帆布的裤带松松的束在牛仔裤腰间。
她在一个酒店的咖啡厅里做服务员,上夜班,所以总是零点下班。下班后她总是要到酒店附近一个网吧去泡上两个小时。一个叫笨的男孩子在线上等她。
那个聊天室谁也找不到,除了西西。QQ自建上只有十九个聊天室对不对?可是,只要时钟指向零点以后,西西的QQ系统里就会自动出现第二十个自建聊天室,那个聊天室名称叫零点聊斋。只有西西才能找到这个自建二十,而且要在零点以后才会出现,在凌晨五点时就会消失,笨一定得在凌晨五点以前下线。白天笨绝不会在线上。更奇怪的是笨的QQ号码只有一位数,就是1。
西西只知道笨是一个和她年龄一样大的男孩子,也在北京,其余她没有问太多,她只知道他们在网络上恋爱着,这已够了。
但奇怪的是,笨从未提出过见面。有一天西西问他:“笨,你一点也不想见我吗?”笨说:“西西,我天天见到了你。你就在我对面,我能看见你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穿着牛仔裤,你左耳上挂着两个小耳环,右耳上没有挂耳环,你的头发是红色的……”
“你怎么会知道呢?笨?你是不是我生活中所认识的一个朋友?〃
“不是,西西。我们是前世曾经相爱的一对恋人。前世我们曾说同年同月同日死,但我为了救一个掉进河里的小女孩,比你早死了一年,所以我们前世还有一年的缘分没有了结。我到网络上来续这一年未了之缘。我们只能在网络上有精神之恋,注定不能相见。相见之日,就是你我情缘完结之时。”
“这么说,你是鬼?”西西开玩笑的说,她相信网络上的爱情,虽然从未见过笨,她相信笨和他的爱情在那里的,但她决不相信这世间有鬼,更不相信鬼会在网络上和一个女孩恋爱。她的笨其实是一个网络上的鬼魂——谁会相信呢?
西西只知道自己真心爱着笨,不管他是人还是鬼。
今晚,6月16号,是西西和笨相爱整一年的日子了。笨告诉她,这是他们最后的一个夜晚,从此之后,西西的QQ系统上再不会看到自建二十这个聊天室,笨的名字也将从西西的好友名单里自动消失。
“西西,你我一年之缘将尽于今晚。”
“不,笨,如果没有你,我不知如何把日子过下去。你知不知道,我整天就是盼着每天的零点,可以在网络上和你呆在一起。笨,你到底在哪里?你说了一年爱我的话,我爱了你一年,可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你。我看见你说的话,却从不曾听见你的声音;我知道你爱我的心,却从来没有听过你的心跳;我知道你就在我对面,可我看不到你的眼睛,摸不到你的体温。笨,你说这一年你一直在爱我,可是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把你的手伸出来让我摸摸,你对我笑一笑,你轻轻吻我一下,就轻轻一下。笨,今晚以后,我怎样去诉说我的思念?今晚之后,我如何去让我自己相信你真的爱过我?我找不到一点爱的印证,你我的爱情没有一点痕迹,一年网络的恋爱就这样如春梦了无痕?”
西西已泪流满面……
“我不知该如何用语言安慰你。西西,把我们的爱情埋在心底吧。零点以后,你想我的时候,就在心的最深处回忆我对你说的话吧。你要记住,我们曾相爱过一年,你的笨爱过你一年,你也爱过笨一年,这份完整的爱情曾真实的存在过。”
“笨,到底有什么办法让你我永远相守?哪怕在网络上相守也好呀。”
“西西,你我人鬼殊途,相守实在太难了,如果不是网络,你我一年的相守也不会有。”
“如果不能长相守,我情愿连那一年的情缘也不要。笨,因为爱过你,我这辈子再不会有爱情了。笨,告诉我,到底有什么办法让我和你在相守终生?只要能和你终生相守,我什么苦也不怕。有什么办法?笨,你告诉我,我一定去努力。”
“西西,如果让你死你也愿意吗?”
“愿意的,笨,如果你在刀山那边,你在火海那边,我愿意为了你上刀山下火海。”
“真的吗,西西?你已决定了吗?”
“我已决定了。”
“你能忍受火海的煎熬吗?火会灼伤你的皮肤,会令你窒息而死。你怕吗?”
“不怕的。”
“好,西西,那我会把我的手伸出来,你如果肯握住我的手,我就可以带你走,从此我们就可永相守,不过,当你的手牵任我的手那一刻,会有一场大火在这间网吧里烧起,把你包围,你的身体将在火中烧死,你的灵魂将和我一起,你的心里不能有一点犹疑,你一定要义无反顾抓住我的手,勇往直前。”
“笨,我不会有丝毫恐惧,你伸出你的手吧,现在就伸出你的手,我带走,我要和你一起,永远在一起。”
果真有一只手伸在幽暗里,它就伸在西西的面前,除了那只手,幽暗里什么也没有,看不见人,西西很清楚的知道,那就是笨伸出来的永恒爱情之手。
西西毫不犹豫地抓住了它。
那一瞬间,西西所在的网吧顿时浓烟滚滚,燃起了熊熊大火,很多人惊慌失措地尖叫,有人爬向窗子逃生。
西西镇定地坐在椅子上,任火在她身上烧着,她看见火烧着了自己的衣服,烧着了自己的头发,开始灼烫着自己的皮肤,她紧握着笨的手,看着自己在火中涅。突然痛的感觉瞬间消失,她已不在火海中了,她听见笨在她的耳边说“西西,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西西睁开眼睛,她—看—到—了—笨!真的看到了笨!就在眼前。
第二天,北京的一份报纸刊登了这样一则的消息:昨晚,北京海淀区一网吧发生火灾,起火原因尚在调查之中。
谁也想不到,这是一场爱情火灾。
午夜场
Gary,一个美国男人的名字,三十八岁,我在Icq上鬼混时认识的男人。他的个人资料写明他是美国纽约人,开始我以为他在纽约,后来他说他住在香港湾仔。他主动约我,我其实很忙,而且在网络上无聊的男人多,一个家庭幸福,事业有成的男人怎么会有时间泡在网络上,又怎么会去网络上勾引女人呢?我懒得和网络上的男人搭讪。我忙,忙得裙甩裤甩,连睡觉的时间也不够,哪里有时间去在Icq上打一些无聊的句子呢?
我夜晚正在进修英语,所以gary找我搭讪的时候,我没有拒绝他。我想和他在Icq上聊一个小时好过在夜校上一个小时课。
我首先向他叙说了我爱上一个二十岁少年的爱情故事,他则向我诉说了他和一个二十四岁少女的爱情故事,他的故事很动人,比我虚构的母子恋的爱情故事动人得多,因为毕竟我的故事是虚构的,而他的故事是真实的,我绝对相信他的故事的真实性,真实的虚假的很容易分辩,能打动人的就是真实的。
他说那场爱情令他很受伤,要了他的命。我说我明白,我也差点为那个二十岁的少年要了命。他居然感动了,他说他在我身上看到他自己的影子。
他说我们见面吧。我说什么时候?他说,现在,现在你搭地铁过来,我在湾仔等你,在东城大厦门口,那里有一个戏院,有通宵电影,现在是十二点半,你过来,我们一起看电影午夜场,我不会伤害你的,我保证,我最多……只是搂搂你……如果你不介意,我会吻吻你……不会有别的事情,你放心。戏院里会有其它人,你会很安全的……
想一想,我和他才聊了一个星期。
一个女人,在深夜十二点半,在丈夫和孩子的睡着的时候,悄悄溜出去和一个Icq上认识的三十八岁的外国男人幽会……他说他很英俊,他说他只会轻轻搂我,绝不会侵犯我……
这无疑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也无疑是一件很荒谬的事。这样的事情只会发生一个十五岁阅世很浅的少女身上,或一个疯了的三十二岁的少妇身上。
我去了。为什么不去呢?我还没谈过一场像样的恋爱呢,你看我的朋友木子美才二十四岁就在全国出名了,而我,总是要求自己做一个循规蹈矩的好女人,结婚十年了,连一场像样的婚外情也没有过。
我把牙一咬去了。从前三十多年生活里过于的谨慎和理智,只是令我变成了一个梅菜一般无精打彩平庸枯燥的女人。
12点45分的时候我已经站在湾仔的东城大厦的戏院前了。售票处门口几乎没有人,我怀疑这个时候是否真的有午夜电影。我以为他会在那里等候,结果是我先到了。我心里突然冒出一丝恐惧,开始后悔出来和这个Icq上的男人约会,我拿出手机,有些神经质地紧紧握在手里。999,我千万不要昏头到连999这个号码也忘了,有任何不测,就打999,我在心里对自己说。我真的有些后悔了,香港11月深夜的街头已有了凉意,一阵冷风吹来,我打了一个寒颤,一点冷加上内心的恐惧。
一个高大的男人无声无息站在我的面前,一个英俊的白种男人,黑色的衣衫,全身都是黑色,不知是他站在夜里,还是夜睡在他的身上。他幽蓝的眼睛在黑色背景上发出宝石一样的光泽。首先让我感受到他的是他身上的古龙水的味道,一种微微的馨香,令人微醉,是一种爱情的味道,有一种微微的暖,和一种神秘的体味,白种男人的体味,他站在我面前,我突然一下子暖起来了,街头深夜的冷风被他挡住。
“michelle?”他温柔的看着我,眼睛里有幽蓝的爱情的光泽。我感到惊喜,温暖和神秘。
“yes。Gary?”我问。
像爱情接头暗号,如此简短的对话之后,他就牵住了我的手。不知是我的手太冰凉,还是他的手太冰凉,或许因为天太冷的缘故,他的手没有体温。
他掏出100元买了两张戏票,我留意到他的钱包里有一个长发女孩的照片,那一定就是那个差点要了他的命的二十四岁少女了。
是Twins主演的港产片《古宅心慌慌》,大概是新推出的片子,没听说过。
他牵着我的手。蹋着柔软的地毡走进戏院。令我感到大为意外的是,想不到竟是全场满座,戏院里黑压压的一片,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不相信香港会有这么多人看午夜场电影。
这么多人在看午夜电影,我突然觉得自己的幽会失去了任何冒险和浪漫色彩,我反而生出了一种自惭形秽,我原来这么out了,半个小时前我在为自己这个自以为很冒险大胆的行动而沾沾自喜。
这么多人在看午夜场电影!
他牵着我的手走过坐满人的位子,他似乎很不幸而十分巧合地的遇到了某个熟识的朋友,是一个肥胖的白种女人,她右手无名指上有一个硕大的钻石,手里有一个镶满珠子的手提包,脸上涂得五颜六色,在电影院昏暗的灯光下简直像鬼一样。她似乎向Gary打了个招呼,但Gary没有搭理她,他一定是假装没有看见。
电影开始了,似乎是一个鬼片。在午夜看鬼片,对恋人们是合适的,女孩子可以适时而理所当然把头钻进身边的男人的怀抱,然后男人可以轻轻搂住她,然后又紧紧抚摸她,轻轻抚摸她的头发,然后再慢慢往下移,轻轻摸抚她的别的地方……
坐在戏院里,Gary握着我的手。我眼睛一直盯着银幕,但我不知道电影的内容,我听见戏院里的观众不时发出尖叫,但我完全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在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