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启祥撑着桌子站起来:“说这些没意思。今天就这样了,以后有什么问题再说吧,我走了。”
关凯绕过广胜,拉董启祥坐下,腆着脸,样子有些无赖:“别急呀祥哥,这事儿我还得再请教请教你。你说我把常青赶跑了,下一步是不是应该跟张队、李所他们打个招呼?适当的时候和他们一起坐坐?要知道这半年来,我跟他们生疏得很呢。”
“兄弟,记住这个道理,”董启祥开始穿衣服,“平衡战术你懂不懂?这帮人最善于搞平衡,一旦平衡打破了,他们就找软柿子捏,三捏两捏就又捏出事儿来了,要不他们吃什么。”说完,从裤兜里摸出广胜枪里的那两颗子弹,轻轻放在桌子上,眼睛闪过一丝寒光,“广胜,枪。”
广胜把子弹压回弹夹,抓起酒杯干了,掂着枪问关凯:“把枪送给我行吗?”
关凯没有说话,接过枪给广胜掖进裤带。
董启祥微微一笑:“前路凶险,遍布荆棘,是狼是虎,上天明鉴。”
广胜一怔,张口笑了:“祥哥是个诗人。”
送走董启祥,广胜拉着关凯去了隔壁。朱胜利平静了许多,边喝酒边把事情经过对广胜说了一遍:一个小时前,朱胜利从老歪那里喝酒回来,走到自己家门口,刚打开门就被两个人推了进去……关凯盯着朱胜利看了一阵,面色阴郁地问:“他们两个长什么样儿?”
朱胜利搓着头皮好一顿寻思,方才开口:“两个长得都挺凶,拿枪的那个是个黑大个儿,呲着一口大板牙,拿刀的那个好像是个独眼,让我仔细想想……对了,那个人有一只眼睛是个玻璃球。他们俩押我去你们住的地方,把我交给了另外几个人,玻璃眼留下了……”
关凯抓起一个酒杯“啪”地摔在地下:这个杂碎!
广胜问:“这两个人是谁?”
关凯把手里的烟头猛地戳进一盘菜里:“你不认识,那是两个杂碎。”
“咱们一定要找到健平,”想起健平,广胜的心悬到了嗓子眼里,“不然我跟自己的良心交代不过去。”
“你放心,健平出了一点儿事情,我就亲手杀了常青!”声音很大,但听不出关凯惯有的豪气。
“别赌那么大的咒,这话我听了难受。”广胜斜了关凯一眼:谁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呢?
广胜百无聊赖,起身走到窗前。夜已经很深了,外面黑糊糊的就像一块巨大的坟地,明净的玻璃映出他朦胧的脸,像一个偶尔显形的幽灵。昏黄的月亮孤独地挂在西天,惨淡的月光尽头,路灯像惺忪的醉眼,照出一团团屎一样的黄光。
一辆看不出牌子的轿车贴着夜风刀子般划过街道,旋即无影无踪,黑夜立时显得空洞起来,死一样的沉寂让世界变得煞是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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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节:第三十五章 无处容身(1)
第三十五章 无处容身
将近一个月了,一直没有健平的消息。常青的手机变成了空号,人仿佛从地球上蒸发了。
广胜不甘心,联系了以前的朋友,叮嘱他们多多留意常青的动向,但是毫无音讯。
广胜几乎都要崩溃了,深深的自责如蚂蚁一般咬啮着他的心脏,让他夜不能寐。
好几次,广胜半夜爬起来揩着一身的冷汗,心乱如麻:健平到底在哪里?他是不是已经永远地消失了?每每想到这里,广胜都要下意识地按开常青那个变成空号的手机号,然后颓然倚上床帮。刹那间,无数点滴的回忆汇集成江河,在脑子里奔流直下,冲击得他颤作一团。他想到了跟健平共同度过的那些癫狂岁月,想到了健平时而羞涩,时而狂暴的性情,看到了健平那张苍白灰暗的脸。
有几次,他鼓起勇气想要报案,但一想到黄三便悄然打住。是呀,如果警察顺着这条线查下去,那将会是一个什么结局?看着身边睡姿恬静的孙明,广胜的心隐隐作痛,不知道自己今后的路到底应该如何走下去。突然就有一种想要再犯一次事儿,让自己去监狱反思的冲动。
一天傍晚,广胜正呆坐在家里,双眼空洞地瞅电视机,金林风尘仆仆地来了。
广胜不敢去看金林那双深邃的眼睛,低着头说自己现在的生活又开始乱了。
金林好像知道这些事情,安慰他不要着急,自己会在适当的时候帮他再找一份工作的。
广胜愧疚地说,我总是这样麻烦你,怎么好意思的?
金林的口气似乎有些自责:“我曾经发过誓,要让你变成一个全新的人。前些日子我忙,抽不出时间来……我应该时常过去看看你的。”
广胜连连摇手:“别这样,别这样。你一个警察,经常过去看我,那成什么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又犯事儿了呢。”
金林笑笑,话锋一转:“你知道常青被人用枪打伤的这件事情吗?”
广胜的心蓦地紧了一下,难道是常青报案了?来不及多想,广胜做出一副一无所知的样子,茫然地望着金林,嘴里胡言乱语:“这些‘小哥’(混混)们也真是的,怎么动不动就动刀动枪的?有什么大不了的仇恨?这叫什么素质?还讲不讲江湖道义了?没有这么玩儿的嘛。”
金林不动声色地看着广胜,眼神里透出一股深深的失望:“如果你真的不知道,我就不问了,但你不能像以前一样玩世不恭。”
内疚的感觉让广胜的头皮阵阵发麻,话也说不利索了:“没有,我没有那样啊……我最近心情不好,不知道应该怎么走下去……”
金林打断他道:“经历过这么多的坎坎坷坷,你不应该消沉,应该向前看。这样,明天你去我那儿,看我能不能帮你重新找个工作。”
广胜的心又是一紧,派出所那样的地方让他感到恐惧:“不用了,先这么支撑一阵,以后做点儿小买卖凑合着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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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节:第三十五章 无处容身(2)
金林盯着他看了好一阵,看得广胜的心里直发毛,说不上来是惭愧还是害怕,心乱得要死……
金林似乎理解广胜此刻的心情,摸着他的手,开导他振奋起来,并引经据典地讲述了很多浪子回头的故事,听得广胜热血沸腾。
最后,金林转话说他正在调查常青的问题,如果有常青的消息随时通知他。广胜一下子蔫了,心想,通知个屁,抓完了他就好抓我了。
送走金林,广胜直接躺下了,感觉自己是坐在一个碾盘上,整个身体悠悠地转。
孙明还是那样风风火火的,以前的事情仿佛没有发生过。这让广胜颇感安慰,时不时自豪一下:看看,我的老婆随我呢,好忘事儿。
有一天孙明喝多了,掐着广胜的脖子,死活让他交代他跟阿菊的事儿。广胜不敢说话,直接把她掀到了床上:“就跟她干这个啦!”
孙明挣脱开广胜, 不知是撒娇还是真的恼了,尖着嗓子喊:“你是个流氓,我永远不想再见到你啦——”
广胜扑过去,紧紧地搂住她,语无伦次地解释,他跟阿菊之间根本就没发生那样的事情,那只是一场误会。
孙明开始在广胜的怀里挣扎,挣扎了一会儿就不动了,木头一样地任他抱着。
广胜亲吻她冰凉的脸,亲吻她没有热度的嘴唇,孙明的脑袋躲闪着,身体却越来越紧地粘住了广胜。
那一刻,广胜觉得自己跟孙明就像两株长在一起的草,一起青,一起黄,谁也离不开谁。
一番癫狂过后,孙明跳下床,蜷缩在墙角“嘤嘤”地哭了。
广胜问她,这又是因为什么?
孙明说,她经常回忆起那天晚上被朱胜利骗出来时的情景,心里很后怕,总是感觉今后的日子会不踏实。
广胜安慰她说,这事儿已经过去了,没有必要再去回忆,今后的日子会好起来的。
孙明眼泪汪汪地望着广胜,摇摇头又开始哭,让广胜感觉她哭得毫无由头,甚至有故作矫情的意思。
广胜不说话了,他不知道应该怎样去哄她。
孙明独自哭了一会儿,抬起眼皮对广胜说:“你这个不要脸的……”
广胜还是不说话,心想,是啊,我比较不要脸,是个臭流氓呢。
孙明静静地瞅着广胜看了一会儿,说声“你就是不要脸”,甩手走了出去。
广胜没有过去栏她,他似乎没有站起来的力气了。
广胜记得公司还没倒闭的某一天下午,他跟王彩娥一起去工商局办完事儿,走到公司楼下的时候,马路对过有人尖声喊:“陈总!”广胜回头一看,贾静好像是喝酒了,风风火火地穿过马路,冲王彩娥的背影嚷:“这个女的是谁?我要去告诉孙明!”广胜笑道:“告吧,我不怕,那是我刚挂的马子,玩够了,刚把她甩了。”贾静撇一下嘴,粘上来想抱广胜,广胜往旁边闪了闪:“别勾引我啊,我可扛不住。”
贾静后退两步,不小心碰在一辆自行车上,“哗啦”一声连人带车倒在了路边。
广胜把她扶起来,趁机拍她圆鼓鼓的屁股:“我的魅力实在是好吧?激动得你都把持不住自己了。”
贾静一把打开广胜的手,四下看了看,见没人注意她,拉着广胜走到拐角处:“你跟孙明最近还好吧?”
广胜叹了一口气:“还好。不过她经常使小性子,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跟她相处了。”
贾静剜了广胜一眼:“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了?孙明在我面前哭过好几回呢……”广胜摇摇手不让贾静说了,他的脑子乱得像一锅粥,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贾静把手在眼前摆了一下:“算了,我问这个干什么?胜哥,我觉得你算不上是一个好男人……你知道她的心里有多苦吗?哭得浑身哆嗦,站都站不稳当……一个小姑娘这样做为了什么?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呀,多少人都替她难过……”“你闭嘴!”广胜突然发火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是劳改犯!我是穷光蛋!你回去告诉她,当年的陈广胜已经死了!”“胜哥,你怎么这样?”贾静瞪着疑惑的眼睛看广胜,“你怎么什么话也听不进去呢?”广胜一甩手,转身往楼上走去:“我陈广胜从来没欠过谁的!无所谓!”
三楼的楼梯口,两个姑娘抬着一面很大的镜子正要拐弯,广胜冲过来险些撞在镜子上。
姑娘嗔怪地横了广胜一眼:“看着点儿!“
广胜歉意地笑了笑,抬眼打量她们抬的东西——镜子里一个形容枯槁,狼狈不堪的家伙正在瞪着他发呆。
打起精神往上走的时候,广胜还在想着那个憔悴黑瘦的家伙,这就是我陈广胜吗?是谁把我糟蹋成了这个样子?
想起这些,广胜感觉自己的脸烫得厉害,对,贾静说得很对,我跟孙明就是缺乏沟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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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节:第三十五章 无处容身(3)
广胜打定了主意,这次孙明回来,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跟她耍脾气了,好好谈谈,必要的话直接去见孙明她妈。
自从那天被打了以后,朱胜利就再也没敢回家住,一直跟老