她站起身,把衣柜里面的睡衣拿到了我的面前,催促着我把身上的湿校服换下。
我轻轻地“嗯”了一声。
“快点换好,我去给你做饭。”她打了一个哈欠,揉着自己的肩膀向厨房走去。
看着她在厨房里忙里忙外的身影,我又望了望床下面,喃喃地问了一句:“妈,谁来我们家了?”
林眠舒仿佛不在意我的问话,而是继续在厨房里洗菜,“没有啊,谁都没来,怎么了?”
我看着她,不言语。
她好像察觉到了什么,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活儿,从厨房里面走了出来,眼神有些惊诧:“忽尔,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我扯动了一下嘴角,把干净的睡衣换上,用梳子梳着自己湿淋淋的头发,“就是看到家里面有酒,随便问一下。”
PART 1 夏忽尔(上)(10)
“哦,那是我买来喝的。”她说。
“你什么时候开始喝酒了?”
“嗯,你别管那么多了,好好上学就行了,别再闹转学什么的,我也能安心地赚钱养活你,赚够了钱就带你去做手术……”
我沉默,转头看向她:“那烟呢?”
她微微怔了一下,我看到了她的瞳孔在晃动:“什么烟?”
看到她故意装傻的模样,我顿时有些生气,放下手中的梳子,用很生硬的声音说道:“你是不是又在卖了,我们虽然缺钱,可你不是说你现在的工作挺好吗?以前,你总是怪夏锦声,我看,夏锦声和你离婚根本就是因为你的问题……”
“啪”的一声,响彻了整个客厅。
还没有等我把话说完,一个耳光就狠狠地甩到了我的脸上。
等我反应过来之后,我就感觉自己的右脸颊上顿时一片火辣辣的巨痛。
我死死地咬住了牙,泪水从眼眶里奔涌而出,不可遏止地流淌进了我的脖子里,滚烫滚烫。可是我却一点都不难过,上帝可以作证。
我流泪,只是因为我不想看到林眠舒为了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打我,我不怨她,也不恨她,我更不生气也不委屈。
我并不希望那个在我心中美丽而又高洁的林眠舒,为了一个丑陋的夏忽尔而作践她自己,在我的心里,只有她才是唯一的。
因为我们穷。
我们需要钱。
不择手段。
我低着头推开了身旁的林眠舒冲出了家门,临走时我听到了她那声无奈低沉,充满了疲惫与憔悴的“忽尔……”可是我还是跑了出去,我跑到了楼顶上面,打开紧锁的楼门,飞快地跑了进去。
楼顶上的风那么大,它把我的头发吹得一片散乱,只有在这一刻,我才能够任风将我遮挡在左脸颊上的头发毫不犹豫地吹起,吹得高高的飞扬起来,像是跳舞一般在我的身旁环绕。
只有在这里,我才能够放开束缚住我的一切,更加接近天空。就像现在,没有人会看见我脸上的丑陋,也没有人会去评价我脸上的胎记。
是的,只有这一刻,我是自由的。无比自由的。
我把湿漉漉的刘海拨到了耳后,左脸颊上的红色胎记夺目的在细碎的风声中跳跃,舞动。
就像是一只蝴蝶。
一只振翅欲飞,期望能够冲破宿命安排的蝴蝶。
用那个叫做楚瑾的男生的话来说,它叫做燕尾蝶。
我皱紧眉头,闭上了眼睛,微微笑了一下。
眼泪,却从眼角悄然滑落。
我根本就不可能是上帝所宠爱的人。
我恨这个胎记。
我恨它。
是它让我一无所有。
而我所被注定的,终将会是悲伤的离去。
'07
我曾经好几次在梦里梦见过自己从楼顶上跳了下去,昨天晚上也是,我突然就从最高点摔落到了最低点,“扑通”的一声,那么真实的巨响,那么真实的疼痛感,我每次都会大喊一声然后从梦中惊醒。
我以为自己真的死了。
变成了一只蝴蝶,一只名字叫做燕尾蝶的蝴蝶,飞向了很远很远的天空,飞向了我永远都不会知道的地方。
当我惊醒过来的时候,我的头上是一片大雨般的虚汗,用手一摸,又黏又湿。我喘着粗气看了一眼闹钟,已经是早上五点半了,隐隐约约地,我能够听到林眠舒在厨房里面准备早餐的忙碌声音。
我伸手摸去,放在枕头旁边的校服已经被洗干净了,大概是林眠舒昨天晚上洗的吧,我顿了顿,拿过来换到了身上。
穿戴好了之后,我依然按照往常那样把头发在左脸颊旁挡好,直到可以掩饰那块胎记我才稍稍地安心下来。
走出房间,发现餐桌上已经摆好了稀粥和咸菜,陆陆续续的,林眠舒还把煮鸡蛋拿到了桌子上面,两双碗筷整齐地摆放着。
我没说话,拉开椅子,坐到了桌子的旁面喝粥。
PART 1 夏忽尔(上)(11)
林眠舒似乎故意不去在乎昨天我对她说的那些话,以及她扇了我一巴掌的事情,而是有说有笑地坐到了我对面,问:“睡得好吗?”
“嗯,还行。”我也不想去在意那么多,更何况,林眠舒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我没有什么资格去抱怨她。
“快点吃吧,等一下我送你去学校。”
“不用。”我啃了一口馒头。
“怎么了?”
“你忙你的吧,我自己去学校就行了,我不想太依赖你了,没必要搞得大家都那么累……我知道,你也挺不容易。”
她静静地看着我,捏紧了手中的筷子。
我抬起头,看了看她,勉强自己笑了一下,只有我自己知道这个笑有多么的僵硬多么的牵强:“妈,别太勉强自己了,手术的事情,晚点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该学着靠自己的力量去长大了。”
“忽尔……”林眠舒慢慢地放下了碗筷,用一种求饶的眼神注视着我,“你不要恨妈,妈也是没办法。”
我的鼻子顿时很酸很酸。
我用力地眨了眨眼睛,鼻子也不动声息地使劲吸了一吸。
我不恨。我怎么可能去恨她?我根本就做不到,我知道的,她的确是没有办法,她仍旧爱着夏锦声,所以就算带着我穷困潦倒也不愿去接受他那施舍一般的三百块钱生活费,可是为了养活我,她也只能够选择另外一种贬低自己身价的求生之路。
哦,是的,她一定也和我一样,非常痛苦的活着。
这样的人生,比乞丐还不如。可是我们还是要选择去接受,因为无路可走,因为必须活着。
就像现在这样,只有吃饭,才能代表活着。就算如此可悲,却还是要活下去。
“我不恨你。”我说,“我找不到理由去恨你。”
她不再做声,而是缓慢地低下了头,默默地吃饭。
整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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